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孟婷婷第一次踏進西京。她十八歲時就來過一次。
十八歲,多美好的年齡。十八歲的孟婷婷,像一棵白楊樹,朗朗清清,娉婷爛漫,散發(fā)著陣陣香氣。她沒有用任何化妝品,也沒有用任何香水。她的秀美是真實的,她的香氣也是從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
孟婷婷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后,就直奔這座城市來了。
從長途客運站出來后,她打車來到迎春路,住進一個小招待所里,小招待所對面是東郊最大的服裝批發(fā)市場,市場圍墻上寫著: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60周年。
孟婷婷在頂樓小吃城,吃了碗三鮮米線和肉夾饃,沿街尋找著。
她想找一家照相館,準確地說,是找一個曾經在閩西一帶開過照相館的人。但一連找了幾天,都沒有找到。她有些泄氣,這大海撈針的尋找方式,效率實在太低了。
就在她想著換種方式尋找時,接到了家里的電話,父親孟衛(wèi)民住院了。
臨行前一天的晚上,她坐在招待所里,想想,還是出去碰碰運氣吧,萬一就被自己找著了呢?
天氣陰沉,她一路走一路看,時間長了,不禁有些疲憊。路邊開著一家奶茶店,她走了進去,出來時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她沒打傘,但好在雨勢不算大,自己還戴了帽子。
她沿著路牙子朝招待所的方向返回。來的時候,路上行人還不少,一杯奶茶工夫,行人就寥寥無幾了。
雨勢越來越大,孟婷婷的外衣呈半濕狀態(tài)。她跑了起來,好在還有一百米就到招待所了。
這時,有個人騎著電瓶車,從別的岔道拐過來。路面有個大坑,那電瓶車不偏不倚地從坑里駛過,泥水濺得老高,孟婷婷來不及避讓,半邊身子滿是泥點,風也像故意捉弄她,將她的帽子吹到路邊的綠化帶里。
綠化帶是一片大葉黃楊,修得整整齊齊,像絲帶一樣沿著道路伸展,中間每隔一段種植著兩三株紫荊樹。孟婷婷那頂紅白相間的帽子像蘑菇一樣,正好掛在紫荊樹樹干上,晃了兩下,又落到樹根下。
孟婷婷跨過大葉黃楊,彎腰將帽子撿起。正準備出來時,發(fā)現前方有了異樣。一個穿著雨衣的人,從路的那一端跑過來,直沖向電瓶車,電瓶車緊急剎車,發(fā)出尖銳的聲音。
“眼瞎了你!”騎車人罵了句,聽聲音是個女人。
那沖過來的人什么也不說,從懷里掏出什么東西,朝騎車人的脖子刺去,騎車人見狀,兩個人扭打到一起。
孟婷婷在綠化帶中緊縮著身子,小心地抬頭,偷窺那邊的動靜。
或許因為男女體力懸殊的原因,騎車人很快落了下風,但她仍然在頑命反抗,并且叫道,“我認得你。”接著說出了一個人名。
男人一驚,騎車人趁勢往回跑。男人緊追過來,在離孟婷婷很近的地方,揪住了騎車人。
孟婷婷緊張得一動也不敢動,突然,她聽到“當”的一聲,好像有個東西落在了綠化帶旁。
孟婷婷從樹干縫隙中看去,那是一把電鉻鐵,鐵頭尖尖的,發(fā)著銀光。下一秒,那把電鉻鐵被男人撿起來,迅速插入了騎車人的頸部,騎車人身體晃動了下,抓住歹徒的手緩緩松開。
那男人將電鉻鐵抽出來后,再次朝騎車人的頸部刺了一下,抽出,慌亂地逃離了現場。
孟婷婷過了好幾分鐘,才驚魂未定地探頭,從綠化帶里面鉆了出來。
她渾身已經濕透,跑到騎車人身邊,騎車人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雙眼睜著,血不斷地從脖頸處的窟窿里面流出來。
她拿起手機報警,但手機可能因為進了雨水,無論按哪個鍵都沒反應。她轉身就跑,一口氣不停地回到招待所,對招待所老板說,那邊路上死了個人。
招待所老板看著外面的雨勢,不情愿地拿起傘,跑出去查看,可到了她所指的地點,卻沒見到人,以為她是惡作劇,回來埋怨了她幾句。她覺得奇怪,又撐傘去看了下,路面果真是空空的,尸體不見了,連電動車也消失了。
她恍恍惚惚,弄不清楚哪里出錯了,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她離開小招待所,奔向長途客運站,踏上了歸途。
孟婷婷父親孟衛(wèi)民的病,已經遷延了一年多。之前一直以為是肺病,后來去三甲醫(yī)院一查,診斷出是心臟出了問題,二葉式主動脈瓣畸形伴重度狹窄,需要置換人工瓣膜,手術費用接近二十萬。
孟婷婷下了車,馬不停蹄地去了醫(yī)院。病房里孟衛(wèi)民面容憔悴地躺著,吊著一瓶水。姑姑坐在旁邊,將剝了皮的香蕉往孟衛(wèi)民的嘴里送。
見孟婷婷來了,孟衛(wèi)民眼里有了點光。姑姑將他的床頭搖高,他虛弱地問道:“找到人了嗎?”
孟婷婷搖搖頭,“爸的病怎么樣?醫(yī)生說啥時動手術?”
“這瓶水吊完治療就停了,三天后手術,問題是現在上哪籌錢呢?”姑姑發(fā)愁道。
孟婷婷說,“你們別急,錢一定會籌到的。”
父親和姑姑都盯著她。他們不相信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能借到那么多錢。如果能,那這里頭肯定有不好的事情。
孟婷婷說了句“我現在出去一趟”轉身就離開了病房。姑姑從后面叫住她,“婷婷,跟姑說說,你到底有啥辦法?”
“找人借唄,也只能這樣了?!?/p>
“找誰?”姑姑警惕地問。
孟婷婷輕輕地笑了笑,“姑,你就別操心了。我找我同學借,我那個同學跟我關系可好了,他們家可有錢了,我找她幫忙,她肯定會幫的?!?/p>
姑姑半信半疑地看著她,孟婷婷將她的肩膀往回掰,“回去吧,姑?!惫霉靡徊饺仡^,目送著孟婷婷消失在醫(yī)院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