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刺耳的鳴笛聲漸漸遠去,餐廳里凝固的空氣卻依然沉重得令人窒息。我放下茶杯,瓷器與玻璃桌面相碰,發(fā)出清脆的"叮"一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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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像是一把無形的刀,劃破了房間里緊繃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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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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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聲音沙啞得可怕,他死死盯著我,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翻涌著復雜的情緒——憤怒、震驚、懷疑,還有一絲我從未在他眼中看到過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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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慢條斯理地將散落在桌上的照片一張一張收攏起來。照片上,大姐蘇曼雪蒼白的臉和滿身的鮮血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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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jiān)控室的門禁卡只有我和李管家有。"父親的聲音越來越冷,"你是怎么調(diào)出那些錄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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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眼,對上他審視的目光:"父親是在懷疑我偽造證據(j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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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你是怎么做到的!"他突然暴怒,手掌重重拍在實木餐桌上,震得杯盤叮當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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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里其他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怒火嚇得一顫。母親停止了啜泣,六姐蘇曼琦驚恐地睜大眼睛,連一向跋扈的三姐蘇曼麗也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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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依舊平靜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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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我輕聲說,"昨晚回房前,我看見林景明拉著大姐往車庫方向走。大姐看起來很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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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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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我根本不需要看到。前世這件事發(fā)生后,林景明在法庭上聲淚俱下地描述過每一個細節(jié)——他如何"懇求"大姐陪他下山,大姐如何"自愿"上車,車禍發(fā)生時他又是如何"拼命"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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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xiàn)在,我知道去哪里找證據(jù)證明他在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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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眉頭緊鎖,眼中的懷疑絲毫未減:"那你為什么不阻止?如果你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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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我打斷他,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量,"您認為他們會聽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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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直直刺入心臟。父親的表情凝固了,他的目光掃過餐廳里其他女兒們——她們每一個都曾無數(shù)次無視我、貶低我、嘲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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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姐蘇曼琦臉色發(fā)白,下意識地絞緊了手中的餐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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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醫(yī)院來電話了!"李管家急匆匆地走進餐廳,聲音里帶著刻意的驚慌,"大小姐的情況......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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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轉(zhuǎn)移話題的時機恰到好處。我微微瞇起眼,看著李管家那張保養(yǎng)得當?shù)哪樕细‖F(xiàn)的焦急表情。前世我怎么沒注意到,她的眼睛和林景明如此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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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車!馬上去醫(yī)院!"父親立刻站起身,暫時放下了對我的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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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聞言幾乎暈厥,被二姐和四姐攙扶著往外走。餐廳里頓時亂作一團,所有人都急著準備去醫(y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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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安靜地站在原地,看著他們慌亂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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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去嗎?"一個聲音在身后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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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zhuǎn)身,對上了七姐蘇曼瑤復雜的目光。她是七個姐姐中年紀最小,也是前世對我最冷淡的一個。但現(xiàn)在,她的眼中竟有一絲我從未見過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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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去。"我微微一笑,"畢竟,大姐需要家人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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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讓蘇曼瑤的表情更加古怪了。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快步跟上了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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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在最后,在經(jīng)過李管家身邊時,我刻意放慢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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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管家,"我輕聲說,確保只有她能聽見,"林景明的審訊應該已經(jīng)開始了。你不擔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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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雖然很快恢復如常,但我已經(jīng)看到了她眼中閃過的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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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姐說笑了,"她強裝鎮(zhèn)定,"我只是個管家,怎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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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出生證明還在你老家樟木箱的夾層里,對吧?"我打斷她,聲音輕得如同耳語,"1985年3月12日,慈愛婦產(chǎn)醫(y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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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管家的臉瞬間血色盡失。她踉蹌后退一步,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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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等她回應,徑直走向門外等候的車。后視鏡里,李管家依然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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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秘密,前世是林景明親口告訴我的。在他按下遙控器前,他得意地炫耀自己是如何從一個管家的私生子,一步步爬上蘇家繼承人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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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晚。"父親突然在車前叫住我,他的表情異常嚴肅,"你坐我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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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邀請意味深長。在前世,這輛黑色奔馳的后座從來都是林景明的專屬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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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靜地點頭,在全家驚訝的目光中坐進了父親的專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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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門關(guān)閉的瞬間,父親立刻轉(zhuǎn)向我,聲音壓得極低:"你到底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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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向窗外飛速后退的莊園景色,輕聲回答:"我只是想保護這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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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護?"父親冷笑,"你回來才一天,就攪得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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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父親。"我轉(zhuǎn)過頭,直視他的眼睛,"攪亂這個家的不是我,是林景明。而我,只是揭穿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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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我知道他在權(quán)衡利弊。蘇國宏從來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在他眼中,一切都可以用價值來衡量。而現(xiàn)在,林景明的價值正在急速下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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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院那邊我已經(jīng)打點好了,"我平靜地說,"最好的醫(yī)生,最好的護理。大姐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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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眉頭一皺:"你怎么能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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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提前聯(lián)系了陳院長。"我報出一個名字,看到父親眼中閃過驚訝,"您應該記得,陳院長欠您一個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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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實話。前世大姐受傷后,正是這位陳院長主刀才保住了她的命。而這一世,我比前世提前了十二個小時聯(lián)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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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說了一句:"你比我想象的更有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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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夸獎,而是警惕。但沒關(guān)系,這正是我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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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的車隊抵達醫(yī)院時,一個意外的身影已經(jīng)等在了急診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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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叔叔。"身著深灰色西裝的男人快步走來,恭敬地向父親問好,然后目光落在我身上,"這位就是蘇晚妹妹吧?我是沈翊,你大姐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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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一怔。前世我對沈翊幾乎沒什么印象,只記得他在大姐死后很快出國了。但現(xiàn)在,站在我面前的男人有著刀刻般的輪廓和銳利如鷹的眼神,渾身散發(fā)著不容忽視的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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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父親點點頭,語氣緩和了些,"曼雪怎么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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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做完手術(shù),情況穩(wěn)定。"沈翊回答,但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我,仿佛要看穿什么,"多虧有人提前通知了陳院長,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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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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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復雜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快步走向病房。其他人也急忙跟上,只有沈翊站在原地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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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jiān)控錄像我看過了。"他突然開口,聲音低沉,"你救了曼雪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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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頭看他:"你不覺得是我設(shè)計的這一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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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你設(shè)計的,"沈翊微微俯身,距離近得能讓我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你會讓林景明死在車禍里,而不是只傷到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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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這個男人比我想象的更加敏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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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似乎很了解我。"我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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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只是善于觀察。"他直起身,"比如,我注意到你調(diào)取監(jiān)控的時間比車禍發(fā)生早了整整兩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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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后背瞬間繃緊。他怎么會知道這個細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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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緊張。"沈翊嘴角微揚,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忙。畢竟......"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曼雪是我最愛的人,而有人差點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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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打量著他的表情,判斷這句話的真實性。前世沈翊的結(jié)局我并不清楚,但如果他能成為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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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一個護士急匆匆跑來,"蘇小姐醒了,說要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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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立刻收起所有表情,對我點點頭后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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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事情開始變得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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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來到重癥監(jiān)護室外時,全家人都擠在玻璃窗前。大姐蘇曼雪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如紙,但確實已經(jīng)醒了。沈翊站在床邊,握著她的手低聲說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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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生說她很幸運,"二姐蘇曼青紅著眼睛說,"再偏一厘米,玻璃就會刺穿肺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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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那個白眼狼!"六姐蘇曼琦咬牙切齒,"景明哥......不,林景明他怎么敢!大姐對他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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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稱呼已經(jīng)從親昵的"景明哥"變成了冰冷的全名。人心變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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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一個保鏢匆忙跑來,"警局來電話,說林景明要求見您!他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您,關(guān)于......關(guān)于李管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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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瞳孔微微一縮。這么快就打算拋出自己的親生母親自保了嗎?林景明,你果然一點都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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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表情瞬間陰沉下來:"告訴警方,我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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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輕聲開口,"父親,也許您應該聽聽他想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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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向我,包括病房里的大姐和沈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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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說得對。"出乎意料的是,七姐蘇曼瑤突然附和,"萬一......萬一是關(guān)于大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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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猶豫了片刻,最終點頭:"我去一趟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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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您。"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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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沒有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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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離開醫(yī)院時,我注意到李管家沒有跟來。這是個聰明的選擇——如果她不想在警局直面自己親生兒子的背叛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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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的審訊室冰冷而壓抑。透過單向玻璃,我看到林景明坐在鐵桌前,原本精心打理的發(fā)型現(xiàn)在凌亂不堪,昂貴的襯衫皺巴巴地貼在身上,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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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他看到父親走進來時,眼中立刻迸發(fā)出希望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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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他激動地站起來,卻被警察按回椅子上,"爸您一定要相信我!那是個意外!我從來沒想過傷害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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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警方說你有關(guān)李管家的事要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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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景明的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換上那副我熟悉的、無辜又委屈的表情:"爸,我是被逼的!都是李媽......不,李管家她指使我這么做的!她說如果我不除掉大姐,就揭穿我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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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guī)缀跻獮檫@拙劣的表演鼓掌了。前世他就是這樣,把一切罪責都推給別人,自己永遠是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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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身世?"父親的聲音冷得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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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景明突然哭了起來,眼淚鼻涕一起流下:"爸,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我......我其實是李管家的兒子!她當年把自己的孩子和您真正的兒子調(diào)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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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謊言如此荒謬,卻又如此精妙。如果我不知道真相,或許也會被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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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身體明顯晃動了一下,他轉(zhuǎn)向我:"你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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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順從地離開,但沒有走遠。透過沒關(guān)嚴的門縫,我聽到林景明繼續(xù)哭訴:"......那個真正的蘇家孩子可能已經(jīng)死了,爸!李管家她為了錢什么都做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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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父親暴怒的聲音震得墻壁都在顫抖,"你有什么證據(j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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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有!"林景明急切地說,"李管家她房間的抽屜里有個暗格,里面藏著當年醫(yī)院的記錄和......和那個孩子的死亡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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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他竟然偽造了證據(jù)?這比前世更加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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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大步走出審訊室,臉色陰沉得可怕:"回家。現(xiàn)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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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回到蘇家時,夜幕已經(jīng)降臨。父親直接帶人沖進了李管家的房間,果然在抽屜暗格中找到了所謂的"證據(jù)"——一份泛黃的出生記錄和死亡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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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這不是我的!"李管家面如死灰,跪在地上哭求,"我發(fā)誓我不知道這些東西怎么會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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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看都沒看她一眼,轉(zhuǎn)身對保鏢說:"把她帶走,交給警方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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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管家被拖走時,她的哭喊聲回蕩在整個別墅:"景明!我的兒??!你怎么能這樣對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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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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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走廊陰影處,冷眼旁觀這一切。前世李管家確實是林景明的生母,但她從未參與過任何陰謀,只是默默守護著自己的兒子。而現(xiàn)在,她被親生兒子親手送進了監(jiān)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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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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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意了?"父親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聲音里帶著疲憊和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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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靜地回望他:"父親相信那些所謂的證據(j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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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NA檢測會證明一切。"他冷冷地說,"明天我會親自帶林景明去做親子鑒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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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轉(zhuǎn)身準備離開,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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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晚,"他的聲音低沉而危險,"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游戲,但別以為我看不出來,這一切都太巧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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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掙開他的手:"父親,有時候巧合只是被忽視的必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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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我鎖上門,從枕頭下取出一個舊手機。這是我在重生后第三天就準備好的,里面只有一個聯(lián)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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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fā)出一條簡短的信息:"準備第二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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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鐘后,回復來了:"已就位。檢測樣本已替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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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刪掉信息,走到窗前。夜空中沒有星星,只有厚重的烏云。明天,當親子鑒定結(jié)果證明林景明確實是李管家的兒子時,父親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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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那份檢測樣本,早已被我的人調(diào)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