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神,讓我很不喜歡。”
夜深人靜的別墅車庫里,沈明攔住了準備離開的我。
他靠在冰冷的車身上,解開了領(lǐng)口的扣子,眼神陰鷙地盯著我,像一條盤踞在暗處的毒蛇。
“一個司機,不該看的東西不要看,不該有的心思更不要有。”
他以為,我看上了他的錢,或者,他的女人。
可笑。
我只是在看本就屬于我的東西。
我低著頭,用林周該有的姿態(tài),恭敬地說:“沈總,我明白了?!?/p>
“明白?”沈明冷笑一聲,從口袋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鈔票,甩在我臉上,“有些人,天生就是被人踩在腳下的命。這是你這個月的薪水,加獎金。記住你的身份。”
紅色的鈔票像雪片一樣散落一地,沾染著羞辱的氣息。
我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如果他是江嶼,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拳砸碎了沈明那張令人作嘔的臉。
但他是林周。
一個需要錢,需要這份工作來接近宋清瑤的司機。
我沉默地彎下腰,一張一張,把錢撿起來。
我的指尖觸碰到冰冷的地面,也觸碰到了被碾碎的尊嚴。但我不在乎。
尊嚴這種東西,在絕對的愛與恨面前,一文不值。
沈明很滿意我的順從,拍了拍我的肩膀,語氣緩和了許多:“好好干,別讓我失望?!?/p>
他轉(zhuǎn)身走進別墅,留下一個勝利者的背影。
我拿著那沓錢,站在空曠的車庫里,很久很久。
然后,我笑了。
沈明,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會好好干。
干掉你。
第二天,我照常出車。
宋清瑤似乎已經(jīng)忘了昨天在車里的對視,對我依舊是那副冷淡疏離的樣子。
她的左耳上,還戴著那對鉆石耳釘,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那光,像一把小小的刀子,反復(fù)切割著我的心臟。
她說,那只耳釘,是我標記她的地方。
那我現(xiàn)在,就要在這標記上,再刻下新的痕ouji。
我的目光,落在了中控臺上的一個香薰擺件上。那是沈明前幾天剛換上的,據(jù)說是法國某個小眾品牌的限量版,味道清冷,帶著一絲木質(zhì)的沉香。
和宋清瑤身上的味道,很像。
是沈明在用這種方式,向全世界宣告他的所有權(quán)嗎?
我忽然產(chǎn)生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我要毀了它。
毀了這輛車里,所有屬于沈明,卻又妄圖模仿我的東西。
“沈太太,”我忽然開口,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她聽清,“您不喜歡這個香薰的味道吧?”
宋清瑤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主動跟她說話。
她看了我一眼,淡淡地“嗯”了一聲。
“那不如換掉?!蔽覐膬ξ锵淅?,拿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瓶,遞了過去。
那是我昨天晚上,用撿來的錢買的。最便宜的檸檬味空氣清新劑,味道刺鼻,包裝劣質(zhì),和我現(xiàn)在的身份,很配。
“這個味道,應(yīng)該更適合您?!蔽艺f。
我的舉動,無疑是僭越了。一個司機,去揣測女主人的喜好,甚至試圖改變男主人的布置。
宋清瑤沒有接,只是靜靜地看著我。
她的眼神里,帶著一絲探究,一絲警惕,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復(fù)雜情緒。
“你叫什么名字?”她忽然問。
“林周?!?/p>
“林周……”她重復(fù)了一遍我的名字,眉頭微蹙,像是在努力回憶著什么。
我的心臟,再次不爭氣地狂跳起來。
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我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她問。
我迎上她的目光,笑了笑:“沈太太您說笑了。我這樣的人,怎么會入得了您的眼?!?/p>
我的笑容,是林周的。帶著一點退伍兵的憨直,和一絲身處底層的卑微。
完美得無懈可擊。
宋清瑤看著我,看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她要戳穿我拙劣的偽裝。
但她最終還是移開了視線,淡淡地說:“可能是我記錯了?!?/p>
她沒有再提換香薰的事,也沒有再跟我說話。
我把那瓶廉價的空氣清新劑,默默地收了回去。
我知道,我失敗了。
但沒關(guān)系。
來日方長。
我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能讓我光明正大,把屬于沈明的東西,從她身邊剔除出去的契機。
機會很快就來了。
那天下午,宋清瑤去參加一個畫展。沈明有事,讓我送她過去。
路上,她接到了沈明的電話。
“清瑤,畫展結(jié)束早點回家,晚上我媽要過來吃飯?!鄙蛎鞯恼Z氣,帶著不容商量的命令。
“我不去?!彼吻瀣幭攵紱]想就拒絕了。
“宋清瑤!”沈明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怒火,“你別給臉不要臉!我媽為了見你,特意從國外飛回來……”
“那是你媽,不是我媽?!彼?TingYao冷冷地打斷他,“我今天不舒服,要去醫(yī)院?!?/p>
“你又裝病!”
“信不信由你?!?/p>
宋清瑤直接掛了電話。
我從后視鏡里看到,她的臉色蒼白,握著手機的手,因為用力,指節(jié)泛白。
她的確,很不舒服。
到了畫展,她一個人走了進去。我把車停在路邊,靜靜地等著。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畫展里的人陸續(xù)離開,卻遲遲不見她的身影。
我有些不安,撥通了她的電話,卻無人接聽。
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籠罩了我。
我沖進畫展,在展廳的角落里,找到了她。
她蜷縮在地上,額頭上全是冷汗,嘴唇被咬得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像一片風(fēng)中凋零的葉子,脆弱得不堪一擊。
“沈太太!”我沖過去,扶住她,“您怎么了?”
她抬起頭,看到是我,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暗淡下去。
“我沒事……”她虛弱地說,“老毛病了?!?/p>
我知道她有胃病。是大學(xué)時為了減肥,不規(guī)律飲食落下的病根。
那時候,每次她胃病發(fā)作,都是我抱著她,一口一口喂她喝熱粥。
現(xiàn)在,我卻只能以一個司機的身份,問一句:“需要送您去醫(yī)院嗎?”
“不用了?!彼龘u搖頭,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又無力地跌坐回去。
我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無法呼吸。
我不再猶豫,直接將她橫抱起來。
“你干什么!”她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想掙扎。
“得罪了,沈太太?!蔽矣貌蝗葜绵沟恼Z氣說,“您現(xiàn)在必須去醫(yī)院?!?/p>
我的懷抱,溫暖而有力,和記憶里的某個懷抱,漸漸重合。
宋清瑤的身體僵住了,她呆呆地看著我,那雙漂亮的眼睛里,盛滿了震驚和迷惘。
“我們……是不是……”
“坐穩(wěn)了?!蔽掖驍嗨脑?,抱著她,大步流星地朝外走。
我的臉上,是屬于林周的,冷硬而專業(yè)的表情。
但我的心里,卻在對她說:
“清瑤,別怕,我回來了?!?/p>
我把她送進醫(yī)院,掛號,繳費,跑前跑后。
醫(yī)生診斷是急性腸胃炎,需要輸液。
病房里,我看著液體一滴一滴地注入她蒼白的身體,心里五味雜陳。
“謝謝你。”她靠在床頭,低聲說。
“這是我分內(nèi)的事。”我回答。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像冬日里一縷微弱的陽光,帶著一絲自嘲。
“分內(nèi)的事?林周,你只是個司機,不是我的保鏢,更不是我的……”
她的話,戛然而止。
我知道她想說什么。
不是我的誰。
“你好好休息,我去給你買點粥?!蔽艺酒鹕?,準備離開。
“等等?!彼凶∥摇?/p>
我回頭。
她從脖子上,取下一個東西,遞給我。
是一枚鉑金戒指,上面鑲著一顆細小的碎鉆。
是她的婚戒。
“這個,幫我處理掉?!彼f,語氣平靜得像在說一件和她毫不相干的事。
我愣住了。
“我不喜歡戴著它?!彼齽e過頭,不再看我,“看著礙眼。”
我的目光,落在她空無一物的左手上,然后,又落回到那枚躺在我掌心的戒指上。
冰冷,堅硬。
像她和沈明那段毫無溫度的婚姻。
我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
沈明,你看到了嗎?
你用我的命換來的戒指,現(xiàn)在,就在我的手里。
而我,隨時都可以,讓它消失。
“好?!蔽沂站o手掌,將戒指緊緊攥在掌心,“我明白了?!?/p>
我會處理掉它。
用我自己的方式。
回到家,宋清瑤已經(jīng)睡了。
我走進那間屬于司機的、狹小而逼仄的房間,反鎖上門。
我拿出那枚戒指,和一個小小的絲絨盒子。
盒子里,是我今天從醫(yī)院附近的工藝品店里買的一塊黑色火山石。我用工具,把它一點一點地磨碎,磨成最細膩的粉末。
然后,我撬開那枚婚戒上的碎鉆,把那些黑色的粉末,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填了進去。
最后,我用透明的樹脂,將它封存。
我,江嶼,已經(jīng)死了,挫骨揚灰。
現(xiàn)在,這些所謂的骨灰,就要通過這枚小小的耳釘,重新回到你的世界,日日夜夜,貼著你的皮膚,聽著你的心跳。
那不是鉆石。
宋清瑤,那是我對你,至死不渝的愛,和永不超生的,占有欲。
那是,我的骨灰。
第二天,宋清瑤的精神好了很多。
我開車送她去公司,一家由她自己創(chuàng)辦的畫廊。
路上,她一言不發(fā),只是時不時地,透過后視鏡看我。
她的眼神,像一把精巧的手術(shù)刀,試圖剖開我這張屬于林周的皮囊,窺探底下的靈魂。
我知道,昨天的“公主抱”和醫(yī)院的忙前忙后,已經(jīng)打破了她心中“司機”的邊界。
她開始懷疑了。
這是一個好兆頭。
我需要這種懷疑,就像種子需要土壤。我要讓它在她心里生根,發(fā)芽,長成參天大樹,最終,徹底摧毀她和沈明之間,那片看似牢固的圍墻。
“林周。”她忽然開口。
“在,沈太太。”
“昨晚的事,不要告訴沈明?!彼恼Z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請求。
我心知肚明。
她怕沈明多想。與其說怕,不如說是厭煩。厭煩沈明那種自以為是的“關(guān)心”,和那背后令人窒息的控制欲。
“我明白?!蔽已院喴赓W地回答。
做一個完美的,不多嘴的司機。
她似乎很滿意我的回答,沒再說話。
到了畫廊,她下車,高跟鞋踩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她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回頭對我說:“今天下午,你不用來接我了。”
“可是沈總那邊……”
“我會跟他說的?!彼驍辔?,“你可以提前下班了?!?/p>
這是她第一次,給我“放假”。
是一種試探,也是一種……刻意的疏遠。
她想把我重新推回到“司機”的安全距離之外。
可惜,晚了。
我已經(jīng)越界了,而且,不打算再退回去。
我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畫廊門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宋清瑤,你越是想推開我,就越是證明了,你心虛了。
下午,我沒有“提前下班”。
我把車開到一家改裝店,對著老板,只說了一句話。
“把這輛車的發(fā)動機,給我改到最頂級?!?/p>
老板看著我,又看了看這輛價值不菲的賓利,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議。
“兄弟,這可是賓利,不是賽車?!?/p>
“我知道?!蔽艺f,把沈明昨天甩給我的那沓錢,拍在桌子上,“我只要結(jié)果?!?/p>
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三個小時后,我開著這輛外表沉穩(wěn),內(nèi)心卻已是猛獸的賓利,離開了改裝店。
我開著車,在環(huán)城高速上,狂飆。
風(fēng)從半開的車窗灌進來,吹亂了我的頭發(fā),也吹散了我心中壓抑了三年的戾氣。
我喜歡這種感覺。
這種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里的感覺。
沈明以為他掌控了宋清瑤,掌控了我。
但他不知道,他親手遞給了我一把最鋒利的刀。
他的車,他的女人,我都要。
我把車速,一路飆到了180邁。
發(fā)動機在咆哮,輪胎在尖叫,整個世界,仿佛都只剩下呼嘯的風(fēng)聲。
爽。
太爽了。
這才是屬于江嶼的速度。
晚上,我把車開回別墅,沈明正好從里面走出來。
他看到煥然一新的車,愣了一下。
“你洗車了?”他問。
“是的,沈總?!蔽业兔柬樠鄣鼗卮?,“還順便做了個保養(yǎng)?!?/p>
我當然不會告訴他,我還給他換了一顆價值百萬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