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尚未完全驅(qū)散夜色，蘇悅的指尖在公寓門鎖上停留了兩秒。她剛從醫(yī)院出來，風(fēng)衣口袋里還殘留著消毒水的氣味，但那枚銀灰色U盤已被她換到了內(nèi)袋。她沒再看手機——自從那條匿名短信出現(xiàn)，她就知道，顧言已經(jīng)盯上了她的每一步。
她推門而入，屋內(nèi)靜得異常。窗簾半垂，光線斜切在舊書桌的抽屜邊緣，棉紙果然散落在地，像被粗暴翻檢過。她蹲下身，拾起一角焦黑的紙片，正是前夜藏起的灰燼殘余。她沒動聲色，只是將它重新包好，塞進內(nèi)衣夾層。
她要去安全屋取最后的備份硬盤。
出門前，她將手機拆開，取出SIM卡，輕輕塞進右腳鞋墊與皮革之間的夾縫。動作很輕，像在藏一枚不會響的鐘。
黑色商務(wù)車停在巷口時，她沒有猶豫。車門打開，顧言站在陰影里，白大褂外披著風(fēng)衣，眼神不像以往那樣熾熱，反而沉得發(fā)冷。
“你早知道我會來。”他說。
“我也知道你會等。”她答，聲音平穩(wěn)。
他伸手扶她上車，掌心擦過她手腕內(nèi)側(cè)。那一瞬，蘇悅閉了閉眼——畫面炸開。
鐵柜的縫隙透不進光。一個瘦小的孩子蜷縮在停尸柜中，指甲摳著金屬壁，喉嚨早已喊啞。外面的腳步聲一次次遠去，沒人聽見。三天后，管理員偶然打開柜門，發(fā)現(xiàn)里面的孩子已經(jīng)失溫，卻還睜著眼。
她猛地抽回手，呼吸微滯。
“你在看什么？”顧言問，關(guān)門的動作頓了頓。
“看你?！彼吐曊f，“看你七歲那年，沒人來救你?！?/p>
他瞳孔一縮，隨即笑出聲，像是聽到了最荒謬的笑話?？尚β暲餂]有溫度，只有裂痕。
車駛向郊區(qū)，沿途樓宇漸稀。蘇悅靠在座椅上，手指悄悄摩挲鞋底——信號還在。她閉眼，默念那句話：你不是怪物，你只是沒人看見。
廢棄的法醫(yī)實驗樓矗立在荒草間，外墻斑駁，玻璃碎了一半。顧言扶她下車，動作依舊克制，卻帶著不容掙脫的力道。走廊盡頭的主實驗室門開著，冷氣撲面而來。
墻面上貼滿了她的照片——讀書時的側(cè)影、替嫁那天的背影、在警局低頭走路的瞬間。每一張，眼睛都被紅筆圈出，像被標記的靶心。
“你知道嗎？”顧言輕聲說，“他們看不見你，可我看得見。你眼里的光，是你在替別人痛。”
蘇悅沒反駁。她任他帶她走到中央操作臺，手腕被扣進金屬束縛帶。冰涼的觸感貼上頸側(cè)——一支注射器抵在那里，透明藥液微微晃動。
“神經(jīng)抑制劑，一針下去，你還能呼吸，能眨眼，但再也無法‘看見’任何人?！彼曀?，“如果你消失，這個世界就真的瞎了。”
她抬頭，直視他：“那你呢？你真的想讓我看不見你嗎？還是……你怕我看見的，不是你想要我看見的？”
他手指微顫。
就在這時，樓外傳來引擎熄火的聲音。
霍然來了。
腳步聲由遠及近，穩(wěn)而急。他沒走正門，而是從東側(cè)通風(fēng)井攀爬進入，襯衫袖口撕裂，掌心有擦傷，卻一步未停。他背包里那本舊病歷本早已滑出一角，封面上“蘇悅”二字被雨水暈開。
監(jiān)控紅燈閃爍，廣播突然響起顧言的聲音：“你永遠不懂她看見的是什么。你只是想贏?！?/p>
霍然停下，抬頭看向天花板角落的攝像頭，冷笑：“我不是來贏的。我是來帶她走的。”
他從背包里抽出一支金屬筆，蹲身靠近配電箱，迅速短接線路。燈光驟滅，警報聲中斷三秒后重啟，但第二道鐵門的電子鎖已失效。
他破門而入。
主實驗室里，顧言正將注射器緩緩?fù)七M一毫米。蘇悅頸側(cè)皮膚泛起細微刺痛。
“停下。”霍然站在門口，聲音冷得像刀。
“銷毀所有案件證據(jù)，否則她永遠閉眼。”顧言不退。
“你錯了?！碧K悅突然開口，目光仍鎖住顧言，“你七歲那年，在太平間柜子里哭到失聲，沒人來救你?？赡悻F(xiàn)在不是那個孩子了……你還能選擇不傷害?！?/p>
畫面再次涌入——不是她的記憶，而是他的。
那個蜷縮在鐵柜里的孩子抬起頭，看見一束光從縫隙照進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門開了，一只手伸進來，很小，卻堅定。
那是她。
可那不是真的。
顧言踉蹌后退，注射器懸在半空。
“你說過會看見我……”他聲音發(fā)抖，“可你看見的，從來不是我想讓你看見的?！?/p>
“我看見你了?！彼f，聲音很輕，“所以我才沒逃。”
注射器落地，玻璃碎裂，藥液滲入地縫。
警笛聲由遠及近，紅藍光芒穿透破碎的窗戶，在墻面掃過。兩名警員沖入，迅速控制住顧言。他沒有掙扎，只是在被押出前，回頭看了她最后一眼。
霍然快步上前，想解開她的束縛帶，手卻頓在半空。
蘇悅自己抬手，輕輕推開他的手腕，站起身。她走向門口，在顧言即將被帶上警車時，上前一步。
“我看見你了?！彼f，“所以，別再躲了?！?/p>
顧言嘴唇微動，終未出聲。
霍然站在原地，雨水順著發(fā)梢滴落。他看著她站在雨中，風(fēng)衣被風(fēng)吹得微微揚起，像一面不肯倒下的旗。
他走過去，伸手將她領(lǐng)口拉高，遮住寒雨。
蘇悅沒動。
她右手插進風(fēng)衣口袋，指尖觸到一片碎玻璃——不知何時劃破的，邊緣鋒利。她沒拿出來，只是握緊。
雨還在下。
霍然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一道舊疤橫貫其上，與她指尖相觸。
她沒抽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