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天光未明。別墅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籠罩在一片深藍(lán)與灰白的朦朧交界之中,遠(yuǎn)處的地平線剛剛泛起一絲極其微弱的魚肚白。萬籟俱寂,只有中央空調(diào)系統(tǒng)發(fā)出極其低沉的嗡鳴,還有顧嶼的呼嚕聲。
二樓,走廊盡頭的房間內(nèi)。
顧嶼在一片柔軟的黑暗中睜開眼。
意識如同從深海緩緩上浮。沒有宿醉般的頭痛,沒有徹夜難眠的疲憊,只有一種久違的、沉靜而飽滿的清醒感。身體像是被重新注入了能量,雖然精神上依舊殘留著對這個操蛋世界的巨大倦怠,但生理層面卻意外地舒適。
【咸魚光環(huán)(被動):存在感降低10%,輕微幸運(yùn)加成+5%】。
顧嶼眨了眨眼,在黑暗中適應(yīng)著光線。昨晚那條空白的短信和沈硯那點詭異的波動并未在他心里留下太多漣漪。此刻占據(jù)他全部心神的,是一種純粹而原始的沖動——餓,餓慘了,還沒到死的程度。
胃里空空如也,發(fā)出無聲的抗議。昨天那頓災(zāi)難性的午餐和食不知味的晚餐,顯然沒能提供足夠的能量支撐他咸魚癱的消耗。
必須搞點吃的!而且要快!趁所有人還在睡夢中,避開那些該死的鏡頭和……那個制冷機(jī)!
這個念頭如同強(qiáng)心針,瞬間驅(qū)散了最后一絲賴床的惰性。他輕手輕腳地從溫暖的被窩里爬出來,像一只警惕的夜行動物。沒開燈,借著窗外微弱的天光,摸索著套上那件寬大的灰色連帽衫,拉鏈拉到下巴,帽子也嚴(yán)嚴(yán)實實地扣在頭上,只露出一點白皙的下頜線。
很好,咸魚隱身套裝啟動。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擰開門鎖。老舊的木門發(fā)出極其輕微的“咔噠”聲,在寂靜的走廊里卻顯得格外清晰。顧嶼心臟一緊,僵在原地幾秒,確認(rèn)沒有任何其他房門打開的動靜,才如同壁虎般貼著墻根,無聲無息地滑了出去。
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吸收了他的腳步聲。他目標(biāo)明確,朝著旋轉(zhuǎn)樓梯的方向移動。凌晨的空氣帶著清冽的寒意,吸入肺腑,讓他更加清醒了幾分。
【滴!】
【宿主生命體征良好,精神恢復(fù)度85%。咸魚光環(huán)效果顯著?!?/p>
【溫馨提示:請宿主維持‘咸魚人設(shè)’,規(guī)避潛在風(fēng)險?!?/p>
系統(tǒng)冰冷的提示音在意識深處響起。顧嶼在心底翻了個白眼:“知道了知道了,不主動,不惹事,拿到吃的就撤!”
他像一道灰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溜下旋轉(zhuǎn)樓梯,穿過空曠寂靜、只有壁燈散發(fā)著微弱暖光的客廳。巨大的空間在晨光熹微中顯得格外空曠和……安全。沒有無處不在的鏡頭,沒有審視的目光,只有他自己和這片難得的寧靜。
廚房的方向隱約傳來一點極其細(xì)微的聲響。
顧嶼腳步一頓,渾身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
有人?!
這個時間點?除了他這條被餓醒的咸魚,還有誰?!
難道是工作人員?或者……某個同樣早起的嘉賓?
他下意識地就想掉頭逃跑。但胃部一陣強(qiáng)烈的空虛感死死拽住了他的腳步。不行!餓!必須拿到吃的!大不了……拿到就跑!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狂跳的心臟,將咸魚偽裝提升到極致——低頭,含胸,縮肩,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tuán)模糊的灰色背景板,貼著冰冷的墻壁,以蝸牛般的速度,極其緩慢地朝著廚房入口挪動。
越靠近,那細(xì)微的聲響就越清晰。
不是工作人員的忙碌聲,也不是鍋碗瓢盆的碰撞。
是一種……規(guī)律的、低沉的、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嗡鳴和液體滴落的聲音。
咖啡機(jī)?
顧嶼的心沉到了谷底。
別墅里,會用這么專業(yè)咖啡機(jī)、并且在這個時間點出現(xiàn)在廚房的……答案呼之欲出。
他僵硬地挪到廚房入口的磨砂玻璃門邊,只探出半個腦袋,極其謹(jǐn)慎地、如同偷窺般朝里面望去。
巨大的開放式廚房此刻只亮著操作臺上方的一排嵌入式小射燈,光線集中在中央島臺區(qū)域。其他地方依舊籠罩在陰影里。
而就在那片暖黃的光暈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背對著門口,站在那里。
深黑色的絲質(zhì)睡衣,襯得他肩背的線條冷硬而寬闊。微微凌亂的黑發(fā),有幾縷不馴地垂落在額角,少了幾分白日里的凌厲刻板,卻多了一種……沉郁的疲憊感?或者只是晨起的慵懶?
是沈硯。
他微微低著頭,骨節(jié)分明的修長手指正慢條斯理地操作著一臺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銀色意式咖啡機(jī)??Х榷寡心サ牡统廖锁Q,滾燙水流萃取咖啡時發(fā)出的“嘶嘶”聲,以及深褐色液體滴落進(jìn)骨瓷杯中的清脆聲響,構(gòu)成了這片寂靜空間里唯一的、帶著冰冷質(zhì)感的韻律。
空氣里彌漫著新鮮咖啡豆被高溫烘烤后釋放出的濃郁醇香,帶著一絲焦糖和堅果的氣息,霸道地鉆入顧嶼的鼻腔。
顧嶼的呼吸瞬間停滯!
大腦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是:跑!立刻!馬上!
然而,身體卻因為極度的緊張和僵硬,釘在了原地。咸魚法則在瘋狂報警:【不主動!不接觸!降低存在感!】
滾??!
對!無視!假裝沒看見!拿到吃的就走!
他雖然很擅長做空氣,但他又不是真的空氣!
他強(qiáng)行壓下轉(zhuǎn)身逃走的沖動,用盡畢生演技,努力讓自己的視線焦點渙散,仿佛眼前那尊散發(fā)著絕對零度氣息的身影只是一團(tuán)模糊的空氣。他低著頭,視線死死鎖住自己腳下的地板磚縫,像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jī)器人,以一種僵硬而筆直的軌跡,目標(biāo)明確地朝著廚房另一端的巨大雙開門冰箱挪去。
一步,兩步……他屏住呼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祈禱著那10%的咸魚光環(huán)此刻能發(fā)揮200%的功效,讓他變成一團(tuán)真正的空氣!
廚房的空氣,在顧嶼踏入的瞬間,如同被投入液氮,驟然凝固!
那低沉規(guī)律的咖啡機(jī)運(yùn)作聲,仿佛也停頓了零點幾秒。
沈硯正在將壓好的咖啡粉餅取出,動作流暢而專注。背后傳來的、極其細(xì)微卻無法忽略的腳步聲和存在感,讓他寬闊的脊背幾不可查地繃緊了一瞬。不需要回頭,那刻意放輕卻依舊顯得笨拙的腳步聲,那極力想要縮小的存在感,以及空氣里瞬間彌漫開的緊張因子,都清晰地昭示著闖入者的身份。
他微微側(cè)過臉,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門口。
那個穿著灰色連帽衫、把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身影,正以一種極其僵硬、如同在走鋼絲的姿態(tài),低著頭,目不斜視,目標(biāo)明確地朝著冰箱的方向移動。
顧嶼。
又是他。
沈硯深邃冰冷的眼底,掠過一絲極其不耐的煩躁。如同平靜的深潭被投入一顆小小的石子,蕩開一圈微瀾,隨即被更深的冰冷覆蓋。
大清早,陰魂不散。
這一次,又是想玩什么花樣?是“意外”早起偶遇?還是想用這種“刻意忽視”來引起他的注意?欲擒故縱?
他薄唇緊抿,線條冷硬的下頜微微繃緊。手中的動作卻并未停下,將取出的滾燙咖啡粉餅丟進(jìn)旁邊的殘渣盒,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
顧嶼的心臟隨著那聲輕響猛地一跳!腳步更快了!如同受驚的兔子般竄到了冰箱前!
他在心里默念,別以為我在欲情故縱,別以為我在欲情故縱,別以為我在欲情故縱!
巨大的不銹鋼雙開門冰箱矗立在陰影里,像一座沉默的堡壘。顧嶼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拉開冷藏室的門!冷氣撲面而來,帶著各種食物的混合氣息。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迅速掃過琳瑯滿目的內(nèi)部:新鮮蔬菜、水果、酸奶、各種醬料……目標(biāo)鎖定!冰箱門內(nèi)側(cè)的置物架上,一排利樂包裝的鮮牛奶!還有旁邊保鮮盒里,節(jié)目組準(zhǔn)備好的、切得整整齊齊的吐司面包!
就是它們!
顧嶼眼中爆發(fā)出強(qiáng)烈的求生光芒!他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抓向那盒看起來離他最近的牛奶!
然而——
身高硬傷!
那盒牛奶被放在了冰箱門置物架的最上層!顧嶼175左右的身高,加上他此刻縮著脖子低著頭的姿勢,指尖距離那盒牛奶的底部,還差著那么……尷尬的幾厘米!
他踮起腳尖!努力伸長手臂!身體微微前傾!帽子下的額角甚至因為用力而沁出一點細(xì)微的汗珠!指尖在空中徒勞地抓撓了幾下,離目標(biāo)越來越近……還差一點!
就在他全神貫注、如同進(jìn)行一場關(guān)乎生死的跳躍,指尖即將觸碰到冰涼的牛奶盒邊緣時——
一個冰冷低沉、毫無溫度、如同淬了冰渣的聲音,毫無預(yù)兆地在他身后極近的距離炸響:
“擋路了?!?/p>
三個字。
簡短,清晰,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冷漠和毫不掩飾的驅(qū)逐意味。
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間刺穿了顧嶼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
“?。?!”
顧嶼渾身猛地一哆嗦!像被高壓電流擊中!踮起的腳尖瞬間不穩(wěn)!伸出的手臂劇烈一抖!
指尖剛剛勾到的那盒牛奶,在光滑的冰箱門置物架上猛地一晃!
“啪嗒!”
牛奶盒脫離了原位,朝著地面直直墜落!
【臥槽?。。?!】
【啊啊啊要掉了!】
【沈影帝開口即核爆!】
【顧嶼嚇傻了!】
【咸魚的晨間驚魂!】
【他這么這么礙事!】
時間仿佛被拉長!
顧嶼瞳孔驟縮!大腦一片空白!身體的本能卻比思維更快!
在牛奶盒即將親吻地面的前一秒!他猛地彎腰!以一種極其狼狽卻異常迅捷的姿態(tài),雙手閃電般向下探出!
“噗!”
牛奶盒被他險之又險地、如同抱住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抱在了懷里!冰涼的包裝緊貼著他的胸口,里面的液體因為沖擊而劇烈晃蕩!
巨大的慣性讓他整個人都踉蹌了一下,后背“咚”地一聲撞在了冰冷的冰箱門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他驚魂未定地抱著那盒牛奶,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幾乎要破膛而出!后背撞到冰箱的鈍痛感清晰地傳來,額角的冷汗瞬間浸濕了帽檐下的碎發(fā)。
他甚至不敢回頭去看身后那尊煞神的表情!只能感覺到一股冰冷刺骨的視線,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牢牢地釘在他的背上!
咸魚法則:【不主動!不拒絕!不負(fù)責(zé)!】—— 核心是規(guī)避風(fēng)險,但此刻風(fēng)險已至!道歉!趕緊道歉!然后撤離!
顧嶼死死抱著懷里的牛奶盒,如同抱著護(hù)身符。他僵硬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身,依舊低著頭,視線只敢落在自己腳前的地板磚上。他側(cè)過身,用盡力氣將自己單薄的身體緊貼在冰冷的冰箱側(cè)面,讓出通往島臺咖啡機(jī)方向的一條……極其狹窄的縫隙。
然后,他用一種平板無波、毫無起伏、如同AI朗讀般的聲音,干巴巴地擠出兩個字:
“抱歉,沈老師?!?/p>
語氣里聽不出絲毫的惶恐、委屈、或者刻意的討好,只有一種完成任務(wù)般的麻木和……急于結(jié)束對話的敷衍。
說完,他立刻伸出另一只空著的手,飛快地從旁邊的保鮮盒里抓起兩片吐司面包,看也不看,連同那盒差點犧牲的牛奶一起,緊緊地抱在懷里。像一只護(hù)食的、受到驚嚇的小動物。
他維持著低頭的姿勢,后背緊貼著冰箱冰冷的金屬外殼,沿著那條狹窄的縫隙,以一種極其別扭、貼著墻根的姿勢,朝著廚房門口的方向,開始一寸一寸地、極其緩慢地……平移!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再觸碰到什么,或者再擋住那位煞神的路。
【噗——!這姿勢!壁虎游墻功?】
【抱著牛奶面包像抱著炸藥包!】
【道歉毫無感情,全是技巧!】
【沈影帝:???】
【他好像真的只想拿吃的然后趕緊溜?】
【咸魚的求生欲拉滿了!】
【沈影帝的氣場太恐怖了!換我我也溜!】
沈硯站在原地,手里還拿著那個剛剛沖洗干凈的咖啡手柄。他深邃冰冷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將顧嶼從驚嚇、搶救牛奶、撞冰箱、道歉、到此刻貼著墻根艱難挪動的全過程,盡收眼底。
沒有預(yù)想中的驚慌失措、語無倫次。
沒有像昨晚短信環(huán)節(jié)程諾那樣明顯的難堪和強(qiáng)撐。
甚至沒有一絲一毫試圖解釋或博取同情的眼神。
只有一種……純粹到極致的、急于逃離現(xiàn)場、只想帶著食物安全撤退的……倉皇?
那種徹底的無視,那種敷衍到極點的道歉,那種抱著食物貼著墻根溜走的姿態(tài)……
比之前任何一次刻意的癡纏、模仿、或者裝死,都更讓他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煩躁和……被徹底無視的不爽?
仿佛他沈硯的存在,還比不上對方懷里那盒牛奶和兩片面包有吸引力?
這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戲?
欲擒故縱?玩得如此徹底?如此……不顧形象?
一絲極其冰冷的、連沈硯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怒意,如同冰層下的暗流,無聲地涌動了一下。他握著咖啡手柄的手指,幾不可查地收緊了一瞬,骨節(jié)微微泛白。
他看著那個灰色的、抱著食物、緊貼著墻根、如同壁虎般艱難挪向門口的、恨不得立刻消失的背影。
眼神晦暗不明,如同暴風(fēng)雪來臨前壓抑的鉛灰色天空。
【滴!】
【攻略目標(biāo)‘沈硯’好感度變化:-46.5 → -47(極度厭惡)?!?/p>
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在顧嶼終于挪出廚房門口、如同重獲新生般狂奔向樓梯的瞬間,尖銳地響起!
顧嶼抱著牛奶面包,腳步一個踉蹌!
他難以置信地、僵硬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后那扇如同怪獸巨口般的廚房磨砂玻璃門。
視野的角落里,那行如同索命符般的血紅數(shù)字,閃爍著不祥的光芒:
【沈硯:-47(極度厭惡)】
-47?!
又跌回去了?!
顧嶼看著懷里冰涼的牛奶盒和干巴巴的吐司,再想想剛才那驚心動魄的冰箱驚魂和煞神冰冷的驅(qū)逐……
一股巨大的悲憤和荒謬感猛地沖上頭頂!
他不過是想安靜地拿點吃的!避開所有人!他做錯了什么?!
他就不能和正常人一樣是吧!他就得成天搞獵奇!
這煞神的心,是六月的天嗎?!說變就變?!
這地獄難度的咸魚攻略……到底還有沒有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