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偽的愛情,是用最昂貴的蜜糖精心包裹的謊言,初嘗甘美如飴,沁入心脾,卻在不知不覺中腐蝕靈魂,留下無法愈合的潰爛空洞。
羅美婭凄厲焦灼的呼喚,如同尖針般反復刺穿著凝滯的空氣:“時黎!時黎——!”這聲音落在慕容淵耳中,卻只激起一片冰冷的厭煩。
他眉峰未動,周身卻驟然爆發(fā)出濃稠如墨、令人窒息的黑氣,如同有生命的巨蟒,再次將羅美婭狠狠纏裹、勒緊,讓她痛苦的嗚咽瞬間被扼死在喉嚨里。
“放開她!”梁石深目眥欲裂,不顧一切地撲向慕容淵,拳風帶著破空之聲。
然而慕容淵只是輕描淡寫地一拂袖袍,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便如重錘般砸在梁石深胸口,將他如斷線風箏般狠狠摜出數(shù)米,狼狽地摔在地上,塵土飛揚。
“不要…傷害我的美婭…”梁石深掙扎著,口中溢出鮮血,艱難地想要爬起,每一次動作都牽扯著劇痛。
“夠了,慕容淵!”時黎的聲音終于響起,清冷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穿透了混亂。
慕容淵的動作應聲而止。他緩緩轉過頭,猩紅的眼眸饒有興味地鎖定時黎,嘴角勾起一抹混合著惡意與玩味的笑意,那笑容令人遍體生寒。
“呵,你還不知道吧?這對癡男怨女,為何過了頭七,魂魄還在這污濁世間徘徊不去?”他低沉的笑聲在夜色中回蕩,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殘忍,“這世上最虛偽的毒藥,莫過于那三個字——‘我愛你’。今天,我就讓你看看這毒藥的配方,如何?”他頓了頓,猩紅的眼眸閃爍著不懷好意的光,“權當…是你欠我的一個人情?”
時黎微微蹙眉,并未回應,只是冷眼相看。慕容淵不再多言,寬大的袍袖猛然一揮!
剎那間,時黎眼前的景象如水面漣漪般蕩漾、破碎、重組。不再是陰森的宅邸,而是熟悉的山崖之巔——風獵獵吹過,夕陽熔金,將天邊染成一片悲壯的赤紅。正是羅美婭香消玉殞之地。
幻境中,羅美婭小鳥依人般靠在梁石深的肩頭,兩人依偎著,眺望著遠方被晚霞浸染的層巒疊嶂,仿佛在共同描繪一個觸手可及的美好未來。她的臉上洋溢著純粹的幸福,眼中映著夕陽,也映著身邊這個男人。
“美寶,”梁石深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渴不渴?我去給你拿水。”他體貼地起身,走向幾步外放置的背包。
就在背對羅美婭的瞬間,他臉上那層溫情的面具悄然剝落,眼底只剩下冰冷的算計。
他迅速而隱蔽地從褲袋中摸出一小袋白色粉末——那是白粉,能使人產(chǎn)生幻覺的毒品。指尖微抖,他將足量的粉末悄無聲息地傾倒入擰開的礦泉水瓶中,晃了晃,粉末迅速溶解,無色無痕。
他轉身,臉上已無縫切換回那令人心安的溫柔,將水遞過去:“給,喝點水。”
“謝謝阿深?!绷_美婭毫無防備,笑容甜美依舊,接過水瓶便仰頭暢飲,清涼的液體滑入喉嚨,也帶入了致命的毒餌。“阿深,”她放下水瓶,眼中閃爍著對未來的憧憬,“我們…什么時候辦婚禮呀?我都等不及要穿婚紗了?!?/p>
梁石深眼底的暗芒一閃而逝,快得讓人難以捕捉。他伸手將她重新攬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發(fā)頂,聲音低沉而充滿誘惑:“快了,美寶。
這個月…等這個月忙完,我們就結婚,風風光光地辦一場,讓所有人都羨慕你?!彼枥L著虛假的藍圖,“去你最愛的海島,在沙灘上,對著夕陽說‘我愿意’……”
羅美婭滿足地依偎著他,汲取著這份虛假的溫暖。然而,那毒藥發(fā)作得迅猛而詭異。
不到片刻,一陣劇烈的、如同被重錘敲擊的頭痛猛地攫住了她!她痛苦地蹙起眉頭,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旋轉。
再抬起頭時,梁石深的臉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絢爛到不真實的花園——奇花異草爭奇斗艷,彩蝶翩躚,陽光溫暖得如同夢境。那是致幻劑在她腦中編織出的絕美陷阱。
“好美……”她癡癡地呢喃,眼中只有那片虛幻的樂土。在毒品的驅使下,她眼中那個“梁石深”正站在花園中央,向她伸出手,召喚她一起踏入那片天堂。
滿心滿眼都是“男朋友”的她,只想立刻奔向他,奔向那片“幸?!?。
羅美婭的身體變得僵硬,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腳步踉蹌而執(zhí)拗地向著懸崖的邊緣挪動。一步,又一步。
梁石深在她身后幾步之遙,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如同一個置身事外的審判者,臉上再無半分柔情,只有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他看著她一步步走向深淵,心中盤算著保險金到賬的日子。
就在羅美婭幾乎要踏空墜落的瞬間,她竟猛地一個折返!那只因幻覺而變得異常有力的手,死死攥住了梁石深的手腕!在梁石深驚駭欲絕、根本來不及反應的瞬間,巨大的力量拖拽著他,兩人一同向著萬丈深淵栽落!
“啊——!”梁石深的慘叫劃破長空。
下墜!失重感瞬間拉住兩人!
千鈞一發(fā)之際,求生的本能驅使梁石深在急速下墜中瘋狂揮舞手臂。
幸運?或者說諷刺?他的手指在崖壁上擦出數(shù)道血痕后,竟死死摳住了一棵從石縫中頑強生長出來的小樹!細弱的樹干劇烈搖晃,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暫時止住了他們墜落的勢頭。
梁石深整個人懸在半空,全身的重量都系于那幾根摳進樹皮、鮮血淋漓的手指上。劇烈的疼痛讓他面容扭曲。
下方,羅美婭則完全依靠著他那只被死死抓住的手腕懸掛著。
溫熱的、粘稠的液體,一滴,又一滴,從梁石深被巖石和樹枝劃得皮開肉綻的手臂蜿蜒流下,重重地砸在羅美婭的臉上。
那帶著濃重鐵銹味的溫熱,如同最猛烈的清醒劑,竟暫時沖破了致幻劑的迷霧!
羅美婭猛地抬起頭。
臉上沾染著愛人的鮮血,視線卻前所未有的清晰。她看清了梁石深臉上因劇痛和恐懼而扭曲的表情,更看清了他眼底那毫不掩飾的、急于擺脫她的厭棄與殺意!
所有的溫柔、承諾、海誓山盟,在這一刻被這滴落的鮮血徹底洗刷干凈,露出了下面冰冷丑陋的真相。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一滴晶瑩的淚,混合著臉上的血污,從她眼角滾落,墜入深不見底的虛空。
“阿深……”她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靈魂被撕裂的痛楚,“原來你接近我,對我好,說愛我都只是為了錢嗎……對不對?”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刀子,割著她的心,“你難道就從未有過哪怕一絲一毫……真心嗎?”最后的質問,輕得像嘆息,卻重若千鈞。
梁石深的臉因失血和劇痛而慘白,他看著下方那張被血淚模糊、充滿絕望質問的臉,眼神劇烈閃爍。
愧疚?或許有微不足道的一絲,但更多的是被揭穿的恐慌和對死亡的極致恐懼。他感到那棵小樹在根系松動,發(fā)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斷裂聲。兩個人的重量,它支撐不了多久了!
“美寶……”他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虛偽的哽咽,“對不……起……”話音未落,在羅美婭驟然放大的、徹底死寂的瞳孔注視下,梁石深眼中最后一絲猶豫被冰冷的求生欲取代。他猛地、決絕地——松開了那只緊握著羅美婭手腕的手!
為了減輕負重!為了自己能活下去!
“不——!”羅美婭最后的悲鳴只來得及發(fā)出一半,身體便如自由落體的隕石,瞬間被無邊的黑暗吞噬,消失在云霧繚繞的深淵之中。那聲絕望的呼喊,在崖壁間回蕩,久久不散。
梁石深大口喘著粗氣,心臟狂跳。他不敢往下看,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攀爬上。忍著十指連心的劇痛,他一點點地挪動身體,用盡全身力氣向上攀爬。
生的希望就在咫尺!崖頂?shù)倪吘壘驮谘矍?!他甚至能聞到泥土和青草的氣息?/p>
就在這時——
“咔嚓!”
一聲清脆得令人心膽俱裂的斷裂聲響起!
那棵承載了他所有希望的小樹,那棵象征著他們畸形愛情的小樹——它那本就脆弱的根系,在承受了過久的重壓和拉扯后,終于徹底崩斷了!
就像他們那從一開始就建立在欺騙與算計之上的感情,只有一方單方面汲取陽光雨露,另一方則被榨干養(yǎng)分,最終注定無法茁壯,只能扭曲、枯萎、徹底斷裂!
“不——!”這一次,是梁石深自己發(fā)出的、充滿了不甘與恐懼的絕望嘶吼。他伸出的手徒勞地在空中抓撓,身體隨著斷裂的樹干,一同墜向那吞噬了羅美婭的、永恒的黑暗深淵。
……
幾年前,一場慘烈的車禍帶走了羅美婭的父母。命運殘酷的玩笑在于,他們生前恰好為自己購買了高額的意外保險。
一夜之間,羅美婭從父母的掌上明珠,變成了孤身一人、手握巨額遺產(chǎn)的年輕富孀。巨大的悲痛和茫然無措將她淹沒。就在這生命中最灰暗、最寒冷的時刻,梁石深出現(xiàn)了。
他像一道精準投射在她陰霾世界里的光,溫暖,體貼,無微不至。他包容她的眼淚,她的脆弱,她的所有不安,用甜言蜜語和看似無條件的支持,為她編織了一個名為“依靠”的溫柔牢籠。
他耐心地陪她走過最艱難的日子,甚至主動提出:“美寶,世事難料。為了我們的未來,我們也互相給對方買一份保險吧?萬一……我是說萬一……誰有個意外,另一個人也不至于一無所有,還能好好活下去?!?他的提議聽起來那么合情合理,充滿了“責任”與“愛意”。
當時的羅美婭,沉溺在這份“救贖”般的溫暖里,只覺得他是上天賜予的禮物,毫不猶豫地點頭同意。
她哪里知道,這份“保障”,正是他為她精心挑選的裹尸布,為他自己鋪設的黃金路。
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謀劃這一切的呢?或許,從他第一次得知她繼承的巨額遺產(chǎn)和保險金時,那束“溫暖的光”里,就已經(jīng)摻入了致命的毒。
又或許,從他對她說出第一句“我愛你”開始,那甜蜜的誓言里,就埋藏著指向懸崖的坐標。
時黎轉頭看著那對相擁的戀人,只輕輕嘆息,:“這次就當我欠你一個人情吧?!?/p>
慕容淵眼底閃過一絲喜悅,不等他開口,時黎便先開口:“可有什么辦法送走?”
他搖了搖頭,“這要等他們兩記得生前的所有種種,恩怨了了自然就可?!睍r黎沒有再理他。她進屋關了門。
只留慕容淵在門口傻傻的站著,他突然覺得旁邊奄奄一息的魂靈又有些煩悶了,衣袖一掃,羅美婭和梁石深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