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放式廚房的硝煙與油香終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彌漫在餐廳區(qū)域的、混合著期待與不安的緊繃空氣。巨大的長餐桌被精心布置,鋪著雪白桌布,中央點(diǎn)綴著新鮮花束。各組精心烹飪的“心意”菜肴被一一端上,在柔和的燈光下接受著所有人的目光審判。
陸景珩和蘇沐組的成果率先揭曉——一道擺盤精致、色澤誘人的紅酒燴牛肋排,搭配烤得金黃的時蔬和細(xì)膩的土豆泥。濃郁的肉香混合著紅酒的醇厚氣息瞬間征服了嗅覺。蘇沐臉上帶著緊張又期待的紅暈,陸景珩則從容自信,周衍在一旁咧嘴傻笑。
【哇!賣相絕了!】
【陸天王主廚!沐沐打下手!完美組合!】
【聞著就好香!肯定超好吃!】
【周衍小太陽功勞大大滴!】
傅云聲和林溪組緊隨其后——一道極具藝術(shù)感的香煎三文魚配檸檬蒔蘿醬,魚肉煎得恰到好處,表皮微焦,內(nèi)里粉嫩,搭配翠綠的蘆筍和用醬汁在盤底勾勒出的抽象線條,如同從畫布里端出的作品。傅云聲姿態(tài)慵懶,林溪面帶微笑,優(yōu)雅從容。
【藝術(shù)品!舍不得吃!】
【傅美人和林設(shè)計師的品味!絕了!】
【這擺盤,米其林水準(zhǔn)!】
【優(yōu)雅,永不過時!】
當(dāng)聚光燈轉(zhuǎn)向沈硯和程諾組時,餐廳里的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起來。
沈硯面無表情地站在桌邊,冷峻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他面前,程諾正用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將一個巨大的、看起來異常沉重的……砂鍋?端上桌。
蓋子揭開——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濃重焦糊味、詭異香料味和某種……生腥氣的復(fù)雜氣味,如同無形的沖擊波,瞬間席卷了整個餐廳!
“嘔……”距離最近的周衍下意識地捂住了鼻子,臉色發(fā)青。
蘇沐也皺起了小巧的鼻子,往陸景珩身邊靠了靠。
傅云聲挑了挑眉,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玩味表情。
林溪則微微蹙眉,移開了視線。
砂鍋里,一團(tuán)黑乎乎、黏糊糊、勉強(qiáng)能辨認(rèn)出食材輪廓似乎是某種肉類和蔬菜的混合物的東西,正散發(fā)著不祥的、如同沼澤泥漿般的光澤。幾根燒焦的迷迭香可憐巴巴地插在上面,像是最后的倔強(qiáng)。
【臥槽!?。。。?!】
【這……這是什么生化武器?!】
【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胃!】
【沈影帝和程諾……這是把廚房炸了嗎?】
【隔著屏幕都聞到味兒了!心疼在場嘉賓的鼻子!】
【程諾:我是誰我在哪我為什么要端這個上來……】
程諾的臉已經(jīng)白得像一張紙,額頭布滿了冷汗,端著砂鍋的手抖得如同風(fēng)中落葉,幾乎要端不穩(wěn)。他死死低著頭,恨不得當(dāng)場消失。
沈硯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緩緩掃過那鍋災(zāi)難性的“作品”,最后落在了旁邊瑟瑟發(fā)抖的程諾身上。
他沒有立刻說話,但那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力,已經(jīng)讓程諾快要跪下了。
幾秒死寂后,沈硯薄唇輕啟,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能凍裂靈魂的冰冷和毫不留情的刻?。?/p>
“這就是你‘負(fù)責(zé)洗菜打雜’的成果?”
他的視線掠過砂鍋里那團(tuán)不可名狀之物,語氣里充滿了赤裸裸的嘲諷,“食材處理得如同垃圾堆里撿來的殘渣,火候控制得……呵,與其說是烹飪,不如說是縱火未遂?!?/p>
他微微側(cè)頭,目光掃過站在不遠(yuǎn)處、臉上還殘留著興奮等著看沈硯笑話的導(dǎo)演組工作人員,毒舌火力全開:“節(jié)目組安排這種水平的‘搭檔’,是覺得廚房安全隱患還不夠多?還是想測試在場所有人的嗅覺耐受極限?”
“……”
餐廳陷入一片死寂!
程諾渾身劇震,臉色由白轉(zhuǎn)青,嘴唇哆嗦著,眼淚在眼眶里瘋狂打轉(zhuǎn),仿佛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出來。巨大的屈辱和恐懼將他徹底擊垮。
導(dǎo)演組的工作人員臉色也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尷尬和難堪寫在臉上。
其他嘉賓更是噤若寒蟬,連呼吸都放輕了。陸景珩將蘇沐護(hù)得更緊,傅云聲看好戲的笑容也收斂了幾分。
【沈影帝……殺瘋了!】
【毒舌雖遲但到!火力全開!】
【程諾好慘!但……這鍋東西確實……[嘔吐]】
【節(jié)目組躺槍!導(dǎo)演臉都綠了!】
【這氣氛……窒息了!誰來救救場!】
就在這片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尷尬冰封中,主持人硬著頭皮,試圖轉(zhuǎn)移焦點(diǎn),緩解氣氛。他的目光如同溺水者尋找浮木,掃過長桌,最終落在了最末端、幾乎快要隱形的——顧嶼和溫言的后勤保障組上。
他們組的“成果”極其簡單:一個巨大的、光潔如新的白瓷湯盆里,盛滿了清澈見底、飄著幾片翠綠蔥花和零星油花的……清湯?旁邊配著一小碟切得細(xì)如發(fā)絲的咸菜絲。
樸素得近乎寒酸。
“呃……那個,顧嶼老師,溫言老師!”主持人努力擠出一個熱情的笑容,聲音通過麥克風(fēng)顯得有些干澀,“作為我們默默奉獻(xiàn)的后勤保障組,你們這……呃……‘返璞歸真’的湯品,看起來非常清爽解膩!顧嶼老師,能分享一下你們這道‘心意’湯品的創(chuàng)作理念嗎?或者說,品嘗了大家的作品,有什么感受?”
瞬間,所有目光包括沈硯那冰冷審視的目光,如同聚光燈般,“唰”地一下,齊刷刷地聚焦到了長桌最末端那個努力縮小存在感的身影上!
【主持人:救救我救救我!】
【公開處刑!顧作精躺槍!】
【清湯寡水……對比太慘烈了!】
【咸菜絲……認(rèn)真的嗎?】
【顧嶼:勿cue!我只想當(dāng)背景板!】
顧嶼正埋頭,小口小口地喝著自己碗里那寡淡無味的清湯還有溫言煮的解膩湯,味道其實還行,他試圖用湯碗擋住自己的臉。
突然被點(diǎn)名,他渾身一僵,一口湯差點(diǎn)嗆進(jìn)氣管!
他艱難地咽下那口湯,抬起頭,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茫然和“又來了”的無奈。他看了一眼自己面前那盆清澈見底的湯,又掃了一眼長桌上那些或精致或災(zāi)難的“大菜”,再想想剛才沈硯那番火力全開的毒舌……
感受?理念?
他能有什么感受?只想快點(diǎn)結(jié)束這場鴻門宴!
理念?保住小命就是最大的理念!
咸魚法則核心:認(rèn)慫!躺平!不惹事!
他極其勉強(qiáng)地扯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極其敷衍的笑容。目光沒有焦點(diǎn)地落在湯盆上,聲音平板無波,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坦誠:
“能吃?!?/p>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最安全的語言,補(bǔ)充道:
“挺好?!?/p>
然后,仿佛覺得還不夠“咸魚”,又干巴巴地加了一句,聲音低得幾乎只有麥克風(fēng)能捕捉到:
“比我強(qiáng)?!?/p>
【噗——!】
【能吃挺好比我強(qiáng)?哈哈哈哈!】
【咸魚的終極評價!言簡意賅!】
【這認(rèn)慫速度!光速滑跪!】
【雖然但是……好真實!跟沈影帝那組比,確實‘挺好’!】
【顧嶼:只要我夠慫,炮火就追不上我?!?/p>
這樸實無華,慫到極致的評價,讓餐廳里緊繃的氣氛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微妙的凝滯。有人差點(diǎn)沒憋住笑,有人松了口氣,也有人眉頭皺得更深。
然而,就在這短暫的、顧嶼以為警報解除、準(zhǔn)備重新埋頭喝湯的瞬間——
一個冰冷低沉、帶著明顯譏誚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興味或是不爽的聲音,如同淬毒的冰錐,精準(zhǔn)地刺破空氣,再次鎖定了顧嶼!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p>
沈硯不知何時已經(jīng)將目光從他那鍋“生化武器”上移開,那雙深邃冰冷的眼眸,如同鎖定獵物的鷹隼,牢牢釘在顧嶼身上。他薄唇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弧度,語氣里的刻薄比剛才更甚,仿佛顧嶼那句“比我強(qiáng)”的認(rèn)慫,反而點(diǎn)燃了他新的攻擊欲。
他向前微微傾身,強(qiáng)大的壓迫感如同實質(zhì)的海嘯般涌向長桌末端,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不過……”
他故意拖長了音調(diào),帶著一種審視螻蟻般的輕蔑。
“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
“……”
死寂!
比剛才更可怕的死寂!
空氣仿佛被瞬間抽干!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滯了!
沈硯!他竟然主動將矛頭對準(zhǔn)了顧嶼!那個一直努力把自己變成空氣、慫得不能再慫的顧嶼!
這突如其來的、毫無征兆的、近乎“無理取鬧”的毒舌攻擊,讓所有人都懵了!
為什么?
嫌陳默太廢不夠他罵?
還是覺得顧嶼那副“慫樣”礙眼?
或者……單純就是想找個新的靶子發(fā)泄?
【臥槽?。。。。。 ?/p>
【沈影帝調(diào)轉(zhuǎn)槍口了?!】
【顧嶼:???人在角落坐,鍋從天上來?】
【這什么操作?顧作精又哪里惹到他了?】
【毒舌無差別攻擊?還是看顧嶼太慫不爽?】
【公開處刑升級版!顧嶼危!】
巨大的壓力如同實質(zhì)的山巒,轟然壓在顧嶼單薄的肩膀上!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丟進(jìn)了聚光燈下的顯微鏡切片,沈硯那冰冷的目光如同手術(shù)刀,要將他每一寸偽裝都剖開!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幾乎要破膛而出!恐懼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全身!
系統(tǒng)!警報!【警告!檢測到高強(qiáng)度外界壓力!請宿主維持‘咸魚人設(shè)’!禁止對抗!禁止辯解!禁止引發(fā)沖突!核心準(zhǔn)則:不主動、不拒絕、不負(fù)責(zé)、不刻意討好!】
對抗?他拿頭對抗沈硯?
辯解?有什么好辯的?他確實沒嘗試主廚!
沖突?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
咸魚防御終極奧義——認(rèn)慫認(rèn)到底!但……也不能毫無底線地被踩!要慫得……帶點(diǎn)刺?帶點(diǎn)自嘲?帶點(diǎn)讓對方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電光火石之間,顧嶼福至心靈!
他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行壓下喉嚨里的尖叫和身體的顫抖。臉上那瞬間的驚恐和空白迅速褪去,重新被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覆蓋。他沒有像陳默那樣崩潰,也沒有像程諾那樣難堪,他甚至沒有立刻低頭避開沈硯的目光。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視下,在直播間彈幕瘋狂的刷屏中,在沈硯那如同實質(zhì)的冰冷壓迫下——
顧嶼極其緩慢地、抬起了眼。
那雙總是寫滿疲憊或空洞的眼睛,此刻平靜無波,如同兩潭深不見底的死水,直直地迎上了沈硯那雙充滿審視和譏誚的寒眸。
然后,他用一種極其平穩(wěn)、毫無波瀾、甚至帶著點(diǎn)陳述事實般誠懇的語氣,清晰地說道:
“嗯,沈老師說得對?!?/p>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仿佛在認(rèn)真思考對方的話,然后,用一種近乎嘆息的、帶著點(diǎn)自嘲意味的口吻,補(bǔ)充道:
“勇氣是稀缺品?!?/p>
他的目光依舊平靜地看著沈硯,眼神深處卻仿佛掠過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捕捉的疲憊和……洞悉?
“我留著保命用?!?/p>
話音落下,餐廳里落針可聞。
沒有憤怒,沒有委屈,沒有辯解,只有一種坦然到近乎厚顏的承認(rèn)——我就是沒勇氣,我就是慫,慫是為了保命,天經(jīng)地義。
然后,顧嶼像是完成了某種答辯,極其自然地重新垂下眼瞼,不再看沈硯,也不再看任何人。他拿起勺子,重新舀了一勺自己碗里那清澈見底的清湯,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動作自然,仿佛剛才那番石破天驚的對話從未發(fā)生過。
【????????】
【勇氣是稀缺品,留著保命用???】
【這……這什么神回復(fù)?!】
【坦然認(rèn)慫的最高境界!慫得理直氣壯!】
【沈影帝:???(被噎?。?/p>
【哈哈哈!咸魚の終極防御——自嘲式認(rèn)慫!】
【顧嶼:我就是沒勇氣,怎么滴吧?有本事咬我啊?(心理活動)】
【雖然慫,但莫名覺得……有點(diǎn)道理?】
【沈影帝的氣場第一次被噎住了?】
整個餐廳,陷入了一種比沈硯毒舌陳默時更加詭異的、令人窒息的寂靜。
陸景珩和蘇沐目瞪口呆。
傅云聲的玩味笑容僵在臉上,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驚訝。
林溪和周衍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陳默都忘了自己的恐懼,傻傻地看著顧嶼。
導(dǎo)演組的工作人員集體石化。
而被正面“懟”回來的主角——沈硯。
他依舊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冷峻。但那雙深邃冰冷的眼眸里,翻涌的情緒卻出現(xiàn)了前所未有的凝滯。
預(yù)想中的驚慌失措、面紅耳赤、語無倫次……統(tǒng)統(tǒng)沒有出現(xiàn)。
只有一句平靜的“嗯,說得對”,一句帶著自嘲的“勇氣稀缺”,和一句石破天驚的“留著保命用”。
然后,那人就低頭……喝湯了?
這種坦然到近乎荒誕的認(rèn)慫方式,這種將“懦弱”說得如此理直氣壯、甚至帶著點(diǎn)哲學(xué)意味的姿態(tài)……完全超出了沈硯的認(rèn)知范疇!
他感覺剛才那蓄力的一拳,如同打在了最柔軟、最粘稠、最無處著力的棉花糖上。不僅沒有造成預(yù)期的打擊效果,反而被那糖絲黏住,一種難以言喻的滯澀感和……一絲極其微弱的、被反將一軍的荒謬感,悄然滋生。
這人……
臉皮的厚度……
以及這種……清奇到極致的應(yīng)對方式……
沈硯那線條冷硬、總是緊抿的薄唇,似乎……極其極其細(xì)微地、幾不可察地……抿緊了一瞬。像是被什么東西實實在在地噎了一下,又像是在強(qiáng)行壓下某種翻涌的、陌生的情緒。
他沒有再說話。
只是那雙如同寒潭般冰冷的眼眸,卻更加深邃、更加銳利地,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牢牢鎖定了那個低頭喝湯、仿佛置身事外的身影。探究的光芒,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壓過了純粹的厭惡。
【滴!】
【警告解除?!?/p>
【攻略目標(biāo)‘沈硯’情緒波動劇烈!】
【好感度波動停止,穩(wěn)定在:-15(極度厭惡/高度探究)!】
【提示:目標(biāo)探究欲顯著上升!請宿主謹(jǐn)慎應(yīng)對!】
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在顧嶼小口喝湯的輕微吞咽聲中響起。
顧嶼握著勺子的手指,微不可查地緊了一下。
視野的角落里,那行如同附骨之疽的血紅數(shù)字,詭異地凝固了:
【沈硯:-15(極度厭惡/高度探究)】
-15?!
從-33一路跌跌撞撞漲到了-15?!
雖然還是深不見底的厭惡,但后面那個刺眼的“高度探究”是什么意思?!
顧嶼盯著碗里清澈的湯水,倒映著他自己有些模糊的、寫滿“生無可戀”的臉。
沈硯那如同實質(zhì)的、帶著強(qiáng)烈探究欲的冰冷目光,如同芒刺在背,讓他連湯都喝不下去了。
這煞神的關(guān)注……好像從“想碾死”升級成了“想研究”?!
這咸魚的防御……到底是成功了還是把自己坑進(jìn)更深的火坑了?!
他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竄上天靈蓋,比碗里的清湯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