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舒韻蜷縮在“老貓”提供的安全屋角落里,冷汗浸透了廉價的T恤,從“康健咨詢”亡命逃出的畫面在腦中反復閃回:李維明氣急敗壞的臉、紋身男摩托車的咆哮、子彈擦過耳畔的尖嘯……還有懷里那袋如同烙鐵般滾燙的證據(jù)。
她顫抖著打開防水袋,李維明保險柜里的東西攤在面前:那份觸目驚心的“特殊資源登記表”(供體名單)、那本記錄著血腥交易的深棕色筆記本、那個老式翻蓋手機、以及小巧的U盤。
她首先翻開筆記本,潦草的字跡如同魔鬼的囈語,一頁頁記錄著“港”下達的器官訂單、買家代號(VIP-Z先生、VIP-L女士)、報價(動輒數(shù)十萬、上百萬?。?、以及執(zhí)行過程:
“X月X日:‘港’急單:AB型血肝源,45歲以下,健康。報價:80萬。執(zhí)行:黑皮處物色目標(勞務市場王五),已‘體檢’(注:硫噴妥鈉測試),狀態(tài)良好,待轉運?!?/p>
“X月X日:‘港’常規(guī)單:O型血腎源,匹配VIP-Z先生。執(zhí)行:康健檔案調(diào)?。▽O強),債務壓迫,家屬‘同意書’獲取,狀態(tài):已處理?!?/p>
“X月X日:‘醫(yī)生’反饋:上一單‘貨’(指孫強)質(zhì)量上乘,缺血時間控制完美,受體恢復極佳?!邸芳营劷稹!?/p>
“X月X日:疤爺處‘入庫’兩人(流浪漢),需做傳染病篩查及深度麻醉測試(琥珀膽堿+異氟烷)?!?/p>
“入庫”、“體檢”(藥物測試)、“處理”、“質(zhì)量”、“缺血時間”、“受體恢復”……這些冰冷的詞語,將活生生的人徹底物化!更讓舒韻心驚肉跳的是“醫(yī)生”的反饋和“深度麻醉測試”——這證明手術確實在進行,而且操刀者(“醫(yī)生”)對器官的“新鮮度”(缺血時間)有著近乎苛刻的要求!
她拿起那份“特殊資源登記表”,孫強的名字后面,“狀態(tài)”一欄是刺眼的“已處理”。
還有幾個名字狀態(tài)是“待轉運”,來源標注著“黑皮”、“疤爺”,這名單,就是“牲口”的生死簿!
最后,她插入U盤。里面只有一個加密文件夾,她嘗試了李維明筆記本里提到的幾個買家代號和日期組合,終于用“VIP-Z先生”的縮寫加一個日期打開了。
里面是幾份掃描件!
偽造的“自愿器官捐獻同意書”模板(與張桂花那份如出一轍)。
幾份簽了名(或按了手印)的空白“免責聲明”。
最關鍵的是:一份極其專業(yè)的《器官獲取與移植手術操作流程及應急預案》!文件詳細列出了術前準備、麻醉方案(琥珀膽堿誘導+異氟烷維持)、無菌操作規(guī)范、器官灌洗保存液配方、術后處理……甚至包括了應對“供體”意外蘇醒或大出血的緊急措施!文件末尾,沒有署名,只有打印體的落款:“港”醫(yī)療組。
這份文件,專業(yè)性遠超普通黑診所!它透露出一個冰冷的事實:進行非法器官摘取手術的,是一個擁有極高外科和麻醉專業(yè)技能、設備齊全、流程極其規(guī)范的團隊!而且,他們就在“港”內(nèi)操作!
但“港”在哪里?筆記本里多次提到“入庫”、“轉運”,但從未寫明具體地點!德康醫(yī)院那么大,那個神秘的地下室通道B(需要授權)?還是其他地方?
舒韻的眉頭緊鎖,李維明的證據(jù)坐實了“供體”鏈條和“港”的存在,也指向了“醫(yī)生”這個核心操刀者,但“港”的具體位置和運作方式,依舊是個謎!能在德康醫(yī)院內(nèi)部完成如此專業(yè)的手術,還不被發(fā)現(xiàn),這個手術室,必定極其隱蔽!
肋骨骨裂的劇痛讓舒韻無法再外出調(diào)查。
她將李維明的證據(jù)(名單、筆記本掃描件、U盤內(nèi)容)通過最隱秘的渠道發(fā)給了陳鋒,那個老式翻蓋手機,她留了下來,直覺告訴她,這可能是個重要線索。
安全屋里只有基本的食物和藥品,舒韻強迫自己休息、養(yǎng)傷,腦子卻在高速運轉,她反復回想在德康醫(yī)院內(nèi)部的觀察:
王主任提到的“特護手術室”在“地下二層”。
后勤區(qū)那個需要密碼和刷卡、推著冷藏車進入的“員工通道”。
貨運電梯里推出來的、覆蓋著黑色塑料布(帶骨蝶標記)的人形包裹。
還有移植中心附近那股刺鼻的、混合著特殊消毒劑和防腐劑的味道……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德康醫(yī)院的地下空間!尤其是那個“地下二層”!但德康醫(yī)院的公開資料顯示,地下只有一層停車場和設備層,哪里來的“地下二層”?
“除非……是隱藏的,或者……名義上是其他用途!”舒韻腦中靈光一閃。
就在這時,那個老式翻蓋手機,突然“嗡嗡”地震動起來!屏幕亮起,顯示一個未知號碼。
舒韻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誰會給李維明的這個秘密手機打電話?是“骨蝶”的人發(fā)現(xiàn)手機丟失了來試探?還是……
她猶豫了幾秒,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接聽鍵,但沒有出聲。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傳來一個極其輕微、帶著顫抖和恐懼的女聲,像是怕被人聽見:“……李……李哥?是……是你嗎?”
舒韻屏住呼吸。
“李哥……求求你……救救我弟弟……”女人的聲音帶著哭腔,壓抑著巨大的絕望,“疤爺……疤爺他們抓了他……說他欠的錢……要用……用腰子抵……我……我湊不到錢了……求求你……跟疤爺說說……再寬限幾天……我弟弟才十九歲啊……”
不是試探!是求救!一個“供體”家屬,打到了李維明這個“鬣狗”的秘密手機上求救!
舒韻瞬間明白了!這個手機,很可能是李維明用來直接聯(lián)系“供體”家屬進行威脅、勒索或者假意“協(xié)商”的專線!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舒韻腦中形成,她壓低了嗓音,模仿著一種冷漠、不耐煩的語氣,簡短地說:“說?!?/p>
女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哭訴起來:“……我弟弟……叫周小斌……在西站橋洞那邊……被疤爺?shù)娜藥ё吡恕f是送去……送去‘養(yǎng)身體’……李哥……疤爺只聽你的……求求你……再給幾天時間……我一定把錢湊上……別動我弟弟……”
西站橋洞!疤爺!又是他!“養(yǎng)身體”——顯然就是送去“中轉”或直接去“港”了!
“晚了”舒韻冷冷地吐出兩個字,模仿著李維明可能的口吻,“‘貨’進了庫,神仙也撈不出來。準備后事吧?!?她故意說得冷酷絕情,想刺激對方說出更多信息。
“不——??!”電話那頭傳來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李哥!不能啊!我……我可以……可以簽那個同意書!我簽!我什么都簽!求求你……別動我弟弟……告訴我他在哪……在哪???!”
“在哪?”舒韻故意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嘲弄,“‘港’里唄,還能在哪?等著被‘開箱’呢?!?/p>
“港……港?”女人顯然沒聽過這個詞,哭聲里充滿了茫然和更大的恐懼,“什么港?哪個港?碼頭嗎?李哥……求求你告訴我具體地方……我……我去找他!我去磕頭求他們!”
舒韻的心沉了下去。這個女人也不知道“港”的具體位置。
她只是最底層的受害者家屬。
“等著收尸吧?!笔骓嵶詈髞G下一句冰冷的話,掛斷了電話。
她靠在冰冷的墻上,胸口劇烈起伏,不是因為模仿的緊張,而是因為那哭聲里傳達出的、令人窒息的絕望,又一個鮮活的生命,即將被送進那個名為“港”的屠宰場!
她必須更快!必須在周小斌被“開箱”之前,找到“港”!
肋骨稍微好轉,舒韻就坐不住了,她需要再次進入德康醫(yī)院,目標明確:找到那個隱藏的“地下二層”入口!找到“港”!
這一次,她利用法醫(yī)的身份,借口一起需要與移植科醫(yī)生討論的復雜傷情鑒定,再次聯(lián)系了移植中心,接待她的是一個姓劉的副主任醫(yī)師,態(tài)度明顯比王主任冷淡和警惕得多。
討論過程敷衍了事,舒韻的心思也不在案子上。
結束“討論”后,她借口去洗手間,再次在移植中心內(nèi)部游走,她刻意靠近上次發(fā)現(xiàn)的那個通往“地下層通道B”的厚重金屬防火門。
門禁依舊森嚴,需要刷卡和密碼,她裝作迷路,在附近徘徊,觀察著來往的人員,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護士匆匆而過,沒有人去碰那扇門,倒是幾個穿著深藍色工裝的勤雜工,推著裝有醫(yī)療廢物桶的車子,走向了另一個方向的普通貨運電梯。
難道通道B不是后勤通道?舒韻心中疑惑。
突然,她的目光被一個身影吸引了。那是一個穿著普通清潔工制服(灰色,不是深藍)、頭發(fā)花白、身形佝僂的老頭,他推著清潔車,車上放著水桶、拖把等工具。他走到距離通道B不遠的一個普通清潔工具間門口,掏出鑰匙開門。
就在他開門進去的一瞬間,舒韻眼尖地看到,工具間的角落里,赫然掛著幾件——深藍色的工裝!和那些推醫(yī)療廢物桶的人穿的一模一樣!
這個老頭……是負責這片區(qū)域的清潔工!他可能知道些什么!
舒韻沒有立刻上前,她耐心地等著。
過了十幾分鐘,老頭推著清潔車出來了,開始慢吞吞地擦拭走廊的扶手,舒韻裝作不經(jīng)意地走過去。
“老師傅,打擾一下?!笔骓嵚冻鰷睾偷男θ?,“請問一下,行政樓怎么走?我好像又迷路了?!?/p>
老頭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看了舒韻一眼,又低下頭繼續(xù)擦扶手,甕聲甕氣地說:“坐電梯下去,出大門右拐,旁邊那棟就是。” 態(tài)度有些冷淡和麻木。
“謝謝您?!笔骓崨]有離開,反而靠近了些,壓低聲音,“老師傅,我看您挺辛苦的,這層樓……好像味道有點特別?一股消毒水味,但跟別的地方不太一樣?”
老頭擦扶手的動作頓了一下,沒說話。
舒韻繼續(xù)試探:“我鼻子比較靈。這味道……有點像我們法醫(yī)中心處理特殊生物樣本時用的那種強力消毒劑,挺沖的,是不是下面……有什么特殊設備?。俊?她故意提到了“下面”。
老頭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極度的驚恐和警惕,死死地盯著舒韻,嘴唇哆嗦著:“你……你問這個干什么?沒……沒什么味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反應太大了!遠超一個普通清潔工應有的程度!他一定知道什么!而且非常害怕!
“老師傅,別緊張,”舒韻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無害,“我就是好奇,我是法醫(yī),對味道敏感。您要是覺得不方便說……”
“不方便!什么都不方便!”老頭像被燙到一樣,推著清潔車就要走,聲音帶著顫抖,“你走!快走!別在這兒瞎打聽!會……會死人的!”
會死人!這三個字像冰錐一樣刺進舒韻的耳朵!她更加確定,這個老頭知道“港”的存在,而且深知其危險!
“老師傅!”舒韻一把拉住清潔車的邊緣,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懇求和不容置疑的堅決,“我知道下面有東西!很危險的東西!我妹妹……就是被那東西害死的!她的腎……被人活生生摘走了!就在你們德康!求求你……幫幫我!告訴我怎么下去?怎么才能找到那個地方?求你了!” 她拋出了妹妹的遭遇,這是最能引起普通人同情和憤怒的武器。
老頭的動作僵住了,他轉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舒韻,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震驚和……一絲深藏的悲憫,他嘴唇哆嗦得更厲害了,看了看四周,確認沒人注意,才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急促地說:
“姑……姑娘……你……你快走吧!那地方……不是人去的!下去了……就上不來了!像……像你妹妹一樣!” 他提到“你妹妹”時,眼神里充滿了恐懼,仿佛親眼見過什么可怕的事情。
“您見過?您知道我妹妹?”舒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頭猛地搖頭,像受驚的兔子:“沒見過!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就是個掃地的!” 但他眼神里的恐懼和躲閃,出賣了他。
“老師傅!”舒韻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仿佛抓住最后的希望,“求您了!告訴我一點!就一點!我妹妹不能白死!還有很多人……像周小斌……他們正在被送下去!您忍心嗎?”
“周……”老頭聽到這個名字,瞳孔猛地一縮,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這個名字是打開恐懼之門的鑰匙,他掙扎著,老淚在眼眶里打轉:“造孽啊……都是造孽啊……我……我不能說……說了……我和我孫子……都活不了……”
“孫子?”舒韻捕捉到了這個信息,威脅!他們用家人威脅他!
“他們在哪?您孫子在哪?”舒韻追問。
“在……在他們手里……”老頭的聲音破碎不堪,“我……我得聽話……姑娘……你斗不過他們的……快走吧……離開這里……永遠別再回來!” 他用盡力氣掙脫舒韻的手,推著清潔車,踉踉蹌蹌地逃走了,背影倉惶如同驚弓之鳥。
舒韻站在原地,心沉到了谷底,線索就在眼前,卻因為對方被牢牢控制的恐懼而再次斷裂。但老頭提到“孫子”,提到“周小斌”時的反應,都印證了“港”的存在和血腥!而且,他似乎知道周小斌這個人!周小斌很可能已經(jīng)被送到“港”了!
時間不多了!
舒韻不甘心,老頭這條路暫時走不通,她必須另辟蹊徑,既然后勤區(qū)是深藍色工裝人員的活動區(qū)域,也是她上次拍到骨蝶標記的地方,那就從這里入手!她需要偽裝成他們的一員!
這個想法極其冒險,但舒韻別無選擇。
她離開了移植中心,來到醫(yī)院外圍的后勤物資管理處,這里相對混亂,管理也松散,她注意到一些穿著便裝(不像正式工)的人,正在排隊領取臨時工牌和工裝,德康醫(yī)院龐大,很多保潔、搬運是外包給勞務公司的,人員流動性大。
機會!
舒韻觀察了一會兒,鎖定了勞務公司一個負責分發(fā)工牌的、看起來不太耐煩的中年婦女,她再次啟用“進城務工婦女”的偽裝,擠到隊伍前面。
“大姐,俺……俺來領工牌,”舒韻操著生硬的口音,眼神怯懦,“包工頭讓俺來的,說……說在后勤區(qū)搬東西。”
中年婦女頭也沒抬,扔過來一張表格:“填表!姓名!身份證號!電話!快點!后面還等著呢!”
舒韻拿起筆,手有些抖,她不能填真實信息,她胡亂編了個名字“王翠花”,身份證號也編了一個老家的號碼,電話填了個停機的空號,她賭的就是對方不會認真核對臨時工的信息。
果然,中年婦女掃了一眼表格,根本沒細看,就從旁邊一堆深藍色的工裝里拿出一套扔給舒韻,又遞給她一個塑料的臨時工牌:“工牌押金50!下班還工牌退錢!衣服下班還回來!丟了扣錢!去去去!到那邊找張隊長報到!” 她像趕蒼蠅一樣揮著手。
舒韻交了錢(幸好帶了現(xiàn)金),拿著工裝和工牌,強壓住狂跳的心臟,快步走到婦女指的方向,所謂的“張隊長”是個黑胖的男人,正指揮著幾個臨時工搬箱子,舒韻低著頭走過去,遞上工牌。
“新來的?王翠花?”張隊長瞥了一眼工牌,又打量了一下舒韻,“行,跟著他們搬吧!把這車消毒水搬到西區(qū)地下庫房!動作快點!” 他指了指旁邊一輛平板推車,上面堆著幾大桶刺鼻的消毒液。
西區(qū)地下庫房!這正是靠近移植中心后勤通道的區(qū)域!
天助我也!舒韻心中狂喜,連忙點頭,和其他幾個臨時工一起,推起沉重的平板車。
穿著深藍色的工裝,戴著口罩,舒韻混在臨時工隊伍里,推著消毒水桶,暢通無阻地進入了后勤區(qū)域,熟悉的刺鼻消毒水味撲面而來,比上次更加濃烈,通道里燈光昏暗,穿著同樣工裝的人員來來往往,推著各種物品或醫(yī)療廢物桶,氣氛忙碌而壓抑。
他們推著車,沿著指示牌走向“西區(qū)地下庫房”,經(jīng)過上次那個需要密碼和刷卡、有保安值守的“員工通道”時,舒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保安只是懶洋洋地掃了他們一眼,看到推車上的消毒水桶,便揮揮手放行了,顯然,運送這些物資是常事。
通道里面比外面更加陰冷,空氣流通不暢,消毒水的味道混合著一種難以形容的、類似鐵銹和福爾馬林的怪味,墻壁是粗糙的水泥,管道裸露在外,發(fā)出低沉的嗡鳴,這里,才像是德康光鮮外表下的真實內(nèi)臟。
他們拐了幾個彎,來到一扇厚重的、標著“地下庫房一”的大鐵門前,張隊長掏出鑰匙開門,庫房里堆滿了各種清潔用品、消毒劑和雜物。
“行了,卸這兒吧!”張隊長指揮著。
舒韻一邊和其他人卸貨,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庫房很大,有好幾個隔間,她注意到,在庫房最里面,有一扇不起眼的、漆成和墻壁差不多顏色的、厚重的金屬門,門上沒有任何標識,但旁邊墻上,有一個需要刷卡和掌紋識別的電子門禁!比外面的門禁級別更高!
一個穿著深藍色工裝(但衣服質(zhì)地似乎更好些)、戴著口罩帽子的男人正站在那扇門前,似乎在等人。
他腳上穿的,正是技術科在面包車里提取到的、鞋底花紋特殊的工作靴!
舒韻的心跳驟然加速!這扇門!這扇隱藏在地下庫房深處、需要高級別門禁、有特殊工裝人員看守的門!會不會就是通往“港”的真正入口?那個所謂的“特護手術室”?
就在這時,那扇金屬門“嘀”一聲輕響,從里面打開了,一股更加濃烈、冰冷刺骨的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氣味猛地涌了出來!雖然門只開了一條縫,但舒韻眼尖地看到,門內(nèi)是一條向下延伸的、鋪著光潔地磚的通道,通道兩側的墻壁是……無菌手術室常見的淺綠色塑鋼板!
“快點!磨蹭什么!”門內(nèi)傳來一個不耐煩的、刻意壓低的聲音,那個穿特殊工裝的男人立刻閃身進去,門隨即關上。
雖然只有驚鴻一瞥,但舒韻幾乎可以肯定——門內(nèi),就是“港”!就是那個進行非法器官摘取手術的魔窟!它就隱藏在德康醫(yī)院后勤區(qū)一個普通地下庫房的深處!偽裝得天衣無縫!
她強壓著激動和恐懼,繼續(xù)低頭搬消毒水桶,必須想辦法靠近那扇門!
機會很快來了,張隊長接了個電話,罵罵咧咧地走到庫房外面去抽煙了。
其他幾個臨時工也累得夠嗆,靠在墻邊休息,舒韻裝作整理散落的空桶,慢慢挪向庫房最里面。
她靠近那扇神秘的金屬門,門緊閉著,嚴絲合縫,她假裝彎腰系鞋帶,目光快速掃過門禁系統(tǒng),很先進,除了刷卡區(qū)、掌紋識別區(qū),似乎還有虹膜掃描孔,硬闖絕無可能。
她側耳傾聽,門內(nèi)隱約傳來低沉的機器嗡鳴聲(可能是麻醉機或生命監(jiān)護儀),還有極其微弱、像是金屬器械碰撞的清脆聲響……以及……一種壓抑的、若有若無的呻吟?
舒韻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那呻吟……是人的聲音!充滿了痛苦和恐懼!里面……正在進行手術?!
憤怒和寒意瞬間席卷了她!周小斌?還是其他無辜的“供體”?
就在這時,她眼角的余光瞥見門旁邊的墻壁上,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金屬銘牌,上面刻著一行小字:
“德康醫(yī)院 - 特殊醫(yī)療廢棄物處理中心 - 潔凈通道”
特殊醫(yī)療廢棄物處理中心?潔凈通道?好一個絕妙的偽裝!將血腥的器官摘取手術室,偽裝成處理“廢棄物”的“潔凈通道”!多么諷刺!多么惡毒!
就在舒韻為這驚人的發(fā)現(xiàn)而心神劇震時,那扇厚重的金屬門突然再次發(fā)出“嘀”的一聲輕響!
舒韻嚇得魂飛魄散,立刻直起身,裝作在整理旁邊的清潔工具車。
門開了,這次出來的不是剛才那個工裝男,而是一個穿著綠色手術服(外面罩著深藍色隔離衣)、戴著手術帽和口罩、只露出一雙疲憊眼睛的……女人?看身形像是女性,她手里推著一輛小型的不銹鋼推車,車上蓋著白色的無菌布,布下面隆起,形狀像是……盛放著器官的保溫箱?
她似乎很疲憊,推著車匆匆走向庫房的另一個出口(通往貨運電梯方向),并沒有注意到角落里的舒韻。
舒韻的心狂跳不止!手術服!保溫箱!她剛剛完成了一臺手術?正在轉移“貨物”(器官)?
這個女醫(yī)生(或者護士)……會不會就是“骨蝶”網(wǎng)絡的“醫(yī)生”?或者是團隊成員之一?
舒韻來不及多想,一個大膽的念頭瞬間占據(jù)腦海——跟上她!看看器官被轉移到哪里!這可能是找到VIP買家或運輸鏈的關鍵!
她立刻丟下手中的抹布,低著頭,遠遠地跟在那輛推車后面,推車轱轆在水泥地上發(fā)出輕微的“咕?!甭?。
穿過一段堆滿雜物的通道,她們來到了貨運電梯間,女醫(yī)生按了下行鍵,電梯門開了,里面空無一人,她推著車走了進去。
舒韻不敢跟得太緊,等電梯門快要關上時,才一個箭步?jīng)_過去,用手臂擋住了門!電梯門感應到障礙,又緩緩打開。
“你干什么?”女醫(yī)生警惕地看著舒韻,聲音透過口罩有些發(fā)悶。
“對……對不起,大姐,”舒韻連忙舉起手中的清潔噴壺和抹布,用怯懦的口音解釋,“張隊長……讓俺去地下二層洗……洗車……俺找不到路……” 她隨口編了個理由,指向電梯按鍵板,按鍵板上,除了1樓(G),還有B1(停車場),以及一個需要鑰匙才能啟動的B2!
地下二層!真的有B2!
女醫(yī)生狐疑地打量了舒韻幾眼,目光在她深藍色的工裝和胸前的臨時工牌上停留了一下,似乎相信了她是后勤區(qū)的臨時清潔工。她沒再說什么,只是按下了B1。
舒韻縮在電梯角落,大氣不敢出,心跳如擂鼓,電梯下行,停在了B1停車場。女醫(yī)生推著車走了出去,舒韻也趕緊跟出去。
停車場光線昏暗,停滿了車輛,女醫(yī)生推著車,徑直走向一輛停在角落里的、毫不起眼的灰色商務車,車旁,站著一個穿著黑色西裝、戴著墨鏡、身形彪悍的男人,顯然是保鏢。
女醫(yī)生和保鏢低聲交談了幾句,保鏢打開商務車的后備箱。
女醫(yī)生小心翼翼地將那個蓋著白布的不銹鋼推車上的保溫箱(舒韻看清了形狀),搬進了后備箱里。
然后,她遞給保鏢一張像是單據(jù)的東西。
保鏢點點頭,迅速關上后備箱,坐進駕駛座,商務車無聲地啟動,駛離了停車場。
舒韻躲在柱子后面,用手機迅速拍下了商務車的車牌(雖然很可能是套牌)和駛離的畫面,她的心沉甸甸的,器官被轉移了,去向不明。
那個女醫(yī)生,目睹了手術全程,是活生生的證人!但她顯然也是“骨蝶”的一員!
女醫(yī)生送走車,似乎松了口氣,轉身準備返回電梯,就在這時,她摘下了口罩,想透口氣。
電梯間昏暗的燈光下,舒韻看清了她的側臉——很年輕,甚至有些稚氣未脫,臉色蒼白,眼神里充滿了疲憊和……一種深深的迷茫與壓抑?這張臉……舒韻覺得有點眼熟!
電光火石間,舒韻想起來了!是她!那個在移植中心VIP休息區(qū)見過的、給病人量血壓、眼神躲閃、被王主任訓斥的小護士!當時她胸牌上的名字是:夏雪!
是她!那個良心未泯但被脅迫的低級醫(yī)護人員!K.V.提到過可能有這樣的人!
夏雪似乎感覺到了窺視的目光,猛地轉過頭,警惕地看向舒韻的方向!
舒韻立刻低下頭,裝作在擦拭旁邊的消防栓。
夏雪狐疑地看了幾秒,沒發(fā)現(xiàn)異常,重新戴上口罩,快步走進了電梯。
舒韻靠在冰冷的柱子上,心臟還在狂跳。
夏雪!這個年輕的護士!她竟然直接參與了“港”的手術!是麻醉護士?器械護士?還是……被迫做些什么?她眼中的迷茫和壓抑,是良知在掙扎嗎?
她會不會……是那個可能的“良心未泯但被脅迫”的線人?妹妹筆記里提到過“可能有內(nèi)部人員反水”?
舒韻沒有立刻離開停車場,她需要消化這巨大的信息量,也需要等待夏雪離開。
她找了個隱蔽的角落,梳理著今天的發(fā)現(xiàn):
1. “港”的位置確認:隱藏在后勤區(qū)地下庫房深處,偽裝成“特殊醫(yī)療廢棄物處理中心 - 潔凈通道”,入口有高級別門禁(刷卡、掌紋、虹膜)。
2. 運作方式:極其隱蔽,利用醫(yī)院后勤系統(tǒng)做掩護,由穿著特殊深藍色工裝的核心人員操作,手術流程高度專業(yè)。
3. 器官轉移:手術后,器官由參與手術的醫(yī)護人員(如夏雪)直接轉移給指定車輛(如那輛灰色商務車),運送給VIP買家。全程高效、隱秘。
4. 關鍵人物:夏雪護士,直接參與手術過程,疑似被脅迫,可能是潛在的突破口。
夏雪……舒韻反復咀嚼著這個名字。
她是目前唯一一個舒韻能接觸到的、直接進入過“港”內(nèi)部的人!而且她年輕,眼神里有掙扎,這可能是弱點,也可能是希望!
但如何接觸她?如何取得她的信任?如何讓她冒著生命危險開口?這比潛入后勤區(qū)更危險百倍!
舒韻在停車場徘徊了很久,直到確認夏雪應該已經(jīng)離開醫(yī)院(通過員工通道),她脫下深藍色工裝,換回自己的衣服,將工裝塞進背包,她不能還回去了,只能丟掉。
離開德康,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港”的發(fā)現(xiàn),沒有帶來揭開真相的快感,反而讓她更深切地感受到了“骨蝶”網(wǎng)絡的龐大、精密和冷酷。
它就像一只盤踞在德康醫(yī)院心臟深處的毒蜘蛛,編織著無形的死亡之網(wǎng)。
回到安全屋,她將今天的發(fā)現(xiàn)(“港”的具體位置、門禁情況、夏雪的身份、器官轉移方式)詳細整理,再次加密發(fā)給了陳鋒。
同時,她將偷拍到的夏雪的照片(在VIP區(qū)工作時拍的)和今天在停車場拍到的側臉照片做了對比,確認是同一個人。
她看著照片上夏雪年輕卻充滿壓抑的臉龐,一個極其冒險的計劃在腦中逐漸成型,她要賭一把!賭夏雪心中的良知尚未完全泯滅!賭她對“骨蝶”的恐懼之下,藏著反抗的種子!
幾天后,舒韻再次出現(xiàn)在德康醫(yī)院,這一次,她是以病人家屬的身份,掛了移植中心普通門診的號,她化了妝,戴了假發(fā),看起來像個憂心忡忡的中年婦女。
在移植中心寬敞明亮的候診區(qū),她耐心地等待著,她知道,夏雪作為護士,需要輪班在各個區(qū)域服務。
終于,她看到夏雪推著護理車,從一個診室里出來,走向護士站,她的臉色依舊蒼白,眼下帶著濃重的黑眼圈,動作有些機械,眼神空洞地掃過候診的病人。
舒韻站起身,裝作不小心撞到了夏雪的護理車。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舒韻連忙道歉,手忙腳亂地幫忙扶住差點掉下來的血壓計。
“沒關系”夏雪的聲音很輕,帶著疲憊,她蹲下身去撿散落的東西。
就在兩人靠得很近的瞬間,舒韻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極快的語速,低聲說:
“夏雪護士,孫強和周小斌的腎,好用嗎?”
如同平地驚雷!
夏雪的身體猛地一僵!手中的血壓計“啪”地掉在地上!她驚恐地抬起頭,看向舒韻,那雙疲憊的眼睛瞬間瞪大,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和慌亂!臉色“唰”地變得慘白如紙!
“你……你說什么?我……我聽不懂!”她聲音顫抖,語無倫次,蹲在地上不敢起來。
“西站橋洞,疤爺,李維明,還有‘港’里的手術燈……”舒韻繼續(xù)用冰冷的、如同夢魘般的聲音,快速吐出幾個關鍵詞,“你遞的器械,沾著血吧?”
每一個詞都像一把重錘砸在夏雪心上!她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嘴唇哆嗦著,眼淚瞬間涌了出來:“不……不是我……我……我是被迫的……我不做……他們會殺了我……殺了我全家……” 她幾乎要崩潰了。
“我知道”舒韻的語氣突然緩和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我知道你是被逼的。
孫強是我妹夫,周小斌是我侄子。
我只想知道真相,只想讓他們?nèi)胪翞榘?,告訴我,‘港’里發(fā)生了什么?‘醫(yī)生’是誰?器官都給了誰?告訴我,我?guī)湍?!幫你擺脫他們!”
舒韻拋出了“家屬”的身份(半真半假)和“幫助”的承諾。
這是她唯一能打動夏雪的籌碼。
夏雪驚恐地看著舒韻,眼神在極度的恐懼和一絲渺茫的希望之間瘋狂掙扎,周圍已經(jīng)有病人和護士投來疑惑的目光。
“我……我不能……”夏雪的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他們會知道的……到處都是眼睛……”
“那就寫下來!或者……”舒韻飛快地將一張折疊的小紙條和一支微型錄音筆(偽裝成口紅),借著攙扶她起身的動作,塞進了夏雪白大褂的口袋里,“找機會錄下來!時間、地點、你看到的一切!然后,把它放在……”舒韻快速報了一個醫(yī)院附近24小時儲物柜的號碼和密碼,“我會去??!記住,只有你能幫那些死去的人!也只有我能幫你!”
說完,舒韻不再看她,裝作沒事人一樣,快步走向洗手間,留下夏雪一個人,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小舟,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臉色慘白,眼淚無聲地滑落,手緊緊按著藏著致命秘密的口袋,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舒韻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這是一步險棋,將夏雪推到了懸崖邊上,她可能會立刻向“骨蝶”告密,也可能在恐懼中銷毀證據(jù),但舒韻別無選擇,這是她目前唯一能接觸到“港”內(nèi)部核心信息的途徑!
她只能賭!賭那個年輕護士眼中尚未完全熄滅的良知之火!賭她對自由的渴望,能壓倒死亡的恐懼!
走出德康醫(yī)院大門,舒韻回頭望向那棟冰冷的大樓。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夏雪的命運,和她徹底綁在了一起,要么一起撕開黑暗,要么……一起被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