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的余溫尚未散盡，空氣中漂浮著細碎的能量塵埃，像是被撕裂的記憶殘片。謝沉舟靠著墻緩緩站起，指尖發(fā)麻，左腕處的暗紅印記仿佛在皮膚下爬行，刺痛沿著血管蔓延至心臟。
顧昭仍跪在地上，斷厄劍橫在他身前，劍刃上殘留的光已經(jīng)黯淡得幾乎看不見。他一只手撐地，另一只手緊攥著劍柄，指節(jié)泛白。他的護目鏡符文熄滅了大半，只剩下最外圈一圈微弱的幽藍光芒，在黑暗中像將要熄滅的螢火蟲。
“你還能站起來嗎？”她聲音干澀，喉嚨像是被砂紙擦過。
顧昭沒有回答，只是緩緩抬頭，目光落在她臉上。那一瞬間，謝沉舟看到他眼底閃過一絲陌生的神色——不是警惕，也不是痛苦，而是一種……懷念。
“小舟?！彼吐曊f，聲音里帶著某種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溫柔，“你還記得那年冬天嗎？我們一起去山上看雪?！?/p>
謝沉舟心頭一震。她不叫這個名字，從來沒人這樣叫過她。
“顧昭。”她蹲下來，握住他的肩膀，“現(xiàn)在不是回憶的時候?！?/p>
他忽然笑了，嘴角牽動時，像是從記憶深處扯出一段早已腐朽的線頭。他哼起了一首童謠，調(diào)子模糊，卻帶著某種詭異的節(jié)奏感。
謝沉舟的手心滲出冷汗。她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執(zhí)念回響系統(tǒng)失控時，會讓人聽見不屬于自己的記憶低語；而顧昭的記憶屏障透支后，也開始混淆現(xiàn)實與過往。
她深吸一口氣，左手掌心凝聚起一層淡淡的金光薄膜，將兩人包裹其中。這是她的“痛覺護盾”，雖然不能完全隔絕精神侵蝕，但至少能讓顧昭短暫清醒。
倉庫內(nèi)未完全熄滅的符號陣列仍在緩慢流轉(zhuǎn)，像是某種垂死生物的心跳。謝沉舟用腳尖踢開一塊碎玻璃，露出下面隱約可見的銘文圖案。她瞇起眼，認出那是“容器轉(zhuǎn)移”的標記。
王宇……又被帶走了。
她咬住下唇，強迫自己冷靜。李淵的目的從來都不是單純的實驗，而是構建一個完整的執(zhí)念循環(huán)系統(tǒng)。而王宇，是關鍵節(jié)點之一。
“顧昭?！彼昧u晃他的肩膀，“你聽我說，我們現(xiàn)在必須離開這里，去找王宇?！?/p>
“王……”他呢喃了一聲，眼神恢復了幾分清明，“他在哪兒？”
“我還不確定。”謝沉舟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翻到空白頁，快速畫下控制臺上閃現(xiàn)的畫面。那些符號、線路、能量流向，逐漸拼湊出一個地點輪廓。
她盯著紙上潦草的線條，瞳孔猛然收縮。
其中一個符號，和她左眼下朱砂痣的形狀，幾乎一模一樣。
她猛地合上本子，心跳加快。李淵的話在耳邊回蕩：“你以為是偶然獲得的能力？不，那是你母親留給你的遺產(chǎn)?！?/p>
她不敢再想下去。
“走?！彼銎痤櫿?，幾乎是拖著他往倉庫出口走去。
夜風卷著灰塵撲面而來，外面的世界依舊寂靜無聲，只有遠處的街燈發(fā)出微弱的嗡鳴。謝沉舟回頭看了一眼倉庫，發(fā)現(xiàn)一顆玻璃珠靜靜地躺在廢墟邊緣，映出她模糊的身影。
但她比影像多了一道黑影，站在她身后。
她眨了眨眼，再看過去，玻璃珠已經(jīng)碎裂成一片齏粉。
他們在一處廢棄的修車廠停下。屋檐下的鐵皮棚頂被風吹得哐當作響，雨滴開始稀疏地砸落下來。謝沉舟把顧昭扶到角落坐下，從背包里翻出一瓶礦泉水，潑在他臉上。
“醒醒。”她說。
顧昭咳嗽幾聲，濕漉漉的劉海貼在額頭上。他揉了揉太陽穴，神情有些恍惚。
“剛才……我是不是說了什么奇怪的話？”他問。
“你叫我‘小舟’。”謝沉舟直視他，“我不叫那個名字?！?/p>
他沉默片刻，然后苦笑：“我記得了，那是我妹妹的名字。”
謝沉舟愣了一下。
“你有個妹妹？”
“曾經(jīng)有?！彼皖^看著斷厄劍，劍身上的符文黯淡無光，“她很小的時候就失蹤了。后來我才知道，她是第一批執(zhí)念實驗體?！?/p>
謝沉舟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她終于明白，為什么顧昭會對執(zhí)念如此執(zhí)著，又為何總能在關鍵時刻感知到她的存在。
他們之間的羈絆，遠比她想象的更深。
“王宇可能已經(jīng)被轉(zhuǎn)移到‘執(zhí)念容器培養(yǎng)基地’?！彼_本子，指著上面的符號，“這是唯一的線索?！?/p>
“你知道在哪里嗎？”
“我知道大概方向。”她頓了頓，“但我不能帶你去?！?/p>
顧昭猛地抬頭。
“為什么？”
“你的記憶屏障已經(jīng)接近崩潰?！彼Z氣堅定，“如果你強行使用能力，可能會徹底失憶，甚至精神錯亂。”
“可我是你的錨?！彼f。
“你是我的錨?！彼貜土艘槐椋曇糨p了些，“但我不想讓你為了我，失去你自己?！?/p>
他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掌冰冷，卻異常有力。
“如果你一個人去，我會更擔心?！?/p>
雨水順著屋檐滴落，在地面濺起一朵朵水花。謝沉舟望著他，第一次覺得疲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我不是一個人。”她低聲說，“我只是……不想連累你?！?/p>
“那就別丟下我?！彼粗难劬Γ袷窃谠S下一個誓言，“無論你去哪里，我都會跟著?！?/p>
他的護目鏡最后一絲微光忽然閃爍了一下，仿佛回應他的意志。
謝沉舟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她睜開眼時，目光變得堅定。
“好?！彼f，“我們一起?！?/p>
倉庫的方向傳來一陣低沉的轟鳴聲，像是某種裝置正在重啟。她知道，時間不多了。
她起身，拉起顧昭的手。
下一秒，他的手指緊緊扣住她的手腕，像怕她消失一般。
雨更大了。
他們走進風雨之中，身影漸漸模糊。
而在他們身后，那顆碎裂的玻璃珠中，一雙眼睛靜靜望著他們的背影。
那雙眼睛，不屬于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