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十七分，程暖被刺耳的電話鈴聲驚醒。
"福利院著火了！"李院長的聲音里帶著哭腔，"東側(cè)活動室起火，孩子們都在西側(cè)宿舍，但小美和阿杰不見了！"
程暖的血液瞬間凝固。她胡亂套上衣服，沖出公寓。夜色中，遠處天空被橘紅色的火光映亮，警笛聲由遠及近。她攔下一輛出租車，手指在膝蓋上不停顫抖。
福利院門前停滿了消防車和救護車，刺眼的紅光旋轉(zhuǎn)著照亮慌亂的人群。程暖跌跌撞撞地穿過警戒線，尋找李院長的身影。
"暖暖！"李院長抓住她的手臂，"大部分孩子都安全轉(zhuǎn)移了，但小美和阿杰..."
"他們還在里面？"程暖望向冒著濃煙的建筑，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消防員正在搜救，但火勢太大..."
一道黑影突然從她身邊掠過，沖向建筑。程暖只來得及認出那熟悉的背影——周敘！他沒穿防護裝備，只用手帕捂著口鼻，眨眼間就消失在濃煙中。
"周敘！回來！"程暖尖叫著想追上去，被消防員死死攔住。
接下來的五分鐘是程暖生命中最漫長的五分鐘。她緊盯著建筑入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當(dāng)周敘的身影終于出現(xiàn)在濃煙中時，她幾乎癱軟在地——他懷里抱著小美，背上背著阿杰，三個人的臉上都沾滿黑灰。
醫(yī)護人員立刻沖上前接過孩子。周敘踉蹌幾步，突然跪倒在地，劇烈咳嗽起來。
"周敘！"程暖掙脫阻攔，飛奔到他身邊。近距離看，他的情況比想象中更糟——頭發(fā)被燒焦了一撮，手臂上有明顯的燒傷痕跡，呼吸急促而不規(guī)律。
"他們...躲在...儲物柜里..."周敘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每說一個字都伴隨著痛苦的咳嗽，"煙霧...太濃..."
救護人員迅速給他戴上氧氣面罩，準備抬上擔(dān)架。程暖緊握著他的手不放，眼淚模糊了視線。
"我跟你一起去醫(yī)院。"她堅定地說。 周敘虛弱地點點頭，在被抬上救護車前突然扯下面罩，對程暖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這次...換你照顧我了，小太陽。"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記憶的閘門。程暖十歲那年發(fā)高燒，周敘偷偷溜進醫(yī)務(wù)室照顧她一整夜。天亮?xí)r她醒來，看到趴在床邊睡著的他，臉上還掛著淚痕。當(dāng)時她笑著說："樹樁，下次換我照顧你。"
救護車的鳴笛聲中，程暖擦去眼淚，爬上車廂緊挨著周敘坐下。她輕輕握住他沒有受傷的那只手，感受著他指尖的溫度和生命。
醫(yī)院走廊的燈光慘白刺眼。程暖坐在急診室外，盯著自己沾滿煙灰和血跡的雙手。醫(yī)生已經(jīng)確認小美和阿杰只是輕微煙霧吸入，沒有生命危險。但周敘的情況更嚴重——二級燒傷和嚴重的煙霧吸入，需要留院觀察。
"程小姐？"一位護士走過來，"周先生已經(jīng)轉(zhuǎn)入普通病房，您可以去看他了，但他需要休息。"
病房里，周敘半靠在床頭，手臂上纏著厚厚的繃帶，臉色蒼白得像紙一樣?？吹匠膛M來，他試圖坐直，卻引發(fā)一陣咳嗽。
"別動！"程暖快步上前，輕輕按住他的肩膀，"醫(yī)生說你至少需要靜養(yǎng)三天。"
周敘順從地躺回去，目光卻一直沒離開她的臉。"孩子們怎么樣？" "都很好，多虧了你。"
程暖拉過椅子坐下，聲音微微發(fā)顫，"你瘋了嗎？沒有任何防護就沖進火場！"
"當(dāng)時沒時間想那么多。"周敘輕聲說，"聽到小美和阿杰在里面，我只知道必須把他們帶出來。"
程暖的眼淚終于決堤。她低下頭，不想讓周敘看到自己哭泣的樣子，但顫抖的肩膀出賣了她。
"嘿..."周敘用沒受傷的那只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我沒事，真的。一點小傷而已。"
"你差點死了！"程暖哽咽道，"如果有什么意外..."
"但我沒有。"周敘用拇指擦去她臉上的淚水，"而且，值得。"
這句話讓程暖哭得更厲害了。她俯身向前，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傷處，將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謝謝你，"她低聲說，"謝謝你平安回來。"
周敘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輕輕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頭發(fā)。"我答應(yīng)過永遠保護你...和你在乎的一切。"
程暖抬起頭，發(fā)現(xiàn)他們的臉近在咫尺。周敘的眼睛在病房昏暗的燈光下呈現(xiàn)出深邃的琥珀色，睫毛投下的陰影輕輕顫動。她能看到他臉上細小的傷痕和煙灰的痕跡，也能聞到他身上消毒水掩蓋不住的熟悉氣息。
一個念頭突然闖入她的腦海：她想吻他。這個沖動如此強烈，讓她幾乎付諸行動。但理智最終占了上風(fēng)，她微微后撤，假裝整理他的被角來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
"你需要休息。"她站起身，"我明天再來看你。"
周敘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很輕卻無法掙脫。"別走。"他的聲音因為疲憊而沙啞，"留下來...再陪我一會兒。"
程暖無法拒絕那樣的眼神。她重新坐下，看著周敘慢慢閉上眼睛，呼吸變得平穩(wěn)。就在她以為他睡著時，他突然喃喃道："火是怎么起的？"
"還不清楚。"程暖輕聲回答，"消防員說可能是電路老化。"
周敘皺了皺眉，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嘆了口氣。"孩子們今晚住哪里？"
"臨時安置在社區(qū)中心，很安全。"程暖猶豫了一下，"周敘...謝謝你。"
回答她的是均勻的呼吸聲——周敘終于睡著了，但他的手仍然松松地握著她的手腕，仿佛即使在睡夢中也不愿放開。
晨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病房時，程暖才意識到自己趴在床邊睡著了。她抬起頭，發(fā)現(xiàn)周敘已經(jīng)醒了，正用手機處理郵件，眉頭緊鎖。
"你應(yīng)該多休息。"她揉著酸痛的脖子說。
周敘放下手機，對她笑了笑。"早。你睡得好嗎？"
程暖正想回答，病房門被推開，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進來。程暖立刻認出了他——周敘的父親，周氏集團董事長周振業(yè)。財經(jīng)雜志上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嚴肅面孔此刻更加冷峻。
"爸。"周敘的聲音明顯緊繃起來。
周振業(yè)冷冷地掃了程暖一眼，然后看向兒子。"董事會一致決定暫停'童心'項目，直到火災(zāi)調(diào)查結(jié)束。"
"什么？"周敘試圖坐直，疼得倒吸一口冷氣，"這毫無道理！福利院火災(zāi)和我們的項目有什么關(guān)系？"
"公眾可不會這么想。"周振業(yè)的聲音像冰一樣冷，"周氏科技CEO冒險沖進火場救人，而項目恰好是為兒童設(shè)計的？太像精心策劃的公關(guān)秀了。"
程暖震驚地看著這對父子。周敘冒著生命危險救人，在他父親口中卻成了商業(yè)算計？
"這不是公關(guān)！"周敘咬牙道，"那些孩子就像我的家人，我怎么可能見死不救？"
"你的家人？"周振業(yè)冷笑一聲，"你真正的家人正在為公司的未來奔波，而你卻在這里玩英雄游戲。"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程暖一眼，"林妍和她父親昨晚連夜聯(lián)系投資人穩(wěn)定股價，而你..."
"夠了！"周敘打斷父親，聲音低沉而危險，"請出去，我需要休息。"
周振業(yè)似乎還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冷哼一聲轉(zhuǎn)身離開。病房門被重重關(guān)上，震得床頭的水杯微微顫動。
沉默像一堵墻橫亙在兩人之間。程暖不知該說什么，只能假裝整理床頭柜上的物品。
"抱歉讓你看到這個。"周敘最終打破沉默，聲音疲憊。
程暖搖搖頭。"你不必道歉。"她猶豫了一下，"你父親...一直這樣嗎？"
周敘苦笑。"商業(yè)永遠排在第一位，這是周家的家訓(xùn)。"他看向窗外，"我十八歲被接回去時，花了整整一年才適應(yīng)這種思維方式。"
程暖想起周敘剛被認領(lǐng)那段時間，每次回福利院看她都穿著越來越貴的衣服，卻越來越不快樂。"所以你才一直匿名資助福利院？因為怕你父親反對？"
"部分原因吧。"周敘轉(zhuǎn)向她，眼神柔和下來，"主要還是不想讓孩子們覺得我在施舍。你知道他們有多敏感。"
這句話讓程暖的心像被輕輕捏了一下。她認識的周敘從未改變——那個為了保護她不被大孩子欺負，寧愿自己挨打的男孩；那個把午餐分給新來的孩子，自己餓肚子的少年。
護士推門進來為周敘換藥，打斷了他們的談話。當(dāng)繃帶揭開，露出那片猙獰的燒傷時，程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看起來很糟？"周敘試圖開玩笑，但疼痛讓他的聲音變了調(diào)。
程暖咬住嘴唇搖搖頭，卻無法移開視線。那片紅腫起泡的皮膚像是對她心臟的直接灼燒。當(dāng)護士清理傷口時，周敘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卻硬是一聲不吭。
"可以了，下午再換一次。"護士終于完成包扎，離開了病房。
程暖輕輕握住周敘沒受傷的那只手，發(fā)現(xiàn)他的掌心全是冷汗。"很疼吧？"她小聲問。
周敘搖搖頭，但緊繃的下頜線出賣了他。"比起看到孩子們受傷，這不算什么。"
程暖再也忍不住，俯身輕輕擁抱他，小心避開傷處。"你總是這樣，"她在他耳邊低語，"把所有人的痛苦都扛在自己肩上。"
周敘的身體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放松，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習(xí)慣了。"他輕聲說。
這個擁抱持續(xù)了幾秒鐘，也可能幾分鐘——時間在那一刻失去了意義。當(dāng)程暖最終退開時，周敘的眼睛里有一種她讀不懂的情緒，深沉而炙熱。
接下來的三天，程暖每天都會來醫(yī)院。她帶來福利院孩子們畫的感謝卡，讀給周敘聽；幫他整理公司文件，充當(dāng)臨時秘書；甚至在他換藥時握著他的手，分散他的注意力。
第四天早晨，醫(yī)生終于宣布周敘可以出院了。程暖幫他收拾行李，驚訝于病房角落里堆積的文件和筆記本電腦。
"你一直在工作？"她翻看著那些標有"緊急""機密"字樣的文件夾。
周敘系上襯衫最后一顆紐扣，聳了聳肩。"公司不能停擺。好在林妍幫忙處理了不少。"
程暖的手指在聽到那個名字時微微一頓。林妍這幾天確實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醫(yī)院，每次都帶著一疊文件和專業(yè)的微笑。程暖盡量避開與她碰面，但偶爾撞見時，總能感受到對方審視的目光。
"她對你很重要？"問題脫口而出后，程暖立刻后悔了。
周敘停下整理領(lǐng)帶的動作，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林妍是優(yōu)秀的助理，也是林家的大小姐。她父親是公司最大投資人之一。"
這個回避性的回答像一根刺扎進程暖心里。她假裝專注于折疊一件并不需要折疊的毛衣，不再追問。
"小暖，"周敘突然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自己的眼睛，"有些事情很復(fù)雜，但不是你想的那樣。"
程暖想問他"你想的到底是哪樣"，但最終只是勉強笑了笑。"我知道。車已經(jīng)在樓下等了，我送你出去。"
周敘欲言又止，最終點點頭拿起行李。在電梯里，他們并肩而立，手臂偶爾相碰，卻都沉默不語。
醫(yī)院門口，周氏的專車已經(jīng)等候多時。程暖幫周敘把行李放進后備箱，突然不確定該如何道別。一個擁抱？握手？還是簡單的再見？
"上車吧，"周敘替她做了決定，"我先送你回福利院。"
程暖愣了一下。"你不用先回公司嗎？" "比起公司，"周敘打開車門，"我更想知道福利院現(xiàn)在的情況。"
車程中，周敘接了幾個電話，言簡意賅地下達各種指示。程暖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偷偷觀察他工作中的樣子——眉頭微蹙，眼神銳利，語氣果斷而自信。與和她在一起時的溫柔判若兩人。
"火災(zāi)原因查出來了？"掛斷電話后，周敘突然問。
程暖點點頭。"老舊電線短路，加上那天晚上風(fēng)大..."
"福利院需要重建嗎？"
"東側(cè)活動室損毀嚴重，但主結(jié)構(gòu)沒事。李院長說大概需要三個月修復(fù)。"
周敘陷入沉思，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這期間孩子們住哪里？"
"社區(qū)中心暫時收留了他們，但空間有限..."程暖猶豫了一下，"其實國際非營利組織那邊回復(fù)了，他們愿意資助孩子們?nèi)ズ献鳈C構(gòu)暫住，但..."
"但你需要接受那個海外項目？"周敘敏銳地接上她的話。
程暖驚訝于他的洞察力。"你怎么知道？"
"猜的。"周敘的表情難以捉摸，"你決定去了？"
"我...還沒決定。"程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一方面這能解決孩子們的安置問題，另一方面..."
"另一方面？"
程暖鼓起勇氣抬頭看他。"我不確定自己想離開。"
周敘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但轉(zhuǎn)瞬即逝。"什么時候要走？"
"下個月，如果接受的話。" 周敘點點頭，不再說話。車內(nèi)的氣氛突然變得凝重起來。
當(dāng)車停在福利院門前時，周敘突然抓住程暖的手。"給我一周時間，"他低聲說，"一周后再做決定，好嗎？"
程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那雙眼睛里的懇求讓她無法拒絕。"好。"
周敘似乎想說什么，但司機已經(jīng)下車準備開門。他最終只是捏了捏程暖的手，然后松開。"照顧好自己，小太陽。"
看著黑色轎車遠去，程暖站在福利院焦黑的圍墻前，感到一種奇怪的失落。周敘的言行中有太多未解的謎團，而那個海外項目的截止日期像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
她轉(zhuǎn)身看向火災(zāi)后的福利院，東側(cè)墻壁被熏得漆黑，窗戶只剩下空洞的框架。但就在那片廢墟旁邊，一株野薔薇頑強地綻放著粉色的花朵，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曳。
生命總會找到出路——周敘曾經(jīng)對她說過的話突然回響在耳邊。也許，愛情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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