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巨大的恐懼徹底擊垮了他,他涕淚橫流,語無倫次地哭喊起來,“是…是那個賤人!我…我只是…只是去尋她說話…我爹…我爹他突然闖進(jìn)來,發(fā)了瘋似的打我罵我,說要打死我這個畜生,還要把我趕出家門…我…我一時情急,推了他一把…他就…就摔倒了…后腦…后腦磕在…在腳踏上…流了好多血…好多血…嗚…我真的沒想殺他啊…”
“說話?”秦昭的聲音陡然拔高,冰冷刺骨,帶著徹骨的厭惡。她身形猛地一動,如同捕食的獵豹,一步跨到高文彬面前!在所有人反應(yīng)過來之前,她左手手肘如鐵鉗般,狠狠抵在了高文彬的咽喉下方!
她被叫來之前就看過卷宗,上面的案件,她一目十行,早就了然于胸,至于真相,只等逼問他親口說出,更何況陸大人這邊的卷宗,已經(jīng)將案件勾勒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何須他狡辯呢。
“呃!”高文彬的哭喊戛然而止,被扼得翻起了白眼,鐵鏈瘋狂作響。
陸錚瞳孔微縮,按在刀柄上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
這丫頭…好快的身手!
雖然力量不足,但這瞬間爆發(fā)的速度和擒拿的精準(zhǔn)角度,絕非尋常!
秦昭死死抵著高文彬的咽喉,迫使他對上自己那雙燃燒著冰冷怒火的眸子,一字一頓,如同寒冰墜地:“你、只、是、去、找、你、父、親、的、小、妾、‘說、話’?!說些什么?顛鸞倒鳳的‘體己話’嗎?!”
高文彬被扼得呼吸困難,臉憋得紫漲,眼神渙散,只剩下無邊的恐懼。
秦昭猛地撤開手肘。
高文彬如同爛泥般癱軟下去,靠著鐵鏈的束縛才沒倒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褲襠處濕透的痕跡更加刺眼。
秦昭看也沒看他,轉(zhuǎn)身走向陸錚方才坐過的、唯一一張還算干凈的靠背椅子。
椅子旁邊的小幾上,放著一個白瓷茶杯,里面還有半杯早已冷透的清茶。
她旁若無人地走過去,拿起那個明顯屬于陸錚的茶杯,甚至用袖子隨意地擦了擦杯沿——那動作自然得仿佛是在擦拭自家的碗筷。
然后,她仰起頭,將那半杯冷茶一飲而盡。
冰冷的茶水滑過干渴灼痛的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慰藉。
整個陰暗的刑訊室,落針可聞。
所有錦衣衛(wèi)都屏住了呼吸,眼神復(fù)雜地看著這個膽大包天、竟敢直接用指揮使茶杯喝水的村姑。
陸錚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沾著灰塵的側(cè)臉上,又掃過那個被她用過的茶杯,深潭般的眼底,暗流洶涌,翻騰著審視、探究,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興味。
秦昭放下空杯,發(fā)出一聲輕微的磕碰聲。
她轉(zhuǎn)過身,再次面對癱軟如泥的高文彬,眼神銳利如出鞘的寒刃。
“好。你不說,我替你說?!彼穆曇艋謴?fù)了那種奇異的、洞悉一切的平靜,卻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壓迫感。
“你與你父親新納的那個柳姓小妾,早已暗通款曲,勾搭成奸!此事,你自以為隱秘,實則府中早有風(fēng)言風(fēng)語,連你父親都曾數(shù)次撞破,對你嚴(yán)加訓(xùn)斥!只是礙于你是家中獨(dú)子,他打落牙齒和血吞,忍下了這頂綠帽!”
秦昭向前一步,火光照亮她清冷的眉眼,字字清晰,如同利刃剖開血淋淋的真相:
“但你色膽包天,不知收斂!前夜,你趁你父親外出查賬,再次潛入那小妾房中,與之茍合!誰知你父親竟提前歸來,撞破你二人丑事!盛怒之下,他操起房中的銅燭臺要打死你這逆子!你驚慌之下,奪過燭臺,對著你親生父親的頭部,狠砸數(shù)下!直到他腦漿迸裂,當(dāng)場斃命!”
“不…不是燭臺…”高文彬下意識地微弱反駁,隨即意識到失言,驚恐地捂住了嘴。
秦昭冷笑一聲:“不是燭臺?那是什么?花瓶?鎮(zhèn)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親手弒父!而這一切,都被那嚇破了膽的柳小妾,看了個清清楚楚!”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陸錚,又落回高文彬身上,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我看過案卷。那小妾,第二日便‘驚嚇過度,突發(fā)癔癥’,瘋了?呵,好端端一個人,為何一夜之間就瘋了?更巧的是,她所居的偏院,當(dāng)夜便‘意外’失火,燒得片瓦不存!好一場及時的大火啊!正好將你行兇的痕跡、濺滿你父親鮮血的現(xiàn)場,燒得一干二凈!”
“還有!”秦昭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堂木拍下,震得高文彬渾身劇顫,“你府中那個專為你跑腿辦事的心腹小廝,高升!案發(fā)后第二日,便‘告病還鄉(xiāng)’?走得如此匆忙?他替你采買過大量硝石吧?如此關(guān)鍵的證人,你會讓他活著離開,成為日后指證你的把柄?”
秦昭的眼神銳利如鷹隼,緊緊鎖住高文彬瞬間絕望崩潰的臉,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審判:
“說!高升的尸體,現(xiàn)在何處?!是不是也葬身在那場‘意外’的大火里,和你行兇的證據(jù)一起,燒成了灰?!還是說……骨頭,被你另外埋了?!”
高文彬徹底崩潰了。
他癱在鐵鏈上,像一灘沒有骨頭的爛泥,涕淚、口水、尿漬糊了滿臉,身體劇烈地抽搐著,眼神渙散,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和絕望。
秦昭那洞穿一切的眼神,那精準(zhǔn)還原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像無數(shù)根冰冷的針,將他死死釘在了弒父殺父的恥辱柱上,再無絲毫辯駁的余地。
“嗚…嗚…我說…我說…”他發(fā)出野獸瀕死般的嗚咽,斷斷續(xù)續(xù),“沒…沒燒…骨頭…埋…埋在城西…亂葬崗…往北…最…最老的那棵槐樹下…嗚……”
秦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緊繃的神經(jīng)微微一松。
她看也沒看地上那攤爛泥,直接轉(zhuǎn)向陸錚,語氣恢復(fù)了最初的平淡,甚至帶著一絲不耐煩:“陸指揮使,人招了。骨頭埋在亂葬崗北頭最老的槐樹下。讓你的人押著他去挖出來吧。”
說完,她揉了揉因長時間緊繃而有些發(fā)酸的脖頸,目光掃過那兩個之前把她架進(jìn)來的錦衣衛(wèi):“現(xiàn)在,沒我的事了吧?我能走了嗎?”
那兩個錦衣衛(wèi)下意識地看向陸錚。
陸錚的目光,從始至終都落在秦昭身上。
從她悍然出手扼喉,到她拿起他的茶杯喝水,再到她條分縷析、步步緊逼、最終擊潰兇犯心理防線……這丫頭身上那股子混不吝的膽氣,那份洞悉幽微的冷靜,那種在血腥污穢中依舊挺直的脊梁,都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