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再醒來,不知昏睡了幾日,屋內(nèi)點了蠟燭,約莫是傍晚了,
我緩緩睜開眼,視線模糊了片刻,才看清是蕭徹坐在床榻邊,
手執(zhí)奏折,眉間微蹙。
他并未發(fā)覺我已經(jīng)醒來,
我沒有動作,只靜靜地看著他的側(cè)臉,曾經(jīng)清俊的少年,如今下頜爬滿胡茬,
想必是既要忙著籌備納妃事宜,又要費心除掉我父親,著實耗費心神。
父親已死,他多年的籌謀終于得償所愿。
我還有什么能被他利用的呢?值得他在這里守著?
恍惚間,記憶翻涌。
曾經(jīng)我也是這樣守在他的床邊,祈禱著他快快醒來。
那是在十五歲及笄禮那天,父親廣邀賓客,為我舉辦很盛大的及笄禮。
我滿心歡喜,
卻不想席間有刺客行刺。
混亂中,一支冷箭直射向我,我不知所措,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我的身前——是蕭珩。
他替我擋下箭矢,卻受了重傷,鮮血染紅了他的錦袍,也染紅了我的眼。
昏迷前,他幫我拭去眼淚,低喃“阿昭,不怕”。
大夫說他傷及肺腑,性命垂危。
我怕他再也醒不過來,哭得眼睛紅腫,連續(xù)好幾日不眠不休守在他榻前了。
那時,我真的以為......他愛我,愛我勝過性命。
直到現(xiàn)在才知道,他和父親。
一個故意設局,讓刺客來刺殺我,實則是為了試探蕭徹對我感情。
再利用徹查刺殺,借機鏟除異己。
一個明知是局,卻順水推舟,上演了一出“舍身相救”的苦肉計,
只為能獲取父親的信任。
他們,演技都很好,騙過了所有人,騙過了我,甚至騙過了對方。
這場戲里只有我是徹頭徹尾的傻子。
十一年的相伴,其中參雜著幾分真心,幾分假意。
我已不想再深究了。
我想我的心,大抵已經(jīng)死了。
“醒了?”蕭徹放下奏折,將我扶起靠在床頭,端起案上溫著的藥碗。
他垂眸吹了吹藥湯,往我嘴邊喂,我沒有張嘴。
"你和我父親說了什么?"我盯著床帳上繡著的龍紋,聲音啞得不像自己,"他那樣高傲的人,怎會自縊于牢中?"
蕭徹收回湯匙,在碗中攪了攪,聲音平靜得可怕。
“我答應他,只要他死,我就放過你?!?/p>
我忽然笑了,抬眼望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睛:“那你會放我離開嗎?”
良久,他嘴唇輕啟,一字一頓:“不會?!?/p>
我太熟悉他這副模樣了——下顎緊繃,指節(jié)發(fā)白,連呼吸都刻意忍耐。
他在極力壓抑著情緒。
而我,恰好知道如何撕碎他的偽裝。
他既已做到如此地步,我與他之間便已然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又何必勞神他裝出這副模樣?
“是舍不得嗎?是不敢承認你喜歡上了殺母仇人的女兒嗎?”
“住嘴,你怎么敢提她?”藥碗狠狠砸在地上,褐色的藥汁濺上龍袍下擺。
蕭徹一把掐住我的下巴,眼底翻涌著暴戾:
“謝昭,你未免太自以為是,我蕭徹此生從未喜歡過你?!?/p>
他的手指在發(fā)抖。
“我曾經(jīng)多么感激謝霜意和謝承運的教養(yǎng)之恩。可這一切不過都是他們的陰謀,他們是我的殺母仇人,過往整整十年,我對他們的親近和信任,那是對我母妃的背叛!”
燭火將他扭曲的影子投在墻上,宛如惡鬼。
“知道真相后的無數(shù)個深夜,我都會夢見母妃死前的臉...你叫我如何不恨!”
他的聲音突然低下來,帶著幾分癲狂的哽咽,
“你怎么敢...怎么敢想著離開?”
他眼底翻涌著暗色,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我拼命掙扎,指甲在他手背上抓出幾道血痕,卻被他反手扣住,狠狠按在榻上。
“蕭徹!你放開——”
話音未落,他已俯身壓下。我偏頭躲避,卻被他掐著下巴扳正。
他的唇重重碾下來,帶著懲罰般的狠意,幾乎要咬破我的唇。
我抬腿去踹他,卻被他早有預料般用膝蓋抵住。
里衣撕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寢殿里格外刺耳,涼意驟然爬上肌膚。
我渾身發(fā)抖,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疼痛卻抵不過心中的絕望:“為什么不殺了我......”
他俯在我耳邊啞聲說:“謝昭,你就該在這里,和我一起在地獄里。”
燭火搖曳,滾燙的液體突然砸在我眼角,分不清是誰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