奡軍和峣菲菲從穿開襠褲就杠上了。
幼兒園他掀她裙子被揍哭，小學她往他飯盒塞毛毛蟲。
高二籃球賽，他聽見她喊劈了嗓子。
大學他們窩在10平米出租屋數(shù)中介賺的錢，他突然把存折拍桌上：“這夠娶你了吧？”
懷孕時她半夜搖醒他：“快聞！冰箱里的草莓有股月光味！”他真去聞了，還點頭：“是初吻那晚的味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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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夏末的蟬鳴，撕扯著熾熱粘稠的空氣。陽光毒辣辣地潑在水泥地上。街邊的女貞樹葉子蔫頭耷腦，被曬成了墨綠色。
屋子外灰撲撲的墻根下，三歲的奡軍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色小背心和開襠褲，像個精力過剩的小炮彈，正吭哧吭哧地推著一輛比他矮不了多少的紅色塑料小卡車，輪胎碾過水泥地，發(fā)出單調枯燥的“嘎啦嘎啦”聲。
汗水順著他剃得極短的發(fā)茬往下淌，在灰撲撲的臉蛋上沖出幾道泥印子。他玩得專心致志，圓溜溜的眼睛只盯著他的“座駕”，仿佛在完成一項偉大的運輸任務。
這時，一陣細碎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像小石子投入平靜的水面。
一個扎著兩個沖天小辮、穿著白色細紗連衣裙的小小身影，如同一只翩躚的蝴蝶，從旁邊那棟樓的樓道里跑了出來。
她手里攥著一個嶄新的、色彩鮮艷的塑料撥浪鼓，紅色的鼓槌隨著她的跑動搖擺，發(fā)出“嘣咚嘣咚”清脆悅耳的聲響，瞬間打破了奡軍單調的卡車協(xié)奏曲。
峣菲菲，和奡軍同年不同月的玩伴兼街坊兼青梅竹馬，他們兩都是1989年出生，奡軍生日是6月7日，峣菲菲生日是7月日。
峣菲菲的小辮子隨著步伐一翹一翹，粉嫩的圓臉上嵌著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此刻亮晶晶的，盛滿了對這個新玩具純粹的好奇和喜愛。
她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墻根下的奡軍，自顧自地跑著，搖著，那“嘣咚嘣咚”的聲音像是有魔力，精準地鉆進了奡軍的耳朵。
奡軍推車的動作一頓。
眼睛瞬間被那個鮮艷的撥浪鼓迷住。
推車的熱情迅速轉移。
他撇下他的“座駕”，毫不猶豫地邁開小短腿，帶著一股蠻橫勁兒，“噔噔噔”幾步就沖到了菲菲面前，結結實實擋住了她的去路。
“給我玩！”
奡軍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小手直直伸向那個不斷發(fā)出誘人聲響的撥浪鼓。
菲菲被他嚇了一跳，小小的身子本能地往后一縮，緊緊把撥浪鼓抱在胸前，仿佛護著什么稀世珍寶。
她的大眼睛警惕地瞪著奡軍，小嘴撅得老高：
“不要！這是我的！”
“給我！”
奡軍更急了，干脆上手去搶。
胖乎乎的小手抓住撥浪鼓的鼓柄就用力往回拽。
菲菲哪里肯放手，兩只小手死死攥住，小臉憋得通紅，身體被奡軍的力道帶得直往前傾。
“壞蛋！不給！”
菲菲尖利地抗議著，聲音里帶了委屈的哭腔。
兩個小人兒就在滾燙的墻根下角力起來，像兩只爭奪領地的小獸，互不相讓。
撥浪鼓在他們手中被拉扯來回位移，發(fā)出不情愿的“咔噠”聲。
奡軍急了眼，見硬搶不行，另一只空閑的小手猛地朝前一伸，目標卻不是玩具，而是菲菲身上那件漂亮的新裙子！
“刺啦~~”
一聲不算響亮但異常清晰的布帛撕裂聲，在燥熱的空氣里顯得格外突兀。
菲菲只覺得腿邊一涼，低頭一看，自己的新裙子側邊，赫然被奡軍的小爪子撕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露出里面同樣白色的內褲邊緣。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緊接著
“哇~~”
一聲驚天動地的哭嚎從菲菲嘴里爆發(fā)出來，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巨大的委屈和驚嚇瞬間淹沒了她。
她再也顧不上撥浪鼓，松開手，兩只小手捂著自己裙子上的破口，小臉皺成一團，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洶涌滾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撥浪鼓“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滾了兩圈，沾滿了灰土，寂然不動了。
奡軍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懵了。
他手里還捏著那片從裙子上撕下來的可憐布條，呆呆地看著哭得撕心裂肺的菲菲，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罪證”，小臉上第一次浮現(xiàn)出一種混合著茫然和闖禍后的慌張。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菲菲的哭聲像警報，迅速引來了筒子樓里的“增援”。
先是菲菲的媽媽急匆匆地跑出來，一眼看到女兒裙子上的破口和哭成淚人的小臉，心疼得直抽氣，連忙把女兒抱起來哄。
緊接著，奡軍的奶奶也聞聲出來，一看自家孫子手里還捏著人家姑娘的裙子布，氣得眉毛倒豎。
“小軍！你這個混小子！”
奶奶一把揪住奡軍的耳朵。
“快跟菲菲妹妹道歉！”
奡軍被奶奶擰得耳朵生疼，齜牙咧嘴，看著還在媽媽懷里抽噎的菲菲，又看看奶奶嚴厲的臉，憋了半天，終于帶著濃重的哭腔，含混不清地喊出來：
“對不起嘛！”
喊完，自己也覺得丟臉，小嘴一癟，“哇”的一聲，也加入了嚎啕大哭的行列。
兩個小娃娃驚天動地的哭聲在筒子樓狹窄的過道里此起彼伏，奏響了他們漫長人生交響曲的第一個，也是最“慘烈”的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