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猛的傷比想象中重。清瑤那一腳踹在他舊傷上,加上火場里嗆了煙,回到夜巡司就發(fā)起了高燒,胡話里全是“蘭花教”“墨晶鐵”“陳推官”,聽得李狗蛋心里發(fā)堵。
“蛋哥,趙大哥這樣,要不……咱還是報上去吧?讓上頭派厲害的人來?”瘦猴蹲在門檻上,手里把玩著李狗蛋賞的烤雞屁股骨頭,一臉擔(dān)憂。
李狗蛋正給“雞屁股”梳毛——這小狗不知走了什么運(yùn),從回春堂逃出來后,膽子肥了不少,敢追著夜巡司的大狼狗叫了。他聞言翻了個白眼:“報上去?報上去說啥?說咱倆闖了回春堂,趙大哥被個娘們踹傷了?丟不丟人?”
“可……”
“沒可是!”李狗蛋打斷他,眼珠子一轉(zhuǎn),“趙大哥說了,蘭花教要搞事,肯定藏不住。咱只要盯著碼頭和鬼市,準(zhǔn)能再找到線索。你去碼頭那邊轉(zhuǎn)轉(zhuǎn),看看最近有沒有‘南邊來的貨’,特別是……特別沉的箱子,記著,別讓人發(fā)現(xiàn)?!?/p>
“為啥是碼頭?”瘦猴撓頭。
“笨!”李狗蛋敲了他一下,“墨晶鐵那么沉,不從水路運(yùn),難道靠人扛?肯定是從南邊坐船來的,碼頭是必經(jīng)之路!”他塞給瘦猴兩文錢,“買兩個包子當(dāng)路費(fèi),打探到消息,回來給你加兩串烤雞皮!”
瘦猴眼睛一亮,揣著錢就跑了。李狗蛋看著他背影,心里沒底——這碼頭不比鬼市,魚龍混雜,有鏢局的人,有漕幫的人,還有官府的稅吏,一個不小心,就得挨揍。
他摸了摸懷里的黃銅令牌,又看了看西廂房里昏迷的趙猛,突然覺得這“編外探員”的牌子,比撿破爛時扛的麻袋還沉。
傍晚時分,瘦猴氣喘吁吁地跑回來,臉上帶著傷,嘴角還腫著。
“咋了?讓人揍了?”李狗蛋趕緊給他找藥。
“別提了!”瘦猴疼得齜牙咧嘴,“碼頭的‘水蛇幫’太橫了!我就多瞅了兩眼他們卸的箱子,就被揍了一頓,還罵我‘瞎了狗眼’!”
“箱子?什么樣的箱子?”李狗蛋追問。
“黑黢黢的木箱子,老沉了!”瘦猴比劃著,“得四個壯漢才抬得動,上面還釘著鐵皮,畫著……畫著個蘭花!跟你說的那個標(biāo)記一模一樣!”
李狗蛋心里咯噔一下:“沒錯了!就是蘭花教的貨!他們運(yùn)的啥?卸在哪了?”
“卸在碼頭東頭的廢棄倉庫了,水蛇幫的人守著,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比稅吏還嚴(yán)!”瘦猴道,“我聽他們聊天,說‘教主交代了,今晚子時,準(zhǔn)時啟運(yùn)’,還說……‘這趟貨要是出了岔子,咱都得喂魚’?!?/p>
“子時啟運(yùn)?”李狗蛋皺起眉頭,“這時候運(yùn)貨,肯定有鬼!”他突然想起什么,“對了,你有沒有看到……一個戴玉扳指的公子哥?或者一個蒙臉的女人?”
瘦猴搖搖頭:“沒看見,守倉庫的都是水蛇幫的,一個個兇神惡煞的,沒見啥公子哥?!?/p>
李狗蛋摸了摸下巴,心里打起了算盤。趙猛昏迷,夜巡司的弟兄們大多不知道回春堂的事,貿(mào)然調(diào)動人手,萬一打草驚蛇,得不償失??梢茄郾牨牽粗m花教把貨運(yùn)走,之前的辛苦就全白費(fèi)了。
“蛋哥,要不……還是等趙大哥醒了再說?”瘦猴看出他的心思,勸道,“那水蛇幫的人會武功,咱倆去了就是送菜。”
“等不及了。”李狗蛋咬咬牙,“今晚子時,他們要運(yùn)貨,肯定是怕夜長夢多。這貨八成是墨晶鐵,或者……更危險的東西?!彼戳丝次鲙浚摆w大哥醒了要是知道咱放跑了線索,非扒了我的皮不可?!?/p>
他頓了頓,拍了拍瘦猴的肩膀:“你去把夜巡司的老王叫過來,就說趙大哥有急事找他,讓他帶兩個信得過的弟兄,悄悄去碼頭附近等著,別露面?!?/p>
“老王?那個燒火的老王頭?”瘦猴愣住了,“他除了會燒火,啥也不會??!”
“別管那么多,叫他來就是!”李狗蛋神秘一笑,“關(guān)鍵時刻,老王頭比誰都管用?!?/p>
瘦猴半信半疑地跑了。李狗蛋則回屋翻箱倒柜,找出他壓箱底的“寶貝”——一件打滿補(bǔ)丁的黑袍(撿的),一個破斗笠(搶的),還有一小袋從回春堂帶出來的蝕骨散藥渣(偷偷留的)。
“雞屁股,今晚就看你的了?!崩罟返鞍研」啡M(jìn)懷里,摸了摸它的頭,“遇到危險,你就叫,越大聲越好?!?/p>
“雞屁股”似懂非懂,舔了舔他的手。
亥時末,碼頭一片寂靜。只有幾盞漁燈在水面上晃,像鬼火似的。李狗蛋穿著黑袍,戴著斗笠,混在搬運(yùn)工里,縮著脖子往東邊倉庫挪。
倉庫門口果然站著四個壯漢,穿著水蛇幫的衣服,腰里別著刀,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倉庫里隱約傳來“叮叮當(dāng)當(dāng)”的聲音,像是在釘箱子。
“動作快點!教主的貨,耽誤了誰也擔(dān)待不起!”一個絡(luò)腮胡的漢子嗓門洪亮,正是水蛇幫的幫主,外號“水蛇”。
李狗蛋心里暗罵:還真是蘭花教的狗腿子。他假裝系鞋帶,蹲在地上,借著斗笠的陰影觀察地形——倉庫后面有個排水口,看著夠一人鉆進(jìn)去,就是有點臭。
正琢磨著怎么溜進(jìn)去,突然聽到一陣馬蹄聲,從碼頭入口傳來。水蛇幫的人瞬間緊張起來,水蛇揮手:“都打起精神!是‘公子爺’的人!”
李狗蛋趕緊往旁邊的貨堆后躲,扒著縫隙一看,只見三輛馬車停在倉庫門口,為首的正是那個戴玉扳指的公子哥!他身邊跟著個黑衣人,身形窈窕,走路無聲——不用問,肯定是清瑤!
兩人進(jìn)了倉庫,里面的敲打聲停了。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公子哥先走出來,臉色不太好看,玉扳指在手指上轉(zhuǎn)得飛快。清瑤緊隨其后,對著水蛇低聲吩咐了幾句,水蛇連連點頭。
等馬車走遠(yuǎn)了,水蛇才對著手下吼:“動作快點!把箱子裝上車,按原路線走,避開夜巡司的人!”
手下們不敢怠慢,開始往馬車上搬箱子。李狗蛋趁機(jī)溜到倉庫后面,扒開排水口的柵欄,一股腥臭味撲面而來,差點把他熏暈過去。
“媽的,為了烤雞屁股,小爺拼了!”李狗蛋捏著鼻子,鉆了進(jìn)去。
排水口又窄又滑,全是淤泥,李狗蛋像條泥鰍似的往前挪,黑袍沾滿了泥,差點喘不上氣。好不容易鉆到倉庫里,正好落在一堆麻袋后面,沒被人發(fā)現(xiàn)。
倉庫里堆著十幾個黑箱子,和瘦猴描述的一樣,釘著鐵皮,上面畫著蘭花標(biāo)記。幾個水蛇幫的人正在往箱子上蓋油布,嘴里還嘀咕著:“這破鐵真沉,比石頭還壓秤……”
“別廢話!這是教主用來‘開壇’的,怠慢了,咱都得喂魚!”
“開壇?”李狗蛋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之前的血煞和尸變,難道蘭花教又要搞祭祀?
他悄悄挪到一個沒蓋嚴(yán)的箱子旁,用手指捅了個洞,往里一看——里面果然是墨晶鐵!一塊一塊碼得整整齊齊,比之前見過的都大,邊緣的聚靈紋更清晰了,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光。
“還真他娘的是墨晶鐵!”李狗蛋暗罵,剛想再看仔細(xì)點,突然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
“誰在那兒?”
李狗蛋心里一驚,轉(zhuǎn)身就想跑,卻被兩個水蛇幫的人堵住了去路。
“是個奸細(xì)!”一人喊了一聲,揮拳就打。
李狗蛋哪敢硬碰硬,仗著倉庫里箱子多,東躲西藏,嘴里還嚷嚷:“誤會!都是誤會!我是來撿破爛的,走錯路了!”
他一邊跑一邊摸出那袋蝕骨散藥渣,往追來的人臉上撒:“給你們加點料!”
藥渣雖然沒什么殺傷力,但粉末進(jìn)了眼睛,疼得那兩人嗷嗷叫。李狗蛋趁機(jī)往排水口鉆,剛爬出一半,就被水蛇抓住了腳脖子。
“抓住你了!”水蛇獰笑著,使勁往外拽。
李狗蛋急得大喊:“雞屁股!咬他!”
懷里的小狗早就憋壞了,聞言“嗷嗚”一聲跳出來,對著水蛇的手就咬了下去!
“哎喲!”水蛇疼得一松手,李狗蛋趁機(jī)鉆出排水口,連滾帶爬地往碼頭外跑,身后傳來水蛇的怒吼:“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李狗蛋拼了老命跑,黑袍跑丟了,斗笠也飛了,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就在他以為要被抓住時,突然聽到一聲哨響,緊接著,傳來“砰砰”幾聲悶響,身后的腳步聲停了。
李狗蛋回頭一看,只見幾個水蛇幫的人倒在地上,老王頭正提著個燒火棍,站在他們身后,一臉憨厚的笑。旁邊還站著兩個夜巡司的弟兄,顯然是瘦猴叫來的。
“王……王大爺?”李狗蛋愣住了,這燒火的老王頭,居然會武功?
“別愣著了,快跑!”老王頭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黃牙,“趙小子沒白疼你,還知道叫人?!?/p>
三人不敢耽擱,趁著夜色往夜巡司跑。路上,李狗蛋才知道,老王頭年輕時是鏢師,因為得罪了人,才躲在夜巡司燒火,一手“悶棍”功夫,比誰都利索。
“那些箱子,真裝的是墨晶鐵?”老王頭問道。
“千真萬確!”李狗蛋喘著氣,“他們說要用來‘開壇’,還提到了教主!”
老王頭臉色凝重:“糟了!這是要煉制‘邪器’!用墨晶鐵混合人血,再加上聚靈紋,能煉成吸人魂魄的兵器,比血煞還厲害!”
李狗蛋嚇得一哆嗦:“那……那咋辦?咱要不要報官?”
“報官來不及了?!崩贤躅^道,“他們今晚就運(yùn)走了,肯定是去‘開壇’的地方,咱們得趕緊回去告訴趙小子?!?/p>
回到夜巡司,趙猛居然醒了,正靠在床頭喝水,看到李狗蛋一身泥,愣了一下:“你去哪了?掉臭水溝里了?”
“別提了!”李狗蛋把碼頭的見聞一說,趙猛的臉色越來越沉,猛地坐起來,牽動了傷口,疼得齜牙咧嘴也顧不上。
“他們要煉邪器!”趙猛沉聲道,“我就說墨晶鐵上的聚靈紋不對勁,原來是這個用處!蘭花教的野心,比我們想的還大!”
他看向老王頭:“王師傅,您知道‘開壇’需要什么條件嗎?”
老王頭想了想:“得是陰氣重的地方,最好……最好有枉死之人的怨氣,比如……亂葬崗或者……”
“城隍廟!”李狗蛋和趙猛異口同聲。
之前血煞案就發(fā)生在城隍廟,那里既有香火,又有枉死之人(被血煞害死的),陰氣最重,最適合煉邪器!
“不好!他們要去城隍廟!”趙猛急得想下床,卻被老王頭按住。
“你傷成這樣,去了也是添亂?!崩贤躅^道,“我?guī)У苄謧內(nèi)?,你在家坐?zhèn),我讓瘦猴去報官,讓他們增派人手包圍城隍廟!”
趙猛猶豫了一下,點頭:“小心點,清瑤和那個公子哥都不簡單,還有水蛇幫的人,他們肯定有埋伏?!彼聪蚶罟返埃澳恪?/p>
“我跟王師傅去!”李狗蛋趕緊道,“我熟路,還能當(dāng)個誘餌……不對,還能幫忙望風(fēng)!”
趙猛瞪了他一眼,從懷里掏出塊令牌:“拿著這個,遇到危險,亮出來,或許有用。記住,保命要緊,別逞強(qiáng)?!?/p>
李狗蛋接過令牌,心里暖烘烘的,突然覺得這編外探員,當(dāng)?shù)眠€挺值。
子時快到了,老王頭帶著五個弟兄,李狗蛋抱著“雞屁股”,悄悄往城隍廟摸去。路上,李狗蛋突然想起什么,對老王頭道:“王師傅,咱帶點‘禮物’吧?”
他掏出那袋蝕骨散藥渣,嘿嘿一笑:“對付墨晶鐵,這玩意兒應(yīng)該管用?!?/p>
老王頭眼睛一亮:“好小子,有點機(jī)靈勁兒!”
城隍廟的方向,隱約傳來鐘聲,沉悶而詭異,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開壇”倒計時。李狗蛋摸了摸懷里的令牌,又看了看天上的殘月,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今晚,無論如何,不能讓蘭花教得逞!
哪怕……要賠上他這好不容易混上的“編外探員”身份,和那還沒兌現(xiàn)的烤雞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