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的冰涼觸感讓江疏月觸電般縮回手。那青銅小獸的眼珠，兩顆鴿血紅寶石，在昏暗的光線下幽幽地亮了一下，仿佛活物般鎖定了她。心跳如鼓槌，敲打著肋骨。
“還不走？等著請它吃夜宵？”謝無咎帶笑的聲音突然貼著她耳朵響起。
江疏月猛地回頭，身后卻空無一人。剛才那句清晰的話音，如同直接灌入腦海。她壓下翻涌的驚駭，抓起手包，幾乎是踉蹌著沖出這條充斥著濕冷腥氣的暗巷。身后那間“無咎典當行”的門縫里，幽幽地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類似金屬摩擦的嘆息。
整夜無眠。第二天一早，江疏月帶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走進謝無咎指定的那間老舊辦公樓——掛著“啟明遠景咨詢公司”牌子的小門臉，位于寫字樓偏僻的后巷。前臺打著哈欠，懶洋洋指給她最里面靠洗手間的工位。發(fā)黃的辦公桌，嘎吱作響的轉(zhuǎn)椅，空氣中彌漫著復(fù)印紙受潮和廉價清潔劑混合的味道。她成了這間掛羊頭賣狗肉的皮包公司“戰(zhàn)略分析師”，沈明琸的手，伸得比她想象的更長。
“江疏月是吧？”一個穿著騷包亮藍西裝的男人踱過來，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噴了過于濃烈的香水，笑容熱情得虛假，“周慕白，負責帶你的VP。叫我Stellar就行?！彼焓窒肱慕柙碌募?。
江疏月不動聲色地側(cè)身避開，清晰地看到他頭頂籠罩著一層黏膩的灰氣，翻涌中夾雜著幾縷算計的暗紅?！爸芸?，多指教?！闭Z氣冷淡疏離。
周慕白眼底閃過一絲不悅，笑容不變：“別客氣！沈總特意交代了，要好好關(guān)照你這個前‘啟明資本’的大才女。這樣，晚上‘藍鉆會所’有個行業(yè)交流會，認識點新朋友，對你有幫助，一起去？”
他話音未落，江疏月腦子里就嗡地一聲炸開！昨天簽下的那張破紙上，血淋淋十個大字如同警報紅光般閃爍：【忌赴私人酒局！】
她下意識地去摸西裝內(nèi)襯那枚邊緣已經(jīng)被她摩挲得溫熱的銅錢。
“多謝周總好意，”江疏月抬頭，直視著周慕白頭頂那團翻滾的灰暗氣運，嘴角扯出個極淺、極冷的弧度，“不過我剛?cè)肼?，想著先把公司的……?zhàn)略方向梳理清楚。交流會上推杯換盞，怕是學不到什么真東西。不如，”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周慕白手腕上那塊嶄新的奢侈腕表，“周總把今年我們參與過的重大項目成功案例分享一下？我也好盡快上手，給公司創(chuàng)造價值?！?/p>
周慕白的笑容僵在臉上，像一張劣質(zhì)面具。帶新人？沈明琸下的死命令是盡快把這女人弄臭搞垮，最好留下無法翻身的把柄。他準備的偷拍設(shè)備和“助興藥”都白瞎了？“呵，疏月果然專業(yè)。”他干笑兩聲，掩飾尷尬，“項目資料……回頭讓前臺Alice發(fā)你郵箱！”說完，轉(zhuǎn)身就走，背影都能看出幾分氣急敗壞。
灰暗氣運在他頭頂劇烈翻騰，像燒開的水。
江疏月坐回電腦前，看著這臺慢得像老牛的舊機器，剛開機就嗡嗡呻吟。郵箱？她輸入自己名字的拼音全稱嘗試登陸，提示密碼錯誤。公司內(nèi)網(wǎng)通訊錄？根本不存在。連張像樣的名片都沒有。周慕白的“關(guān)照”，就是把她徹底邊緣化，架在火上烤。
她點開幾個所謂同行咨詢公司的網(wǎng)站，全是粗糙的模板搭出來，空洞無物。倒是網(wǎng)頁底部不起眼角落跳動的財經(jīng)廣告吸引了她的目光。是東南亞一個小型新興市場的加密幣期貨平臺——星河杠桿交易所。一個念頭，如同暗夜里的電光，突然劈入江疏月腦海。
昨晚周慕白得意洋洋炫耀腕表時，提到一句：“……比股票來錢快多了！搞點杠桿，神不知鬼不覺……”結(jié)合當時他眼底閃過的貪婪紅光，那絕對不是什么正經(jīng)投資！
她深吸一口氣，打開手機熱點——公司網(wǎng)絡(luò)早就被技術(shù)鎖死——無視龜速，連接上一個海外虛擬IP代理。手指在鍵盤上翻飛，利用周慕白留在一個第三方論壇上的痕跡郵箱（那賬號還沾沾自喜地在曬表照片里露出過一角），嘗試密碼組合重置。
屏幕閃爍幾下，跳轉(zhuǎn)。登陸成功！周慕白名下所有關(guān)聯(lián)賬戶在星河杠桿交易所的倉位信息瞬間鋪滿了屏幕！
全是高風險空單！重倉押注一種流動性極差的垃圾加密幣“泰坦幣”暴跌！這家伙不僅背著公司搞私活，還把幾筆小客戶的灰色資金也挪了過來梭哈！
此時實時行情正顯示泰坦幣如同脫韁野馬般一路高歌猛進，漲幅突破了周慕白預(yù)設(shè)的爆倉警戒線——他的整個倉位已是懸崖邊上，只差市場一個微小的脈沖波動，或者……一點資金的突然抽離。
江疏月閉了閉眼，手指懸在鍵盤上空，能聽到自己心臟的轟鳴。她能看見秦薇頭頂?shù)难獬勺?，昨天那杯沉淀著毒藥的咖啡……這一次呢？沈明琸和周慕白聯(lián)手設(shè)下的酒局陷阱，遠比咖啡更致命。守則是警告，也像是某種許可……一種反向的復(fù)仇指南？
她猛地睜開眼，眼神銳利如刀。找到沈明琸私人助理的一個公開郵箱——曾經(jīng)的工作便利讓她記得清楚。指尖跳躍，一封沒有任何署名、內(nèi)容簡潔到冷酷的匿名郵件成型，用英文發(fā)送：
【目標賬戶 SMbai(尾號763)在星河杠桿交易所持有異常大額空單泰坦幣（TITAN），實時虧損達到強制平倉警戒線。當前市場波動加劇，預(yù)計在下一個結(jié)算周期（北京時間4小時后）前，其抵押資產(chǎn)價值將不足覆蓋保證金要求，觸發(fā)交易所自動平倉（即爆倉）。請注意該賬戶操作存在挪用資金嫌疑，風險極高?！?/p>
郵件發(fā)出，消失在浩瀚的數(shù)據(jù)海洋里。江疏月不知道沈明琸或者他的心腹是否會收到，何時收到，但沈明琸對這類失控風險有著病態(tài)般的敏感。周慕白這條不聽話的狗，爪子伸得太長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辦公室窗外天色暗沉下來。
“疏月，還沒走啊？”周慕白的聲音帶著虛偽的熱絡(luò)，人已經(jīng)走到她工位旁，換了件更顯身材的休閑西裝，“藍鉆那邊的局要開始了，特意等你呢！幾個大佬可都想見見啟明資本出來的分析師風采！”
他的頭頂，灰敗氣運里那幾絲暗紅正閃爍著不祥的急迫。
江疏月剛要開口，周慕白口袋里的手機突然瘋狂炸響！鈴聲尖銳刺耳，是一段他之前炫耀過的特設(shè)加密電話鈴聲！
周慕白臉色驟變，掏出手機看了眼號碼，整個人如同被冰水澆透，剛才的故作瀟灑蕩然無存。他慌張地按下接聽鍵，連退幾步到角落里。
“沈總……您聽我解釋……那個……我不是……”
“是！是！我知道錯了……我馬上平倉！馬上！……”
“操！怎么崩這么快？！服務(wù)器！服務(wù)器登不進去了！天殺的星河交易所！”
他語無倫次，聲音從開始的驚恐辯解到絕望的破音尖叫。整個辦公室僅剩的幾個加班同事都好奇地看了過來。
江疏月冷眼看著。周慕白頭頂?shù)幕覛馊缤鰷u般瘋狂旋轉(zhuǎn)坍縮，眨眼間被更濃稠、更令人作嘔的黑霧吞噬殆盡！那黑霧沉沉地壓在他身上，讓他站都站不穩(wěn)，扶著墻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他猛地掛掉電話，眼神渙散，布滿血絲的眼珠死死盯住交易平臺APP上瞬間閃過的爆炸性彈窗新聞：
【突發(fā)！星河杠桿交易所遭遇異常流量攻擊！泰坦幣TITAN閃崩78%觸發(fā)熔斷機制！所有未及時追加保證金的重倉空單將被強制平倉！】
周慕白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跌坐在冰涼的地板上，眼神像兩潭死水。完了。全完了?？蛻舻腻X，自己偷偷挪用的公款，還有他用高杠桿借來的高利貸……灰飛煙滅。沈明琸那邊……他甚至不敢去想那個結(jié)局。
走廊盡頭，前臺Alice抱著個紙箱走過來，臉上沒什么表情：“周慕白VP？這是你的東西，財務(wù)那邊通知你立即辦理離職手續(xù)，你的門禁卡權(quán)限已被凍結(jié)。”
周慕白像個破麻袋一樣癱在地上，連罵一句的力氣都沒了。
江疏月平靜地關(guān)掉電腦，拿起手包，繞過地上那團人形黑氣走出公司大門。初春微涼的夜風吹在臉上，她拿出手機，信號格終于滿了。
屏幕亮起。一條新信息來自【未知號碼】：
“遠離瘋狗’（新規(guī)）效果如何？沈家地下室，青銅貔貅餓了。地址附后?！?/p>
信息下方，一串加密的坐標代碼詭異地跳動著。
她下意識地摸向胸口內(nèi)襯口袋里的銅錢，指尖卻傳來一陣突兀的冰涼銳痛！她低頭，只見那枚不知跟隨了她多少年的古樸銅錢邊緣，竟不知何時崩開了一道細微的、嶄新的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