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時分,長公主府內(nèi)已燈火通明。云昭綰身著絳紫騎裝,腰間配一柄細(xì)劍,正仔細(xì)檢查行裝。明日便是北境三將奉召回京的日子,她決定親自前往北境勞軍,穩(wěn)定軍心。
"殿下,此行兇險,不如派大將軍代勞?"林嬤嬤憂心忡忡地為她系上墨色斗篷。
云昭綰搖頭:"趙闊虎視眈眈,唯有我親自去,才能確保萬無一失。"她頓了頓,"昭瑞那邊安排好了嗎?"
"皇上身邊已換上我們的人,每日膳食都由心腹試毒。"林嬤嬤壓低聲音,"裴相派人來說,下毒之事查到御藥房一個學(xué)徒,但那人在牢中...自盡了。"
云昭綰眼中寒光一閃:"線索斷了?"
"是。但裴相說,他會繼續(xù)追查。"
云昭綰微微點(diǎn)頭,正要開口,忽聽外面侍衛(wèi)高聲通報:"裴丞相到!"
裴錦羨大步走入,一身靛藍(lán)勁裝,腰間配劍,英姿勃發(fā)。見云昭綰已整裝待發(fā),他挑眉道:"長公主殿下這是要拋下微臣獨(dú)自前往北境?"
云昭綰皺眉:"裴相何出此言?"
裴錦羨從袖中取出一卷黃絹:"皇上口諭,命我隨長公主一同前往北境勞軍。"他眼中閃著狡黠的光,"看來我們要做伴了。"
云昭綰接過黃絹細(xì)看,確認(rèn)無誤后,淡淡道:"既如此,裴相速去準(zhǔn)備,辰時出發(fā)。"
"微臣早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裴錦羨笑道,轉(zhuǎn)身對外面喊道,"把我的馬牽來!"
辰時整,一隊(duì)人馬從長公主府出發(fā)。云昭綰騎著一匹雪白駿馬,裴錦羨則騎一匹黑色良駒,兩人并轡而行,身后跟著二十余名精銳侍衛(wèi)。
春末的官道兩旁楊柳依依,田野間農(nóng)夫已開始耕作。裴錦羨看著遠(yuǎn)處勞作的百姓,感嘆道:"若天下永遠(yuǎn)如此太平,該多好。"
云昭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太平需用劍守護(hù)。北境將士浴血奮戰(zhàn),才換得內(nèi)地安寧。"
"所以你要親自去犒勞他們。"裴錦羨側(cè)頭看她,"但我猜,不只是為了這個?"
云昭綰目視前方,不置可否。
裴錦羨壓低聲音:"你在查趙闊與北戎的聯(lián)系。"
云昭綰猛地勒住馬,轉(zhuǎn)頭盯著他:"你怎么知道?"
"猜的。"裴錦羨笑容不減,"趙闊突然要換北境守將,必有所圖。而能讓他冒險的,只有更大的利益——比如與北戎的某種交易。"
云昭綰沉默片刻,終于點(diǎn)頭:"有密報稱,北戎使者秘密入京,與趙闊的人接觸。若他通敵賣國..."
"那便是誅九族的大罪。"裴錦羨接道,眼中閃過一絲銳利,"我陪你查。"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同時策馬前行。
行至午時,隊(duì)伍在一處樹林休整。云昭綰坐在一塊青石上,細(xì)看北境地圖。忽然,一片陰影籠罩下來,她抬頭,見裴錦羨遞來一個水囊和一塊干糧。
"吃點(diǎn)東西。"他在她身旁坐下,"路途還長。"
云昭綰接過,小口啜飲。水囊中是酸甜的梅子湯,她微微挑眉:"你還帶了這個?"
裴錦羨笑道:"知道你喜歡,特意讓廚房準(zhǔn)備的。"他咬了口自己的干糧,忽然壓低聲音,"有人跟蹤我們。"
云昭綰不動聲色:"幾個人?"
"至少五個,從出發(fā)就跟在后面。"裴錦羨假裝整理靴子,實(shí)則觀察四周,"身手不錯,像是專業(yè)殺手。"
云昭綰收起地圖,起身道:"繼續(xù)趕路。前面十里有個驛站,我們在那里設(shè)伏。"
隊(duì)伍再次出發(fā),云昭綰與裴錦羨交換了一個眼神,侍衛(wèi)們看似隨意,實(shí)則已暗中戒備。
行至一處狹窄山道,兩側(cè)峭壁高聳。突然,破空聲響起,數(shù)支利箭從上方射來!
"小心!"裴錦羨大喝一聲,縱身撲向云昭綰,將她護(hù)在身下。一支箭擦過他的手臂,頓時鮮血直流。
侍衛(wèi)們迅速組成防御陣型,拔劍格擋箭矢。云昭綰扶起裴錦羨,見他手臂受傷,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你......"
"小傷,不礙事。"裴錦羨咬牙拔出佩劍,"先解決他們!"
刺客從兩側(cè)山崖躍下,約莫七八人,黑衣蒙面,招招致命。云昭綰拔劍迎敵,劍法凌厲,瞬間刺倒一名刺客。裴錦羨雖手臂負(fù)傷,但劍法絲毫不亂,與另一名刺客纏斗。
激戰(zhàn)片刻,刺客見無法得手,吹了聲口哨,剩余幾人迅速撤退。侍衛(wèi)欲追,云昭綰喝道:"別追,小心調(diào)虎離山!"
她立即回到裴錦羨身邊,見他傷口流血不止,立即撕下自己衣袖為他包扎。裴錦羨疼得齜牙咧嘴,卻還笑道:"長公主親自為我包扎,這傷值了。"
云昭綰手上用力,勒緊布條,裴錦羨頓時倒吸冷氣:"輕點(diǎn)!"
"既然不礙事,何必呼痛?"云昭綰嘴上冷淡,手上動作卻輕柔了些。她檢查刺客尸體,除了一些普通兵器,別無他物。
"專業(yè)的。"裴錦羨走過來,"身上沒有任何標(biāo)識,武器也是市面上常見的。"
云昭綰沉思:"知道我們行程的人不多......"
"趙闊是其一。"裴錦羨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不過沒有證據(jù),暫且記下這筆賬。"
因裴錦羨受傷,隊(duì)伍放慢速度,天黑前未能趕到預(yù)定驛站,只得在野外露宿。侍衛(wèi)們搭起簡易帳篷,燃起篝火。
云昭綰親自為裴錦羨換藥。箭傷不深,但皮肉翻卷,看著駭人。她清洗傷口時,裴錦羨額頭滲出細(xì)密汗珠,卻一聲不吭。
"疼就叫出來。"云昭綰低聲道。
裴錦羨勉強(qiáng)一笑:"在長公主面前喊疼,我以后還怎么見人?"
云昭綰瞥了他一眼,手上動作更加輕柔:"為什么要擋那箭?"
裴錦羨怔了怔,隨即笑道:"本能反應(yīng)罷了。你若受傷,誰來保家衛(wèi)國?"
云昭綰沉默地為他纏上干凈布條,火光映照下,她長睫投下一片陰影,遮住了眼中情緒。
夜深人靜,大部分侍衛(wèi)已輪班休息。裴錦羨坐在篝火旁守夜,見云昭綰走來,往旁邊挪了挪,給她讓出位置。
"怎么不睡?"他問。
云昭綰望著跳動的火焰:"睡不著。"她頓了頓,"你經(jīng)常在野外露宿?"
裴錦羨點(diǎn)頭:"少年時曾隨父親游歷各地,有時錯過宿頭,就只能露宿荒野。"他眼中映著火光,"有一次在蜀中,我們遇到一群山民,他們邀我們參加火把節(jié)。那晚整座山都是火光,人們圍著火堆跳舞唱歌,烤全羊的香氣飄滿山谷......"
他繪聲繪色地講述,云昭綰漸漸聽得入神。裴錦羨見狀,又講了幾個民間趣事,終于逗得她嘴角微揚(yáng)。
那一笑如冰雪初融,裴錦羨一時看呆了。云昭綰察覺他的目光,迅速斂起笑容:"看什么?"
"你笑起來很好看。"裴錦羨真誠道,"應(yīng)該多笑笑。"
云昭綰別過臉:"輕浮。"
"實(shí)話實(shí)說而已。"裴錦羨往火堆里添了根柴,"昭綰,你有沒有想過,等朝局穩(wěn)定了,出去走走?看看這大好河山?"
云昭綰沉默片刻:"我身為長公主......"
"長公主也是人。"裴錦羨輕聲道,"也需要偶爾為自己而活。"
云昭綰沒有回答,但那一夜,她夢見了綿延的群山和熊熊篝火。
三日后,隊(duì)伍抵達(dá)北境大營。聽聞長公主親臨,守將韓德率眾將士出營相迎。
韓德年約四十,虎背熊腰,臉上有一道猙獰傷疤。他抱拳行禮:"末將參見長公主殿下,裴丞相。"
云昭綰抬手:"韓將軍免禮。本宮奉皇上之命,特來犒勞北境將士。"
進(jìn)入大帳,云昭綰直入主題:"韓將軍,北境近來可有異常?"
韓德眉頭一皺:"殿下是指?"
裴錦羨接口:"比如北戎動向,或者...不尋常的使者?"
韓德看了看左右,低聲道:"確有蹊蹺。上月抓獲一名北戎探子,審訊后他供稱,北戎王庭在等一個'大人物'的信號,屆時將大舉南下。"
云昭綰與裴錦羨交換了一個眼神:"什么信號?"
"那探子也不知詳情,只說與三座邊城有關(guān)。"韓德面露憂色,"恰在此時,朝廷下令調(diào)我三人回京......"
云昭綰冷笑:"果然如此。"
她當(dāng)即下令,命韓德暫留原職,同時派心腹持密信趕往另外兩座邊城,命守將按兵不動,等待進(jìn)一步指示。
接下來幾日,云昭綰親自檢閱軍隊(duì),重新布防,處理軍務(wù)井井有條。裴錦羨則與軍官們飲酒暢談,以他特有的親和力化解了他們對朝廷調(diào)令的疑慮。
一日傍晚,云昭綰正在帳中研究邊防圖,裴錦羨掀簾而入,手里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面:"嘗嘗,北境特有的羊肉面。"
云昭綰抬頭,見他臉上沾了些面粉,不禁莞爾:"裴相下廚了?"
"跟火頭軍學(xué)的。"裴錦羨放下碗,在她對面坐下,"韓德說,這面是北境將士出征前必吃的,寓意凱旋。"
云昭綰嘗了一口,味道確實(shí)鮮美。她看著裴錦羨狼吞虎咽的樣子,忽然道:"你與將士們相處得很好。"
裴錦羨笑道:"帶兵打仗我不如你,但與人打交道嘛...各有所長。"
云昭綰點(diǎn)頭:"這正是我需要的。明日你與我同去鷹嘴崖視察,那里是北境最高點(diǎn),可俯瞰整個邊境。"
裴錦羨挑眉:"只是視察?"
云昭綰放下筷子,輕聲道:"也是見一個人。北戎的叛逃王子,他手中有趙闊通敵的證據(jù)。"
裴錦羨眼中精光一閃:"原來這才是你此行的真正目的。"
"危險重重,你可以不......"
"我去。"裴錦羨打斷她,"什么時候出發(fā)?"
云昭綰看著他堅(jiān)定的眼神,心中微動。那一刻,她忽然明白,無論前路多險,這個人都會陪她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