葛蕓的聲音像刀子一樣從手機里刺出來:“靳茂!你他媽對小雨做了什么?!”
靳茂站在學校門口,周圍看熱鬧的人還沒散。他攥著手機,喉嚨發(fā)緊:“有人來學校找她……”
“放屁!”葛蕓打斷他,“小雨剛才打電話,說你要帶人綁架她!”
靳茂一愣:“什么?”
“她現(xiàn)在躲在老師辦公室,嚇得直哭!”葛蕓聲音發(fā)抖,“我馬上到學校,你要是敢碰她一下,我跟你拼命!”
電話掛斷,靳茂站在原地,腦子里嗡嗡響。小雨為什么撒謊?誰告訴她我要綁架她?
他轉(zhuǎn)身往學校里沖,保安攔住他:“哎哎,登記!”
靳茂一把推開保安,直奔教學樓。走廊里學生三三兩兩,看見他都躲著走,還有人小聲說“就是她爸”。
教師辦公室門關著,靳茂剛要敲門,就聽見里面靳小雨的哭聲:“媽,你快來……我害怕……”
他推開門,靳小雨縮在角落,班主任正在給她擦臉??匆娊?,靳小雨尖叫一聲,抓起書本砸過來:“你走開!”
班主任是個戴眼鏡的中年女人,擋在靳小雨前面:“靳先生,請您先出去?!?/p>
“小雨,爸沒……”
“出去!”班主任提高聲音,“孩子情緒不穩(wěn)定,您這樣只會刺激她!”
靳茂后退兩步,看見靳小雨臉上的紅印子,不像是打的,倒像是自己抓的。她眼神躲閃,根本不敢看他。
走廊傳來高跟鞋的噠噠聲,葛蕓沖進來,一把抱住靳小雨:“寶貝別怕,媽媽來了!”
靳小雨撲進葛蕓懷里,哭得更大聲了:“媽……他說要帶我走……還說要殺了我……”
靳茂如遭雷擊:“我什么時候說過這話?”
葛蕓抬頭,眼里全是恨:“滾出去?!?/p>
“葛蕓,你聽我說……”
“我讓你滾!”葛蕓抓起桌上的茶杯砸過來,熱水潑在靳茂胸口,燙得他一激靈。
班主任趕緊勸架:“兩位家長冷靜點!”
靳茂抹了把臉上的水,看見靳小雨從葛蕓懷里偷瞄他,眼神里哪有半點害怕,全是厭惡和得意。
他突然明白了——小雨在演戲。
派出所調(diào)解室,民警翻著記錄本:“所以,靳先生,您女兒指控您威脅要殺害她?”
靳茂坐在塑料椅上,胸口的水漬已經(jīng)干了,留下一片茶漬:“我沒說過這話?!?/p>
民警轉(zhuǎn)向靳小雨:“小朋友,你能再說一遍當時的情況嗎?”
靳小雨縮在葛蕓懷里,小聲說:“他……他說要是我不跟他走,就殺了我……”
葛蕓摟緊女兒,瞪著靳茂:“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民警皺眉:“靳先生,這屬于死亡威脅,情節(jié)嚴重的話可以拘留?!?/p>
靳茂掏出手機:“我有證據(jù)?!?/p>
他點開催債公司的威脅短信,遞給民警:“是這些人來學校騷擾小雨,我接到電話才趕過去的。”
民警看完短信,表情嚴肅:“這種高利貸公司我們一直在打擊。不過……”他轉(zhuǎn)向靳小雨,“小朋友,你爸爸真的說要殺你嗎?”
靳小雨低頭玩手指,不吭聲了。
葛蕓插嘴:“孩子都嚇成這樣了,還能有假?”
民警合上記錄本:“這樣吧,今天先到這里。靳先生,建議您盡快處理債務問題,不要再連累家人。”
走出派出所,葛蕓拽著靳小雨快步往前走。靳茂追上她們:“小雨,你為什么撒謊?”
靳小雨頭也不回:“我沒撒謊。”
“那些人明明是催債的,你為什么說是我?”
靳小雨突然轉(zhuǎn)身,眼神冷得不像個12歲的孩子:“因為你欠錢!因為你丟人!同學都說我是老賴的女兒,我恨你!”
靳茂僵在原地。葛蕓冷笑一聲,拉著女兒上了出租車。
車窗搖上去前,靳小雨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看一堆垃圾。
靳茂坐在快餐店里,面前放著杯冰可樂。冰塊已經(jīng)化了,杯壁上的水珠滴在桌上,積了一小灘。
手機震動,是催債公司的短信:“今天只是開始,再不還錢,明天去你老家?!?/p>
緊接著是父親發(fā)來的語音,點開后是怒吼:“要債的又來了!你媽剛出院,又被氣得胸口疼!你到底要禍害這個家到什么時候?”
靳茂關掉手機,盯著窗外來往的行人。一個外賣騎手匆匆跑進來取餐,黃馬甲背后印著“月入過萬不是夢”。
他摸了摸兜里的現(xiàn)金——跑外賣攢了兩千多,加上獻血的錢,還不到三千。
催債的利滾利已經(jīng)滾到十八萬。
手機又響了,是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彩信。點開一看,靳茂渾身血液都凍住了——照片里是他母親躺在病床上,床頭柜上擺著她的身份證,旁邊用紅油漆寫著“子債母還”。
電話立刻打了過來,靳茂接通,對方陰森森地說:“老太太挺面善啊,不知道經(jīng)不經(jīng)得起嚇?”
靳茂牙關打顫:“你們別動我媽……”
“明天中午12點,十八萬,少一分都不行?!睂Ψ筋D了頓,“不然老太太下次拍照,可能就得躺太平間了?!?/p>
電話掛斷,靳茂的手抖得拿不住手機。他沖出快餐店,在路邊干嘔起來,卻只吐出幾口酸水。
深夜,靳茂站在爛尾樓天臺上。風很大,吹得他衣服獵獵作響。
二十四層,往下看,街道像玩具模型,車燈連成一條流動的河。
他摸出手機,翻看相冊。最后一張全家福是兩年前拍的,靳小雨還愿意讓他摟著肩膀,葛蕓的笑容也沒那么勉強。
再往前翻,是母親去年生日,她戴著紙皇冠,對著蛋糕許愿。那天靳茂加班沒回去,只在微信上發(fā)了句“生日快樂”。
手機突然震動,是條微信。靳小雨發(fā)來一段語音,靳茂點開,女兒的聲音被風吹得斷斷續(xù)續(xù):“爸……我要跟媽媽了……你以后別來找我了……”
靳茂聽完,把手機放回兜里。他爬上水泥護欄,風吹得他搖搖晃晃。
跳下去,一切就結(jié)束了。
催債的找不到他,不會去為難母親。葛蕓能拿到死亡證明,順利領到保險金。小雨不用再被人叫“老賴的女兒”。
他往前傾了傾身子,突然聽見背后一聲暴喝:“干什么呢!”
靳茂回頭,一個保安舉著手電筒沖過來:“要死死遠點!別在這兒害我們停工!”
保安一把將他拽下來,靳茂踉蹌著摔在地上。保安踢了他一腳:“滾!晦氣!”
靳茂爬起來,搖搖晃晃地往樓下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腦子里有個聲音在笑:連死都死不成,廢物。
第二天中午,靳茂站在銀行柜臺前,遞過去一張銀行卡:“全部取出來?!?/p>
柜員是個年輕女孩,看了眼余額:“先生,您卡里只有2850元?!?/p>
“全取?!?/p>
女孩點點頭,開始點鈔。靳茂盯著她的手,想起小時候母親在菜市場討價還價的樣子。
錢遞出來,靳茂塞進信封,走向銀行角落的ATM機。他從兜里掏出另一張卡——葛蕓的工資卡,結(jié)婚時辦的副卡,他一直沒舍得還。
插入卡片,輸入密碼——靳小雨的生日。
余額顯示:126,738.52元。
靳茂深吸一口氣,開始轉(zhuǎn)賬。五萬,十萬,十五萬……
最后他輸入182,500元,系統(tǒng)提示“超出余額”。
他改成126,700,確認轉(zhuǎn)賬。
手機震動,是葛蕓的來電。靳茂沒接,看著ATM機吐出的憑條,輕輕笑了。
催債公司的電話緊接著打進來:“行啊,還會偷老婆錢?!?/p>
“錢還了,別再騷擾我家人?!?/p>
對方陰笑:“利息呢?手續(xù)費呢?十八萬只是本金!”
靳茂掛斷電話,走出銀行。陽光刺眼,他瞇起眼睛,看見馬路對面停著輛黑色奧迪。
劉經(jīng)理摟著葛蕓的腰,正在往商場里走。靳小雨跟在后面,手里拿著新款的iPhone,蹦蹦跳跳。
他們誰都沒往銀行這邊看。
靳茂站在路邊,看著紅燈變綠,又變紅。
他突然想起衣柜深處藏著的那桶汽油——去年修車剩下的,一直忘了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