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學,我后背還疼,走路不敢直腰。李連格瞅出不對勁,課間把我拉到操場角落,掀起我后背的衣服一看,倒吸一口涼氣:“我靠,你爸下手夠狠的!紅一片紫一片的?!?/p>
“別嚷嚷?!蔽野岩路聛?,“為了電動車,值?!?/p>
李連格撓撓頭:“要不……咱算了?那車太貴了,說不定真像你爸說的,騎起來危險?!?/p>
“你慫了?”我斜眼看他,“忘了光頭老板咋笑咱的?忘了上周三他把咱趕出來,說咱是‘窮酸樣’?”
李連格臉漲得通紅:“誰慫了!我就是覺得……太難了?!?/p>
“難才要干?!蔽遗乃绨?,“想想看,等咱騎上那車,在胡同里兜風,趙建國、李航俊他們不得羨慕死?博軒那小子,見了咱都得繞道走?!?/p>
提到博軒,李連格眼神變了。博軒是隔壁班的,跟我們同級不同班,仗著他哥大義在外面混社會,在學校里橫得不行。上周他搶了我們班女生的零花錢,我和李連格看不過去,跟他吵了一架,差點動手。最后是老師來了才拉開,他臨走時撂下一句:“等著,遲早收拾你們倆?!?/p>
“行,干!”李連格攥緊拳頭,“說吧,咋弄錢?”
我早有主意:“胡同口新開了家小賣部,老板是個瘸子,聽說缺人卸貨。咱去問問,說不定能掙錢?!?/p>
放學后,我們繞路去了那家小賣部。老板果然是個瘸子,左腿不利索,正蹲在門口整理貨箱,額頭上全是汗。我走過去,客客氣氣地說:“叔,您這兒需要幫忙不?我倆力氣大,啥活都能干?!?/p>
瘸子老板抬頭看我們,瞇著眼打量半天:“你們倆?毛都沒長齊,能干啥?”
李連格趕緊說:“我們能搬箱子!能扛水!您給點零花錢就行,不多要?!?/p>
老板哼了一聲:“行啊,正好今天來了批飲料,搬完一箱給五毛,干不干?”
一箱五毛,十箱五塊,一百箱五十塊……我心里飛快算賬,點頭如搗蒜:“干!”
貨在小賣部后門,是二十箱可樂,每箱二十四瓶,沉甸甸的。我和李連格抱起箱子往屋里搬,剛搬兩箱,胳膊就酸得抬不起來。八月的天,太陽跟火球似的,后背的傷被汗一浸,疼得鉆心。
瘸子老板坐在門口抽煙,時不時瞟我們一眼,嘴里哼著小曲,壓根沒打算幫忙。
“歇會兒?”李連格喘著氣,把箱子放在地上,用袖子擦汗。
“歇啥,趕緊搬?!蔽乙е辣鹆硪幌?,“想想電動車,想想光頭老板的臉?!?/p>
就這么咬牙堅持,我們花了倆小時,才把二十箱可樂搬完。我累得癱坐在地上,腿肚子都在抖,李連格直接躺在水泥地上,像條離水的魚。
瘸子老板走過來,數了十塊錢遞給我:“喏,二十箱,十塊?!?/p>
我接過錢,手指都在抖。那是我長這么大,靠自己掙的第一筆“巨款”,十塊錢,皺巴巴的,卻重得像塊金子。
“謝叔!”我拉著李連格站起來,鞠了個躬。
老板擺擺手:“明天還來不?有批方便面要卸?!?/p>
“來!”我倆異口同聲。
走出小賣部,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我把十塊錢揣進褲兜,手死死按住,生怕掉了。李連格興奮地說:“照這速度,一個月就能掙三百,一年……”
“一年不夠?!蔽掖驍嗨暗孟雱e的法子,更快點的?!?/p>
路過速達車行時,我特意放慢腳步。光頭老板正趴在柜臺上打盹,那輛9號電動車就停在最顯眼的位置,銀黑車身在夕陽下泛著光,像在沖我招手。
“等著,我肯定把你騎走。”我在心里默念,拉著李連格快步離開。
回到家,我把十塊錢小心翼翼地塞進床底下的鐵盒里。鐵盒里還有之前攢的零錢,加起來不到三十塊。我盯著鐵盒看了半天,突然想起博軒——那小子仗著他哥有錢,身上總揣著幾十塊零花錢,說不定……能從他那兒“弄”點錢。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野草似的瘋長。我知道這不對,可一想到那輛電動車,想到我爸的掃帚,想到光頭老板的嘲笑,心里那點猶豫就被壓下去了。
“李連格,”我轉頭看向窗外,胡同里的路燈亮了,昏黃的光透過樹葉灑在地上,“博軒那小子,最近好像總在放學路上堵女生要錢,是吧?”
李連格正在啃饅頭,含糊不清地說:“嗯,上周還搶了三班李婷的奧特曼卡片,那是李婷她爸從日本帶回來的?!?/p>
“那咱就‘替天行道’。”我嘴角勾起一抹笑,“他搶別人的,咱就‘借’他的用用,不算過分吧?”
李連格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眼睛一亮:“你是說……”
“別聲張?!蔽掖驍嗨瑝旱吐曇?,“找個機會,咱堵他一回?!?/p>
窗外的知了還在叫,可我聽著,倒像是在為我鼓勁。我摸了摸床底下的鐵盒,十塊錢硌得手心發(fā)燙。我知道,這事兒干了,可能會惹麻煩,可十五歲的少年,心里揣著輛電動車,哪顧得上那么多?
那晚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騎著9號電動車,在胡同里飛。李連格坐在后座,嗷嗷叫著,風把我們的笑聲吹得老遠。光頭老板站在車行門口,目瞪口呆;我爸舉著掃帚追出來,卻被遠遠甩在后面;博軒和他哥大義站在胡同口,臉氣得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