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還貼在掌心,便利店的玻璃門映出她模糊的輪廓。屏幕上的短信靜靜躺在對話框里,六個字像冰渣卡在喉間。她沒動,直到冷風(fēng)從門縫鉆進來,激得指尖一顫。
鈴聲就在這時響起。
來電顯示跳動著“媽”字,她按下接聽,聲音還沒來得及調(diào)整,那頭就傳來斷續(xù)的喘息:“輕顏……你爸……醫(yī)生說要馬上動手術(shù),三十萬押金,明早八點前交不上,就……就推不進去了。”
她背抵著玻璃,水瓶從指間滑落,砸在地上沒發(fā)出多大聲音,只是滾了幾圈,停在角落。
“親戚都借遍了,誰都不敢再沾……你那邊……有沒有辦法?”母親的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中間夾著兩聲咳嗽,“要是……傅深還在你身邊就好了?!?/p>
電話掛得突然,她站在原地,呼吸滯住了一瞬。
街對面的路燈忽閃了一下,照亮她眼底的裂痕。她彎腰撿起水瓶,指節(jié)發(fā)白,轉(zhuǎn)身走回店里,重新掃碼買了一瓶熱咖啡。掃碼時手抖了一下,第二次才成功。
回到出租屋已是凌晨一點。她坐在床沿,打開通訊錄,一個個撥出去。經(jīng)紀(jì)人沒接。合作過的品牌負責(zé)人回了條消息:“公司風(fēng)控部剛發(fā)通知,暫停與你的一切合作。”她又打了三個舊友的電話,兩個關(guān)機,一個接起后沉默幾秒,說:“我現(xiàn)在自身難保,真幫不了?!?/p>
她翻出銀行卡,余額四萬零三百二十一。信用卡全部提示額度已滿。她盯著手機屏幕,直到電量跳到17%,才緩緩放下。
窗外天色由墨黑轉(zhuǎn)為灰青,樓下的早點攤開始支起棚子。她洗了把臉,換上一件米色風(fēng)衣,沒化妝,頭發(fā)簡單扎起。出門前,她打開手機相冊,指尖滑過一張照片——五年前的雨天,傅深蹲在路邊修她的電動車,滿手油污,抬頭沖她笑。她盯著看了三秒,點了刪除,清空緩存。
出租車停在傅氏科技大廈前,九點差七分。
她走到前臺,聲音發(fā)緊:“我找陳硯,麻煩告訴他,我只求五分鐘?!?/p>
前臺看了她一眼,搖頭:“陳總不在,傅總今天不見客。”
她沒走,站在原地等。保安過來提醒了兩次,她始終沒動。第三次,趁著換崗間隙,她沖進電梯,按下頂層按鈕。刷卡失敗,她轉(zhuǎn)身走樓梯,一層層往上爬。腳步聲在空蕩的樓梯間回響,爬到第十二層時,小腿開始發(fā)酸,呼吸變得急促。
頂層辦公室的門虛掩著。
她推開門,看見那個背影站在落地窗前,西裝筆挺,袖扣在晨光里泛著冷光。桌上攤著一份文件,封面印著“醫(yī)療投資協(xié)議”,右下角蓋著紅章。
“傅深。”她叫了一聲,聲音啞了。
他緩緩轉(zhuǎn)身,目光落在她臉上,沒有驚訝,也沒有憤怒,只有一片沉靜的冷。
“我爸要手術(shù),三十萬,今天必須交?!彼白吡艘徊?,鞋跟敲在地板上,“我知道我不配站在這里,可他是我爸,他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求你救他,錢我會還,用一輩子還?!?/p>
她雙膝一彎,跪了下去。
膝蓋撞地的悶響在房間里炸開。她沒哭,只是仰頭看著他,手指摳進地毯邊緣。
傅深站在原地,眼神沒動:“你當(dāng)初離開的時候,想過今天嗎?你說資源不能丟,事業(yè)要緊,現(xiàn)在呢?風(fēng)光沒了,負面纏身,連戲都接不到,就回來找我施舍?”
“我不是來求復(fù)合的。”她聲音破碎,“我只是想救他?!?/p>
“那你有沒有想過,”他走近一步,聲音壓得極低,“當(dāng)年你走的那天,我在公司門口站了三個小時,等你回心轉(zhuǎn)意。我給你打了十七通電話,你一條都沒接。我熬了三年的項目,因為你一句話,投資人全撤了。我睡過辦公室,吃過泡面,連房租都交不起。你說你怕窮,可你有沒有想過,我比你更怕失去你?”
她嘴唇發(fā)抖,說不出話。
“現(xiàn)在你父親有難,你想起我了?”他冷笑,“沈輕顏,你把我當(dāng)什么?備用的提款機?還是你人生走投無路時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猛地抬頭:“我不是——”
“出去?!彼驍嗨?,聲音驟然抬高。
她伸手抓住他袖口:“傅深,求你——”
他猛地甩開,力道大得讓她整個人向后跌坐,手肘撞在桌角,疼得抽了一口氣。她沒松手,又往前爬了半步,指尖幾乎碰到他鞋尖。
“滾。”他盯著她,眼神像刀鋒刮過,“別讓我再看見你?!?/p>
她終于松了手,慢慢撐著地站起來。風(fēng)衣下擺沾了灰,膝蓋處的布料磨出了毛邊。她沒擦眼淚,只是站著,看了他最后一眼。
他已轉(zhuǎn)身走向內(nèi)室,手搭上門框。
就在門即將合上的剎那,他手指頓了一下,喉結(jié)微動,眼角抽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刺中。
她轉(zhuǎn)身往外走,走廊燈光白得刺眼。電梯門開時,她看見自己倒影——蒼白的臉,紅腫的眼,風(fēng)衣皺得像被揉過的紙。
她走進電梯,按下一樓。
數(shù)字從12開始往下跳。
手機在這時震動了一下。她拿出來,是銀行發(fā)來的短信:“您尾號8821的賬戶支出500元,用途:醫(yī)療繳費?!?/p>
她盯著那條短信,手指懸在屏幕上方。
電梯停在三樓,門開了一條縫,又緩緩合上。
她忽然想起什么,翻出通話記錄,找到母親的號碼,重新?lián)艹鋈ァ?/p>
響了五聲。
“喂?”母親的聲音帶著倦意。
“媽,”她聲音很輕,“剛才那筆五百塊,是你交的?”
“嗯,我剛湊夠的,先交了點,醫(yī)院說能延到中午……你怎么了?”
她沒說話。
“輕顏?”
她把手機貼得更近了些,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門外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電梯口。
她抬頭,透過金屬門縫,看見一雙黑色皮鞋站在外面。
門縫里透進的光被完全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