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毫不猶豫地從口袋里掏出身上僅有的幾張皺巴巴的鈔票，一股腦塞到老頭手里，也顧不上是多少。在他驚訝和竊喜的目光中，我一把抓起那條骯臟的圍巾和那枚冰冷的櫻花發(fā)夾，像抓著兩塊燒紅的炭，轉(zhuǎn)身沖出了喧囂混亂的舊物市場。
線索斷了？不！還有那個銹鐵盒！
我沖出舊物市場，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手里緊緊攥著那條骯臟的圍巾和冰冷的櫻花發(fā)夾，它們像兩塊烙鐵，燙得我掌心發(fā)痛，又像兩塊寒冰，冷得刺入骨髓。
攤主老頭最后那幾句漫不經(jīng)心的話，如同驚雷在我混亂的腦海中反復炸響：
“……一個銹得不成樣子的破鐵盒……”
“……賣完東西拿了錢就走了……誰知道窩在哪個耗子洞里……”
耗子洞？一個模糊的、幾乎被遺忘的念頭，如同沉船碎片般猛地浮出記憶的冰海！
那乞丐昨夜最初現(xiàn)身的地方——老街深處那堵半塌的磚墻后面！那里，在斷壁殘垣的陰影里，似乎確實有一個被雜物半掩著的、黑黢黢的洞口！當時混亂驚恐之下，只以為是個廢棄的排水口或動物巢穴，根本沒有在意！
那個洞……會不會就是他的“耗子洞”？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磷火，瞬間點燃了所有絕望中的瘋狂。我?guī)缀跏菓{著肌肉記憶，朝著那片廢墟狂奔而去。
午后的陽光毒辣地炙烤著大地，空氣扭曲蒸騰，汗水瞬間濕透了我的后背，流進眼睛里帶來刺痛。但我感覺不到熱，也感覺不到累，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驅(qū)動著我的雙腿——找到那個洞！
再次沖進那條散發(fā)著衰敗和死亡氣息的老街。白天的廢墟在烈日下更顯猙獰，昨夜的車禍痕跡大部分已被清理，但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焦糊和血腥混合的怪異氣味。我直奔那堵半塌的磚墻。
繞到墻后，濃重的陰影籠罩下來，帶來一絲陰涼。角落里堆滿了建筑垃圾、破木板和腐爛的雜物。昨夜模糊的印象沒有錯！就在墻根最深處，被幾塊斷裂的水泥板和扭曲的鋼筋半擋著的地方，赫然有一個約半人高的、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暴力砸開或自然坍塌形成的，里面散發(fā)出濃重的、令人窒息的霉味和塵土氣息。
心臟在喉嚨口狂跳。我?guī)缀鯖]有猶豫，也顧不上里面可能隱藏的危險——蛇蟲鼠蟻、或者更糟的東西——深吸一口氣，撥開擋路的鋼筋和破木板，彎腰鉆了進去。
洞口狹窄，僅容一人勉強通過。里面比想象中要深，像一條短促的隧道。光線驟然暗了下來，只有洞口透進一點模糊的光亮，勉強能看清輪廓。
空氣污濁不堪，塵土味混合著濃重的尿臊味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鐵銹的陳舊血腥氣，嗆得人直想咳嗽。
我屏住呼吸，瞇起眼睛適應黑暗。隧道只有幾米深，盡頭似乎是一個稍微寬敞些的空間。我摸索著向前移動了幾步。
突然，腳下踢到了什么東西，發(fā)出“哐啷”一聲金屬摩擦地面的輕響。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借著洞口透進來的微光，我低頭看去。
就在我腳邊，一個長方形的、銹跡斑斑的鐵皮盒子歪倒在地上。盒子不大，約莫一本字典大小，表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紅褐色鐵銹和污垢，邊角已經(jīng)嚴重變形。正是攤主老頭描述的那個“銹得不成樣子的破鐵盒”！
它果然在這里！那個乞丐的“窩”！
巨大的激動和更深的恐懼同時攫住了我。我蹲下身，手指顫抖著，拂去鐵盒表面的浮塵。冰涼的觸感透過銹跡傳來。
盒蓋似乎沒有鎖，只是銹死了。我用盡全力，指甲摳進縫隙里，手指被粗糙的銹皮刮破也渾然不覺，咬著牙，一點一點，伴隨著刺耳的“嘎吱”聲和簌簌掉落的銹渣，終于將沉重的盒蓋撬開了一條縫！
一股更濃烈的、難以形容的陳舊氣味撲面而來。我猛地掀開蓋子！
盒子內(nèi)部同樣銹跡斑斑。借著微弱的光線，可以看到里面只有寥寥幾樣東西：
幾枚不同年份的、磨損嚴重的硬幣，散落在盒底。
一張折疊起來的、泛黃發(fā)脆的硬紙片，邊緣已經(jīng)破損。
還有……一個讓我瞳孔驟然收縮的東西！
那是一張照片！
一張小小的、同樣泛黃的彩色照片！它被小心地放在盒子最上面，像是被摩挲過無數(shù)次，邊角都磨得起了毛。
照片上，一個穿著高中校服的男生，摟著一個笑容燦爛、扎著馬尾辮的女生，兩人親密地靠在一起，背景是開滿粉色櫻花的公園。
那個男生……赫然是我自己！比現(xiàn)在更青澀，但眉眼輪廓絕不會錯！
而那個女生……那個依偎在我身邊，笑得眉眼彎彎的女生……
是蘇櫻！
我的呼吸瞬間停止了！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固！大腦一片空白，只有那張小小的、泛黃的照片在視野里無限放大！照片上的我，穿著和蘇櫻消失那天一模一樣的校服！這照片……是昨天拍的？還是……更早？它怎么會在這個乞丐的盒子里？他到底是誰？！
就在這時，我的目光死死釘在照片上“我”的脖子上！那里，松松垮垮地圍著一條圍巾！一條……暗紅色、邊緣磨損、一角繡著扭曲櫻花的圍巾！
轟?。?/p>
仿佛一道無形的驚雷在靈魂深處炸開！昨夜那乞丐枯瘦的身影、他渾濁眼中翻涌的恐懼與深不見底的悲傷、他推開蘇櫻時那超越極限的爆發(fā)力、他頸間松脫的破舊圍巾……所有的碎片，被這張照片上那條一模一樣的圍巾，瞬間串聯(lián)起來！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在邏輯的絕境中唯一成立的答案，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撞入我的意識——
那個乞丐……那個用生命推開蘇櫻的乞丐……
是我自己？！
未來的……我自己？！
這個認知帶來的沖擊是如此巨大，以至于我眼前猛地一黑，身體晃了晃，幾乎要栽倒在地。
我死死攥著那冰冷的鐵盒邊緣，指甲深陷進銹蝕的鐵皮里，才勉強支撐住沒有倒下。胃里翻江倒海，喉嚨里涌上一股濃重的腥甜味。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了那張折疊起來的硬紙片。它被壓在照片下面，露出一角。一種近乎本能的直覺驅(qū)使著我，顫抖著伸出手，將它從鐵盒里拿了出來。
紙片很脆，仿佛一用力就會碎掉。我強忍著巨大的眩暈和惡心感，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將它展開。
紙片背面似乎是用某種尖銳物（也許是生銹的鐵釘？）刻劃上去的，字跡歪歪扭扭，極其潦草，每一筆都透著一種刻骨的絕望和瘋狂，像是瀕死之人最后的掙扎遺言：
＞ 教堂……彩色玻璃……找她……唯一的……觀測點……快?。?！
“教堂……彩色玻璃……”我下意識地喃喃重復著這斷斷續(xù)續(xù)的、如同詛咒般的文字。找她？找蘇櫻？觀測點？這些破碎的詞句像冰冷的針，刺入我混亂不堪的大腦。
一個模糊的影像在記憶深處被喚醒——城西，靠近廢棄鐵路線的盡頭，似乎……確實有一座早已荒廢、被遺忘的舊教堂？小時候好像聽大人提起過，說那里鬧鬼，沒人敢靠近。彩色玻璃……那種老教堂才會有。
沒有時間思考了！這鐵盒，這照片，這圍巾，這字條……所有的線索都像一條無形的鎖鏈，將我與那個“未來的我”、與蘇櫻的消失、與那座廢棄的教堂緊緊捆綁在一起！無論前方是地獄還是深淵，我都必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