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峰"三個字,像一道無聲的驚雷,在死寂的堂屋里炸開。
外公張德發(fā)臉上的暴怒和"威嚴"瞬間僵住,隨即被一種難以置信的驚愕取代。
他渾濁的眼珠子死死釘在合同簽名欄上,像是要把那薄薄的紙盯出兩個洞來。
干癟的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舅舅張建軍臉上的冷笑和得意徹底凝固,像一張拙劣的面具突然碎裂。
他猛地推開椅子,巨大的身軀撞得桌子一陣搖晃,幾步就跨到轉(zhuǎn)盤前,一把抓起那幾頁合同,動作粗暴得幾乎要將紙張扯破。
"放你娘的屁!"他眼珠子瞪得溜圓,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隨之而來的狂怒而扭曲變調(diào),唾沫星子噴濺出來,"張小峰?你?你他媽毛都沒長齊,買個屁的房子!造假!這絕對是假的!你想錢想瘋了吧!"
他瘋狂地抖著手里的合同,紙張嘩啦作響,仿佛那是世上最荒謬的謊言。
舅媽也尖叫著撲過來,尖利的指甲差點戳到我臉上:"騙子!小赤佬!你敢偽造合同?膽子不小??!這是犯法的!要坐牢的!"
我媽整個人都傻了,呆呆地看著我,又看看舅舅手里瘋狂抖動的合同,眼淚還掛在臉上,表情一片空白,像是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發(fā)生了什么。
我爸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爆發(fā)出一種極其復雜的光芒,有震驚,有茫然,但深處,似乎還藏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微弱的希望?
"假的?犯法?"我扯了扯被打得生疼的嘴角,牽出一個冰冷的弧度,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舅舅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上,"舅舅,你識字吧?合同編號、交易日期、房屋地址、房管局的備案公章......白紙黑字,紅章鋼印,哪一樣是假的?要不,我現(xiàn)在就撥110,讓警察叔叔來鑒定鑒定?"
我作勢掏出手機。
"你......"舅舅被我噎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臉憋成了豬肝色。
他死死攥著那幾張紙,手背上青筋暴起,指關節(jié)捏得發(fā)白。
他猛地扭頭看向我爸,眼神兇狠得像要吃人:"張愛國!這他媽怎么回事?!你給老子說清楚!這房子什么時候成他的了?!"
我爸被他吼得一哆嗦,下意識地想低頭。
但目光觸及舅舅手里那份合同,又像是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
他嘴唇哆嗦著,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掙扎了半晌,才用盡全身力氣般擠出一句破碎的話:"當......當初......為了......為了省點稅......就......就用了小峰的名字......"
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卻像投入油鍋的水滴,瞬間引爆了更大的混亂。
"省稅?!"外公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尖利得幾乎破音。
他猛地甩開我媽還抱著他胳膊的手,干瘦的手指顫抖地指著我爸,又指向我,最后指向那份合同,氣得渾身篩糠,"好啊!張愛國!張桂芬!你們兩口子好深的心機啊!背著我,把房子偷偷過戶給這小崽子?你們這是防著誰呢?!防著我?還是防著你親弟弟?!?。?!"
他越說越激動,胸口劇烈起伏,渾濁的眼睛里爆發(fā)出駭人的怨毒和一種被"背叛"的狂怒:"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們沒安好心!建軍是你親弟弟!他現(xiàn)在有難處,要套房子安身立命!你們倒好!把房子捂得嚴嚴實實,寫這小崽子的名?你們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爹!還有沒有建軍這個兄弟!"
外公的咆哮像毒蛇的信子,瘋狂地舔舐著我媽脆弱不堪的神經(jīng)。
我媽"撲通"一聲癱坐回椅子上,雙手捂著臉,崩潰地大哭起來:"不是的......爸......不是的......當初就是圖省點錢......沒想那么多啊......嗚嗚嗚......我們哪敢防著您和建軍啊......"
她的哭聲凄惶無助,充滿了絕望。
"沒想那么多?"舅媽像是抓住了天大的把柄,聲音陡然拔高八度,尖利刺耳,"我看你們是處心積慮!早就盤算好了吧?寫他張小峰的名字,不就是怕以后建軍沾光?怕老爺子開口?自私!冷血!一家子白眼狼!虧得建軍還念著你們是他哥嫂!呸!"
"白眼狼"三個字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我媽身上,她的哭聲更加凄厲。
舅舅張建軍聽著我爸那蚊子哼似的解釋,再看著我媽崩潰痛哭的樣子,臉上的驚怒和難以置信漸漸被一種扭曲的、極致的貪婪和兇狠取代。
他低頭死死盯著手里那份簽著"張小峰"名字的合同,眼神變幻莫測,像是在進行激烈的思想斗爭。
親戚們也都傻了眼,嗡嗡的議論聲再次響起,看向我爸媽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指責,仿佛他們犯了什么十惡不赦的大罪。
"白眼狼?自私?"我聽著舅媽的叫囂,看著外公怨毒的指控,再掃過滿桌親戚那副"正義凜然"的嘴臉,最后目光落在我媽那崩潰痛哭的身影上。
一股冰冷的戾氣直沖腦門,燒得我雙眼發(fā)赤。
我猛地踏前一步,幾乎要撞到舅舅身上,聲音陡然拔高,壓過了所有的嘈雜和哭聲:
"房子是我的名!白紙黑字,法律認!天王老子來了也改不了!"
我死死盯著舅舅張建軍那雙被貪婪燒紅的眼睛,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想要?行!按現(xiàn)在的市價!少一分,門兒都沒有!"
"市價?我呸!"舅舅張建軍被我那句"少一分門兒都沒有"徹底點燃了炸藥桶。
他臉上的肌肉瘋狂地抽搐著,眼里的貪婪和兇狠瞬間被一種被徹底羞辱的狂怒取代。
他死死攥著手里的合同,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
"小雜種!給你臉了是吧?"他猛地一聲咆哮,唾沫星子噴了我一臉。
下一秒,在所有人驚駭?shù)哪抗庾⒁曄?,他雙手抓住那幾頁薄薄的合同,手臂肌肉賁張,用盡了全身的蠻力------
"嗤啦------!嗤啦------!"
刺耳的撕裂聲在死寂的堂屋里反復響起,像布帛被硬生生扯開!
那份承載著法律效力和冰冷現(xiàn)實的購房合同,在他那雙粗壯的手中,瞬間被撕扯成了無數(shù)片大小不一的碎片!
白色的紙屑如同骯臟的雪片,被他狠狠揚上半空,又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灑滿了油膩的桌面,落進了還冒著熱氣的湯碗里,沾在了外公僵硬的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