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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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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

聲音很輕,卻如同冰冷的鼓點,敲打在緊繃的神經上。不是心跳監(jiān)測,是倒計時。

手腕上,那點猩紅的閃爍,在“寧域”醫(yī)療艙柔和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像一顆嵌入血肉的微型警示燈。數(shù)字無聲地跳動:20:47:32。

二十小時四十七分鐘三十二秒。

距離“歸零”,僅剩不到一天。

時間,不再是抽象的概念。它成了纏繞在頸間的冰冷毒蛇,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蛇信的嘶嘶聲和絞索收緊的窒息感。每一次數(shù)字的跳動,都像一根冰錐,狠狠鑿在意識深處,提醒著那無可逃避的終結。

我躺在冰冷的醫(yī)療艙里,身體被各種傳感器和輸液管線纏繞,如同被蛛網(wǎng)捕獲的飛蛾。神經穩(wěn)定劑和鎮(zhèn)靜劑被持續(xù)泵入血管,試圖撫平意識海中那被精神風暴撕裂的劇痛,壓制“歸零”信號帶來的、如同無數(shù)細小毒蟲啃噬般的灼熱與恐慌。但藥物只能緩解表面的痙攣,無法驅散靈魂深處那徹骨的寒冷。陸薔薇那縷微弱到幾乎熄滅的意識連接,如同風中殘燭,只能被我模糊地感知到一絲極其微弱的、充滿無盡悲傷和執(zhí)念的“存在感”,卻再也無法傳遞任何清晰的信息。她仿佛被困在無盡的黑暗深淵底部,徒勞地向上伸出手。

曾禹棟在隔壁的重癥監(jiān)護單元。厚重的隔離門緊閉,只有門上一個小小的觀察窗,透出里面儀器幽藍和猩紅交織的冷光。陳達幾乎扎根在里面,他那件月白色的長衫被無菌服取代,只露出一雙布滿血絲、卻依舊專注銳利的眼睛。隔著玻璃,偶爾能看到他快速操作著復雜的神經界面設備,或是俯身查看連接在曾禹棟身上密密麻麻的管線。ECMO(體外膜肺氧合)巨大的機器發(fā)出低沉的嗡鳴,強行維系著那具殘破身軀里最后一點生機。曾禹棟躺在那里,蒼白得如同石膏像,一動不動,只有胸膛在機器的強制驅動下微弱起伏。腦波監(jiān)測屏上,代表意識的曲線微弱得幾乎融入背景噪音,只有偶爾一個極其微小的、不規(guī)則的起伏,證明著那名為“殘響”的靈魂還未徹底消散。

“寧域”的神經場屏蔽系統(tǒng)在滿負荷運轉,發(fā)出低沉而持續(xù)的嗡鳴。巨大的環(huán)形裝置環(huán)繞著醫(yī)療區(qū),無數(shù)指示燈閃爍著幽藍的光芒,試圖構筑一道隔絕“彼岸”窺視與干擾的屏障。但這道屏障在“歸零”信號的沖擊下,如同暴風雨中的堤壩,顯得岌岌可危。我能感覺到那無形的壓力,如同深海的水壓,從四面八方擠壓著我的意識,試圖碾碎那點殘存的清醒。

趙隊像一頭焦躁的困獸,在“寧域”狹小的指揮中心來回踱步。他身上的硝煙味還未散盡,作戰(zhàn)服上沾著油污和干涸的血跡。巨大的全息屏幕上,分割成無數(shù)個畫面:舊港區(qū)工廠爆炸現(xiàn)場的實時高清掃描圖、空間波動殘留分析數(shù)據(jù)流、舊港區(qū)及周邊區(qū)域的海陸空立體封鎖態(tài)勢圖、以及……一個被重點標記、不斷放大的窗口——那塊指甲蓋大小、邊緣沾染著一點微小暗紅物質的慘白色面具碎片。

“報告!”技術警員小張的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打破了指揮中心壓抑的沉默,“‘夜梟’面具碎片生物信息初步分析結果出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去。

屏幕上,復雜的基因序列圖譜如同天書般滾動,旁邊標注著高亮的分析結論:

樣本來源:人類男性。

DNA序列特征:與‘彼岸’已知所有實驗體及在冊人員無匹配。

蛋白質組學分析:發(fā)現(xiàn)極高濃度、結構異常穩(wěn)定的‘神經肽Y’(NPY)衍生物。該物質非自然產生,與‘彼岸’代號‘忘憂’早期實驗記錄中使用的‘情緒穩(wěn)定劑’核心成分高度吻合!

生物信息溯源:核心基因片段溯源比對……指向數(shù)據(jù)庫編號:Z-1987-0412!

姓名:周正國。

身份:已故精神科醫(yī)生,‘忘憂’心理診所創(chuàng)始人,周恂之父!

周正國?!

周恂的父親?!

“忘憂”診所的創(chuàng)始人?!

一個……理論上早已死去多年的人?!

死寂。

指揮中心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儀器低沉的嗡鳴和全息屏幕數(shù)據(jù)流無聲的滾動。

趙隊的腳步猛地釘在原地,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眼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驚駭!陳達不知何時也推開了重癥監(jiān)護室的門,站在門口,鏡片后的眼睛死死盯著屏幕上的名字,一貫冷靜的臉上也布滿了震驚的裂痕。

“周正國……他沒死?!”趙隊的聲音嘶啞,像是砂紙摩擦,“他是‘夜梟’?!那個操控仿生殺戮機器的……是他?!”

“從生物信息看……是的?!毙埖穆曇魩е澏?,“那塊碎片上殘留的生物組織,DNA屬于周正國。而且那種高濃度、結構異常的‘神經肽Y’衍生物,正是‘忘憂’診所早期在病人身上進行非法精神干預實驗的標志性產物!‘彼岸’的檔案里,‘忘憂’被標注為‘早期篩選及情緒模因植入節(jié)點’,負責人代號‘園丁’……現(xiàn)在看,這個‘園丁’,就是周正國!”

“園丁……”陳達喃喃道,聲音低沉,“培育‘彼岸’需要的‘種子’……篩選合適的實驗體……植入特定的精神暗示和情緒模因……周恂、陸薔薇、甚至秦沐芫……都可能是他‘花園’里的‘作物’……”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席卷了我全身!周恂在視頻里絕望的嘶吼仿佛又在耳邊響起——“忘憂”診所是陷阱!那個醫(yī)生是他們的人!利用我的弱點……在我身上做實驗!

原來……那個“醫(yī)生”,那個“園丁”……是周恂的父親?!他一直在暗中操控著這一切?!甚至……他可能親手將自己的兒子,推向了深淵?!

“那他為什么要引我們去舊港區(qū)?為什么要暴露灰衛(wèi)衣07是誘餌?為什么又要轉移真正的載體?”趙隊的聲音充滿了巨大的困惑和警惕,“他到底想干什么?幫我們?還是……”

“報復?!标愡_緩緩開口,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刀,“或者……自救?!彼钢聊簧详P于“神經肽Y”衍生物的分析,“這種物質……不僅僅是一種強效的情緒穩(wěn)定劑。在‘彼岸’的體系里,它更像是一種……‘枷鎖’。用來控制那些擁有特殊精神潛力、但尚未完全‘歸零’的實驗體,防止他們失控反噬。周正國……他本人,很可能也早已被‘彼岸’深度控制,甚至……改造!他并非完全自由。那個仿生體‘夜梟’,或許只是他遠程操控的一個‘殼’,也可能是‘彼岸’套在他脖子上的枷鎖的一部分。他在爆炸混亂中轉移走承載陸薔薇意識的載體,引我們去教堂陷阱,又給我們關鍵信息……這一切矛盾的舉動,可能源于他自身意志與‘彼岸’控制邏輯的激烈沖突!他在掙扎!他想掙脫枷鎖!甚至……想利用我們摧毀‘彼岸’!”

“掙脫枷鎖……”趙隊咀嚼著這四個字,眼神變幻不定,“所以,他需要秦沐芫的腦波記錄?是想利用陸薔薇殘留在秦沐芫意識中的‘引信’?還是想……找到某種對抗‘彼岸’控制的方法?”

“都有可能。”陳達的目光轉向醫(yī)療艙中的我,又沉重地看了一眼隔壁重癥監(jiān)護室里毫無生氣的曾禹棟,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但眼下,對秦沐芫來說,最致命的不是周正國的意圖,而是時間!‘歸零’信號在不斷加強,屏蔽場在曾禹棟意識瀕臨消散的情況下,效能正在指數(shù)級衰減!最多再撐幾個小時!必須立刻找到新的、能替代曾禹棟‘殘響’能力的精神力場源!否則……”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新的精神力場源?去哪里找?

“灰衛(wèi)衣07的核心載體!陸薔薇的意識!”趙隊猛地抬頭,眼中爆發(fā)出決絕的光芒,“如果周正國真的轉移了它,并且想利用它做些什么,那他一定把它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一個既能避開‘彼岸’大規(guī)模掃描,又能方便他接觸的地方!舊港區(qū)……舊港區(qū)地下管網(wǎng)!那里結構復雜,廢棄通道無數(shù),電磁環(huán)境混亂,是天然的屏蔽場!而且……就在爆炸點附近!他不可能在重傷和空間跳躍后跑太遠!重點搜索舊港區(qū)地下!尤其是靠近爆炸中心、空間波動殘留強烈的區(qū)域!動用所有地質掃描、生命探測、異常能量感應設備!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出來!”

命令如同疾風驟雨般下達。舊港區(qū)封鎖圈內的技術小組立刻調整了探測方向,各種掃描波束如同無形的探針,刺向工廠廢墟下方錯綜復雜、如同迷宮般的地下世界。

“至于新的精神力場源……”趙隊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厲,“如果找不到陸薔薇的載體……我們只能從內部想辦法!”

“內部?”陳達皺眉。

“曾禹棟的‘殘響’!”趙隊指向重癥監(jiān)護室,“他的能力還在!雖然微弱,但并未完全消散!那是他意識本源的一部分!秦沐芫!”他猛地看向我,目光灼灼,“你和他之間……有過意識層面的共鳴!在工廠里,他最后保護了你!你們的意識……在那一刻是相連的!陳達,有沒有可能……引導秦沐芫的意識,進入曾禹棟瀕臨崩潰的意識空間?找到他那點殘存的‘殘響’本源?用秦沐芫的意識作為橋梁和引導,將曾禹棟最后的那點力量……引出來!暫時加固秦沐芫自身的屏障?!”

這個提議如同驚雷!讓陳達都為之色變!

“進入瀕死者的意識空間?!”陳達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這太瘋狂了!風險無法估量!曾禹棟的意識?,F(xiàn)在是一片被‘彼岸’污染侵蝕過的、瀕臨崩塌的廢墟!充斥著混亂、痛苦和毀滅的碎片!秦沐芫的意識本就脆弱不堪,一旦進入,極可能被那些負面碎片瞬間吞噬、同化!或者……直接被曾禹棟潛意識里最后的防御機制當成入侵者摧毀!而且,強行引導瀕死者殘存的精神力,稍有不慎,會直接加速曾禹棟意識的徹底消散!這等于是在兩個瀕危的懸崖之間走鋼絲!”

“我們沒有選擇了!”趙隊低吼道,指著屏幕上我那不斷跳動的倒計時數(shù)字,“要么一起死!要么賭一把!用他的‘殘響’,點燃秦沐芫最后的火種!或者……兩個人一起墜入深淵!”

醫(yī)療艙內,死一般的寂靜。只有我手腕上那倒計時冰冷的“滴答”聲,和隔壁ECMO機器低沉的嗡鳴,如同死神的腳步聲,在一點點逼近。

進入曾禹棟的意識空間?那個為了救我而瀕死的同伴?在他混亂、痛苦、瀕臨崩塌的精神世界里,尋找最后一點微弱的火苗?用這火苗,來暫時抵御我脖子上越收越緊的絞索?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間灌滿了四肢百骸。曾禹棟意識海里的景象,光是想象就足以讓人發(fā)瘋——被剝離自我的痛苦,被當作工具的絕望,被當成垃圾丟棄的冰冷……還有“彼岸”污染留下的、如同“清道夫”邏輯碎片般的恐怖存在!

但……

我看著屏幕上那跳動的數(shù)字:20:33:15。

二十小時三十三分鐘十五秒。

我又看向隔壁重癥監(jiān)護室那扇緊閉的門,仿佛能穿透厚重的玻璃,看到那個蒼白、安靜、如同破碎人偶般躺在儀器中的身影。他本可以置身事外,本可以躲在“寧域”茍延殘喘。但他選擇了擋在我身前,選擇了燃燒自己最后的光和熱。

他給了我一次機會。

現(xiàn)在,輪到我……去他的深淵里,尋找那點殘存的火星了。

“我……愿意。”我的聲音干澀沙啞,卻異常清晰??謶忠琅f存在,但一種更深沉的、破釜沉舟的決心壓倒了它?!瓣惒┦?,告訴我……該怎么做?!?/p>

陳達看著我,鏡片后的目光復雜到了極點。震驚、擔憂、無奈,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敬佩。他沉默了足足十幾秒,最終,沉重地點了點頭。

“風險……極高?!彼俅螐娬{,聲音凝重,“我會用‘寧域’最先進的神經潛入系統(tǒng)引導你。過程會極其痛苦。你需要絕對的意志力,集中你所有的精神,去感知、去呼喚曾禹棟意識深處那點最核心的‘印記’——那是他‘殘響’能力的根源,是他區(qū)別于‘彼岸’造物的、屬于‘人’的最后證明。可能是一段記憶,一個執(zhí)念,一個名字……找到它!觸碰它!引導它的力量共鳴!記住,你的時間非常有限!一旦曾禹棟的腦波徹底消失,或者你被他的意識碎片吞噬……就再也回不來了!”

他快速操作著醫(yī)療艙的控制面板,一個比之前更加復雜、布滿更多微型傳感器和發(fā)光觸點的銀色頭盔被機械臂緩緩降下,懸停在我的頭部上方。

“放松……盡可能放松……集中精神……回想曾禹棟……回想他擋在你身前的那一刻……回想他眼中最后的光……”陳達的聲音如同催眠般低沉引導著。

冰冷的頭盔貼合在頭上,沉重的壓力感傳來。更多的傳感器貼片附著在太陽穴和胸口。一股更強的、帶著強制鎮(zhèn)定效果的神經脈沖注入。眼前柔和的光線開始旋轉、模糊,被頭盔內部一個緩慢旋轉、散發(fā)著迷幻藍光的漩渦所取代。

“神經潛入引導啟動……腦波同步……深層意識鏈接建立……目標:曾禹棟(殘響)……3……2……1……”

藍光猛地吞噬了一切。

不再是醫(yī)療艙的柔和燈光。我墜入了一片……絕對死寂的、無邊無際的黑暗虛空。

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絕對的虛無和冰冷。仿佛置身于宇宙誕生之前的奇點,又像是被拋入了黑洞的事件視界之外。

這就是曾禹棟的意識空間?一片……徹底死去的荒原?

不!

就在這令人絕望的虛無中,我“感覺”到了。

那不是視覺,不是聽覺,而是一種純粹的精神感知。

痛苦。

無邊無際、深入骨髓的痛苦。如同億萬根冰針,無時無刻不在刺穿著這片黑暗的每一個角落。那是被強行剝離自我、被當作工具使用、被無情廢棄的冰冷絕望。是靈魂被撕裂的劇痛。比我在自己意識海中經歷的創(chuàng)傷,要冰冷、要絕望百倍!這是屬于曾禹棟的、永恒的酷刑!

在這痛苦的海洋深處,還彌漫著一種更加令人心悸的東西——污染。

如同粘稠的、散發(fā)著惡臭的黑色石油,從虛無的深處滲透出來,污染著這片本已死寂的空間。這些“石油”中,翻涌著無數(shù)扭曲的、充滿惡意的碎片:冰冷的實驗臺燈光、閃爍的監(jiān)控屏幕、穿著白大褂的模糊人影(是周正國?)、刻著“彼岸”標志的金屬徽章、還有……無數(shù)張痛苦扭曲、無聲吶喊的人臉!那是被“彼岸”吞噬的其他實驗體的殘影!這些碎片如同有生命的毒蟲,在黑暗中蠕動、尖叫(無聲的尖叫),散發(fā)著毀滅一切的惡意。它們就是“彼岸”污染留下的“清道夫”邏輯碎片!它們本能地排斥、攻擊著任何外來的意識!

我的意識剛一進入這片死寂的虛空,就如同在滾燙的油鍋里投入了一滴水!

“嘶——!”

無數(shù)痛苦冰針瞬間向我刺來!那粘稠的黑色污染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翻涌著、凝聚成無數(shù)張牙舞爪的黑色觸手,帶著滔天的惡意,朝著我渺小的意識體席卷而來!無數(shù)無聲的、充滿怨恨的吶喊碎片如同尖刀,狠狠刺入我的感知!

劇痛!比肉體上的痛苦強烈千百倍!意識體仿佛要被瞬間撕碎、溶解、同化在這片絕望的污染海洋中!

“啊——!”我發(fā)出無聲的慘叫,精神劇烈震蕩!意識體在虛空中翻滾、縮小,幾乎要潰散!

現(xiàn)實世界中,醫(yī)療艙內警報聲凄厲響起!我的身體劇烈抽搐,口鼻再次溢出鮮血!生命體征監(jiān)測曲線瘋狂波動!

“秦沐芫!穩(wěn)住!集中精神!尋找錨點!呼喚他!”陳達焦急的聲音透過神經鏈接傳來,帶著強力的精神穩(wěn)定脈沖。

錨點!呼喚他!

曾禹棟!曾禹棟!

我拼命凝聚著即將潰散的意識,在無邊的痛苦和污染的撕扯中,艱難地“呼喊”著那個名字。不是用聲音,而是用最純粹的精神意念,如同在狂風暴雨中點燃一根微弱的火柴。

曾禹棟!我是秦沐芫!回答我!曾禹棟!

回應我的,只有更加狂暴的痛苦冰針和更加洶涌的污染浪潮!一張由無數(shù)痛苦人臉組成的巨大“墻壁”,在虛空中拔地而起,無聲地咆哮著,朝我碾壓而來!那是曾禹棟潛意識里最后的、絕望的防御,將一切試圖靠近的“異物”都視為威脅!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點極其微弱、極其黯淡的……藍光。

在無邊黑暗和痛苦海洋的最深處,在污染觸手和痛苦人臉墻壁的背后……一點如同風中殘燭般的幽藍色光點,極其艱難地、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是曾禹棟!是他殘存意識核心的微光!

那點微光……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不,是悲傷深處,一種更深沉的、如同礁石般的堅韌!一種……在無盡絕望中,依舊未曾徹底熄滅的……對“存在”本身的微弱執(zhí)著!

就是它!

我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不顧一切地朝著那點微弱的藍光“沖”去!無視了刺骨的痛苦冰針,無視了纏繞撕扯的污染觸手,無視了那碾壓而來的、無聲咆哮的痛苦之墻!

“滾開——?。。 蔽矣帽M全部的精神力量,發(fā)出無聲的吶喊!

或許是曾禹棟殘存意識那點藍光對我的呼喚產生了極其微弱的回應,或許是陳達在外界輸入的強大穩(wěn)定脈沖起了作用,又或許是在工廠爆炸那一刻我們意識短暫相連的羈絆……那碾壓而來的痛苦人臉墻壁,在接觸到我的意識體時,竟然……極其輕微地……停滯了一瞬!

就是這一瞬!

我的意識體如同穿透一層粘稠的、冰冷的薄膜,強行沖過了那堵絕望之墻!

眼前景象豁然一變!

不再是絕對的黑暗虛空。

這里……像是一片被戰(zhàn)火徹底摧毀的廢墟。殘垣斷壁,焦黑的土地,扭曲的鋼筋如同死去的巨獸骨骼刺向灰暗的天空。天空是凝固的鉛灰色,布滿裂紋??諝庵袕浡鯚?、塵埃和濃烈的血腥味。整個空間死寂、冰冷、毫無生機。

這是曾禹棟意識深處殘留的……記憶碎片?還是他精神世界的具象化?

在廢墟的中央,矗立著一座……塔。

一座由無數(shù)破碎的、閃爍著微弱藍光的晶體碎片勉強堆砌而成的塔。塔身布滿裂痕,搖搖欲墜。塔的頂端,一點微弱的、近乎熄滅的幽藍色火苗,在死寂的廢墟上空,極其艱難地燃燒著,散發(fā)出微弱卻溫暖的光芒。

那就是曾禹棟“殘響”能力的核心本源!是他靈魂最后的燈塔!

然而,這座燈塔正遭受著猛烈的攻擊!

無數(shù)粘稠的、散發(fā)著惡臭的黑色污染觸手,正從廢墟的四面八方、從鉛灰色天空的裂紋中涌出,瘋狂地纏繞、拍打著塔身!每一次拍打,都讓塔身劇烈搖晃,更多的藍色晶體碎片剝落、黯淡!塔頂那點幽藍火苗也隨之明滅不定,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熄滅!

更可怕的是,在塔基周圍,矗立著幾個模糊的、散發(fā)著冰冷非人氣息的黑色身影!它們沒有具體的五官,只有扭曲的輪廓和一雙雙閃爍著猩紅光芒的“眼睛”!它們如同最忠誠的守衛(wèi),不斷釋放出強大的精神沖擊波,轟擊著塔身,同時也在瘋狂地吸收、同化著那些試圖靠近塔的、微弱的藍色光點(曾禹棟其他散落的意識碎片)!

“清道夫”!曾禹棟意識海中具象化的“彼岸”清除程序!它們在執(zhí)行最后的“格式化”!

“曾禹棟!”我朝著那座搖搖欲墜的燈塔發(fā)出無聲的吶喊,意識體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

我的闖入,如同在滾燙的油鍋里投入了一塊冰!

所有的污染觸手和那幾個猩紅眼睛的“清道夫”守衛(wèi),瞬間停止了攻擊燈塔,它們那猩紅的“目光”齊刷刷地、帶著純粹的毀滅惡意,鎖定了我這個不速之客!

“發(fā)現(xiàn)非法意識入侵!”

“執(zhí)行清除協(xié)議!”

冰冷的、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仿佛直接在意識深處響起!

轟——!

數(shù)道強大、冰冷、充滿毀滅意志的精神沖擊波,如同無形的重炮,瞬間撕裂空氣,朝著我渺小的意識體轟擊而來!同時,無數(shù)污染觸手如同黑色的巨蟒,從四面八方纏繞而來!

避無可避!死路一條!

現(xiàn)實世界,醫(yī)療艙內警報聲瞬間飆升到最高級別!我的身體如同觸電般瘋狂抽搐!鮮血從七竅涌出!代表腦波的曲線變成了瀕死的直線!

“秦沐芫——!”陳達發(fā)出驚怒的咆哮!

就在這意識即將被徹底湮滅的剎那!

那座搖搖欲墜的燈塔頂端,那點微弱的幽藍火苗,仿佛感應到了我的絕境,猛地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雖然依舊微弱卻無比堅定的光芒!

嗡——!

一道極其稀薄、卻帶著一種奇異堅韌頻率的幽藍色光波,如同水紋般從塔頂擴散開來!

轟擊向我的精神沖擊波和纏繞而來的污染觸手,在接觸到這層幽藍光波的瞬間,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充滿彈性的墻壁,速度驟然減緩,威力被大幅削弱!雖然依舊狠狠地撞在我的意識體上,但并未造成徹底的湮滅!

噗!

我如同被重錘擊中,意識體在虛空中翻滾、黯淡,幾乎潰散,但……終究沒有消失!

是曾禹棟!他在最后關頭,用殘存的力量保護了我!

代價是——塔身劇烈搖晃!更多的藍色晶體碎片如同淚珠般剝落、消散!塔頂?shù)幕鹈缢查g黯淡下去,只剩下針尖大小的一點微光,仿佛隨時會被風吹滅!

“曾禹棟!”我發(fā)出悲鳴。

“快……觸碰……塔……”一個極其微弱、斷斷續(xù)續(xù)、仿佛隨時會消散的意念,如同風中蛛絲,艱難地傳遞到我的感知中。是曾禹棟!他殘存的意識在向我發(fā)出指引!

觸碰塔?引導他的力量?

看著那在污染狂潮中搖搖欲墜、即將徹底崩塌的燈塔,看著塔頂那點隨時會熄滅的微小火苗,看著周圍再次凝聚起更強大攻擊的猩紅“清道夫”守衛(wèi)……一股巨大的悲愴和不顧一切的勇氣瞬間充滿了我的意識!

我凝聚起最后的力量,如同撲火的飛蛾,朝著那座代表著曾禹棟最后存在意義的燈塔,義無反顧地“沖”了過去!


更新時間:2025-07-30 08:3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