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想到徐如意方才慘白如紙的小臉,沈玉容沒有絲毫猶豫,轉(zhuǎn)身便朝著聲音來處疾奔而去。
那決絕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靈堂門口。
霍挽揉著劇痛的手腕,那細(xì)密的痛楚仿佛順著血脈鉆入心臟,扎得密不透風(fēng)。
玉貍心疼地想要替她揉按,霍挽擺擺手,邁步朝外走去。
母親不在了,將軍府的一草一木都系于她身。
無論徐如意意欲何為,作為當(dāng)家人,她必須在場。
徐如意暈倒的地方不遠(yuǎn),就在通往后花園的連廊上。
不巧的是,此處聚著不少前來吊唁的女眷。
徐如意已被沈玉容扶起,半倚在欄桿旁,捂著心口,蹙眉喘息,嬌弱無比。
“霍二姑娘,您的簪子掉了?!币晃环蛉撕鋈怀雎?。
霍挽循聲望去,血液瞬間凝固。
那木簪太眼熟。
金絲楠木的料子,簪頭振翅欲飛的鳳凰,鳳凰口中銜著的明珠,與她珍藏于妝奩最深處的那一支,竟一模一樣!
周遭立刻響起低低的驚呼。
“這不是當(dāng)年世子送給霍大姑娘的定情信物嗎?”
當(dāng)年誰人不知,淮安世子沈玉容為博心上人一笑,豪擲萬金求取千年金絲楠木最中心的那塊木料,又以赫赫戰(zhàn)功換來貴妃娘娘珍藏的南海明珠,守在皇家御用匠人身旁刻廢了不知多少根,才得此一支。
制成之后,更是放言天下只此一支。
玉貍柳眉倒豎:“表小姐!此物為何在你手中?”
徐如意慌忙將木簪拾起,看看簪子,又看看沈玉容,貝齒輕咬下唇,欲言又止。
“是我贈(zèng)予她的。”沈玉容的目光對(duì)上霍挽那雙墨黑沉寂的眼瞳,心頭莫名一慌。
“表姐,我實(shí)不知這是殿下與你的定情之物?!毙烊缫饴曇舭l(fā)顫,帶著哭腔,“殿下只是憐惜如意見識(shí)淺薄,才用余料隨手做了一支,姐姐莫要怪罪?!彼f著,將簪子遞向霍挽,卻因“體力不支”,只能軟軟地將簪子塞到沈玉容手中。
“勞煩殿下,替如意,物歸原主。”
無心之失?
徐如意是無心,那沈玉容呢?
一模一樣的簪子,她一支,徐如意一支。
她不信沈玉容不懂其中深意。
霍挽看向徐如意手中的木簪。
這支簪的線條更為流暢光滑,毫無毛刺,明顯比她珍藏的那支更為精致,也更用心。
霍挽唇角扯出一抹極淡的弧度,卻并未如眾人預(yù)想般雷霆震怒。
“無妨。一支簪子罷了,莫辜負(fù)了沈世子的美意?!?/p>
“阿挽,”霍挽反常的平靜讓沈玉容心頭堵得發(fā)慌。
霍挽不再看他,轉(zhuǎn)身向廊下眾人微微頷首:“家母過世,感激諸位前來吊唁。今日天色已晚,夜深風(fēng)寒,府上已備下車馬,諸位請(qǐng)慢行?!?/p>
鬧劇落幕,賓客散去,將軍府重歸死寂。
沈玉容仍立在原地。
甲胄映著燭火寒光,少女挺直的背影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鋒芒凜冽。
“玉貍,送客?!被敉旆路鹑晃从X他的目光,徑直從他身側(cè)走過。
玉貍看看自家姑娘,又看看面色鐵青的沈玉容,硬著頭皮開口:“世子,請(qǐng)?!?/p>
沈玉容臉色青紅交加,涼風(fēng)翻涌,卻吹不散他心底的焦躁與怒火。
他佇立良久,直到確認(rèn)霍挽當(dāng)真不會(huì)再回頭看他一眼,才帶著滿腹郁氣,拂袖而去。
送走沈玉容,玉貍?cè)硭幐酁榛敉焱磕t腫的手腕。
“奴婢瞧著,世子殿下心中到底是有姑娘的。姑娘今日落了他的顏面,只怕表小姐那邊更要得意,何苦如此?”
霍挽抿了抿干澀的唇瓣,眼前驀然浮現(xiàn)十歲那年光景。
沈玉容神秘兮兮地將木簪塞給她,少年神采飛揚(yáng),耳尖泛紅,亮晶晶的眼睛一錯(cuò)不錯(cuò)地凝視她。
他笨拙地將簪子插入她發(fā)間:“我沈玉容的心上人只有阿挽,所以,你我的定情信物,必得是天下獨(dú)一無二才好。”
可當(dāng)年信誓旦旦的少年,親手將這份獨(dú)一無二,贈(zèng)予了旁人。
腕間藥膏帶來冰涼的觸感,漸漸覆蓋了火辣辣的疼痛。
霍挽鼻尖一酸,淚水無聲滑落,溫?zé)岬臏I珠轉(zhuǎn)瞬被風(fēng)吹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