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醒來時,病房的窗簾沒拉嚴,陽光漏進來,在被子上投下道細長的光帶。
他眨了眨眼,后頸有點癢,伸手一摸,光滑的,青痕不見了,像從沒長過?!耙白樱俊彼傲艘宦?,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木頭。
病房門被推開,林野端著個保溫杯走進來,里面飄出淡淡的粥香:“醒了?陳叔熬的,加了明礬,說是能‘壓驚’?!?/p>
趙鵬坐起來,接過保溫杯,喝了一口,眉頭皺起來:“這味兒……像你修書用的漿糊?!彼D了頓,眼神有點迷茫,“我好像做了個長夢,夢見去老碼頭抓螃蟹,結果掉海里了,全是電線纏腿……”
林野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你咋不說話?”趙鵬撓撓頭,突然想起什么,“對了!我手機呢?我記得發(fā)了張圖書館涂鴉的照片給你,那破畫是不是特像你那本筆記上的鬼畫符?”
林野的心臟沉了一下。趙鵬忘了。
他從背包里掏出手機,遞給趙鵬:“你發(fā)燒住院了,胡話連篇。”
趙鵬翻著手機相冊,果然沒有那張涂鴉照片,最近的一張是三天前拍的年糕——那只三花貓正蹲在鍵盤上,尾巴卷成個圈,像個不標準的螺旋。“奇怪,我明明記得……”他嘟囔著,突然指著林野的手背,“你這疤哪來的?像被紙劃的?!?/p>
“修書時不小心?!绷忠氨荛_他的目光,看向窗外。醫(yī)院的香樟樹葉在風里晃,影子投在墻上,像無數(shù)根晃動的電線,但這次,他沒看見符號。
蘇晴推門進來時,手里拿著個果籃,看見趙鵬醒了,笑起來:“醫(yī)生說你是病毒性感冒,嚇死我們了?!彼牟弊由细筛蓛魞?,看不出任何痕跡,只是說話時,偶爾會下意識摸一下耳后,像那里還留著什么。
“學姐,你咋也來了?”趙鵬有點不好意思,“這點小病……”
“你忘了?上周約好一起查計算機史論文的?!碧K晴把果籃放在床頭柜上,眼神和林野碰了一下,都帶著默契的沉默,“對了,林野,你那本舊筆記還在嗎?我最近在檔案館看到類似的符號,想比對一下?!?/p>
林野點點頭:“在書店,下午去拿?!?/p>
他知道,蘇晴沒忘。有些記憶,像手背上的疤,會一直留著。
下午,林野回了趟書店。陳叔正在修復一本1950年代的《海洋生物學》,漿糊罐敞著,明礬的味道很濃。“那老頭來過電話?!标愂孱^也不抬,“說十年后的明礬他已經(jīng)備好,藏在碼頭倉庫的第三排貨架。”
林野走到工作臺前,線裝筆記還放在那里,他翻開,夾著的海岸線照片上,礁石旁多了個小小的人影,像趙鵬的輪廓。他把牛皮本拿出來,放在筆記旁邊,兩本封面的螺旋符號,像在互相呼應。
手機突然震動,是條陌生短信,發(fā)件人顯示“防火墻”,內(nèi)容只有一張照片:
老碼頭的觀測站遺址前,站著個穿校服的初中生,背著書包,手里拿著個畫滿符號的筆記本,正抬頭往觀測站里看。照片下方寫著:“第76號,已激活?!?/p>
林野的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很久,回了兩個字:“知道了?!?/p>
他把牛皮本放進抽屜,和線裝筆記放在一起,又鎖上了那個裝著老花鏡的鐵盒。陳叔的修書漿糊還在冒熱氣,明礬的味道混著舊書的油墨香,很安心。
窗外的梧桐葉又落了一片,飄在玻璃上,葉紋在陽光下拓出細碎的影子。林野看著手背上的疤,突然想起爺爺日記里的最后一句話:
“潮水會退,但海里的東西,永遠在等著下一次漲潮?!?/p>
他拿起鑷子,繼續(xù)修復那本《海洋生物學》,書頁里夾著的老書簽上,畫著個小小的螺旋,像片凝固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