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霍挽!”狂嘯北風(fēng)中,少年清朗的嗓音破空而來。
沈玉容不及回頭,一道鴉青衣袂已掠過眼前。
厚重的毛氈卷簾被掀起,少年的身影轉(zhuǎn)瞬沒入帳內(nèi)暖光之中。
沈玉容只來得及瞥見帳內(nèi)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隨著帳簾落下,倏然隱沒。
“看我給你帶了什么好東西!”霍挽抬眼望去,見裴觀瀾懷中物什,眸中掠過驚詫。
竟是......火狐的完整狐皮。
察覺霍挽目光,裴觀瀾得意地挑眉,大大方方將火狐皮展開,在她身側(cè)比量。
“我那件舊披風(fēng),襯不出你的風(fēng)采。
這個,正好。”
火狐極難獵得。
近日大雪封山,稍有不慎便可能葬身雪海。
裴觀瀾不僅獵到了,更已將其制成披風(fēng),想必是特意在城中尋了上好裁縫趕制。
“你受傷了?”霍挽瞥見裴觀瀾手背上一條深可見骨的傷痕,雖被他刻意用衣袖遮掩,卻未能逃過她的眼睛。
“這小畜生自己撞上刀口,還撓了我?guī)鬃ψ印!迸嵊^瀾咧嘴一笑,扯了扯袖口蓋住傷處,若無其事湊近,“我可不想大宋的璇璣將軍因寒氣耽誤軍機。
試試?”
霍挽心頭微動。
自父兄故去,已許久無人這般待她。
即便是母親,目光也多落在徐如意身上。
當年她為沈玉容跌入寒潭險些喪命,換來的卻是怨懟與背叛。
裴觀瀾與她相識不過半月,卻愿為她深入險境。
霍挽將那火紅披風(fēng)披上肩頭,長度恰好。
裴觀瀾凝視著少女,眼底驚艷難掩。
果然,還是這熾烈的紅色最襯她。
比那些死氣沉沉的衣衫順眼千百倍。
“阿挽。”沈玉容出現(xiàn)在帳門邊。
他終是忍不住了。
目睹裴觀瀾毫無顧忌踏入營帳的瞬間,他的心便被狠狠攥住。
帳內(nèi)傳出的笑語,更令他窒息。
少女肩披火紅狐裘,身形頎長的少年立于身側(cè),莫名般配。
這樣的霍挽,沈玉容感到陌生。
他已太久未見她穿如此鮮亮的顏色,妒意瞬間吞噬了他。
站在她身邊的,本該是他!
“......沈世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裴觀瀾方才并非未見沈玉容,相反,他一進軍營便從副將處得知沈玉容糾纏霍挽的消息。
他只是不屑理會。
裴觀瀾唇邊噙著的笑意,落在沈玉容眼中盡是挑釁。
“此乃阿挽營帳,你一外男,不宜久留?!鄙蛴袢莺敛豢蜌?。
裴觀瀾不怒反笑。
“軍中無男女。
我身為北境守將,與璇璣將軍共商敵情,有何不妥?”他話鋒一轉(zhuǎn),語帶譏誚,“也難怪世子。
離軍多年,怕是早忘了這些規(guī)矩。”
霍挽未料裴觀瀾嘴皮功夫也如此厲害,不由多看他一眼。
少年狡黠地沖她眨了眨眼。
兩人這無聲默契,深深刺痛了沈玉容的眼睛。
他慘白的臉瞬間漲紅。
裴觀瀾乘勝追擊。
“世子既無軍務(wù)在身,又與璇璣將軍婚約已廢,真正不宜待在此處的,并非本將軍,而是世子殿下?!彼掍h一轉(zhuǎn),帶著施舍般的隨意,“不過世子千里迢迢而來也不易,本將軍已命人備下營帳,請世子好生歇息?!?/p>
沈玉容忍無可忍。
“我與阿挽青梅竹馬,輪不到你來置喙!”
他猛地沖向霍挽,伸手欲將那刺眼的火狐披風(fēng)扯下,卻被一只帶著傷的手牢牢鉗住手腕。
“世子這是要在軍中動手?”裴觀瀾聲音冷冽。
沈玉容因腿傷,竟比裴觀瀾矮了一頭。
他倉惶看向霍挽。
從前他若受此羞辱,霍挽定會打得對方跪地求饒。
可如今他傷重至此,霍挽卻連一眼都吝于給予。
都是因為他!
妒火翻騰,沈玉容揚手便朝少年打去。
防身的匕首寒光一閃,直刺裴觀瀾心口!
電光石火間,少年攬住霍挽向后疾撤,反手抽出腰間苗刀。
沈玉容只覺眼前一花,已被狠狠摁倒在地。
裴觀瀾“嘖”了一聲,俯身奪下他手中匕首。
“霍挽,你從前眼光,著實不怎么樣?!?/p>
霍挽沉默片刻,方輕輕開口。
“的確不怎么樣?!?/p>
她深吸一口氣。
“退婚書已寫,圣旨已下,還請世子殿下莫再糾纏。
北境苦寒,世子若歿于此地,這罪名我擔(dān)待不起?!彼聪蚺嵊^瀾,“觀瀾,稍后尋個軍醫(yī)給他瞧瞧,待傷愈,便全須全尾地送回京城去。”
聽得她喚“觀瀾”,少年眸光倏然一亮。
怪好聽的。
“得令,璇璣將軍?!迸嵊^瀾朗聲應(yīng)道。
沈玉容仰頭,望著霍挽被火紅狐裘簇擁的臉龐,心如刀絞。
他連死都不被她允許......可她不許他死,是否意味著他的阿挽還在意他?是否說明她心中仍有他一席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