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修《玄陰劍經(jīng)》的日子,如同在懸崖峭壁上行走,既充滿突破桎梏的暢快,又時刻面臨墜入深淵的危險。
有了云昭陽這個“活體劍鞘”的輔助,虞清霜的進展堪稱神速。那股源自玄陰劍體的特殊氣息,如同最精純的催化劑,不斷調和、滋養(yǎng)著她新生的玄陰靈力。丹田內的刺痛感日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圓融與力量感。她的靈力屬性悄然轉變,冰魄的極致寒冷中,融入了一絲玄陰的幽深詭譎,施展出的劍訣威力不減,卻多了一種難以捉摸的韌性。
然而,功法帶來的改變遠不止于靈力。
虞清霜發(fā)現(xiàn)自己對情緒的感知變得異常敏銳。寒玉峰上呼嘯的風聲,冰棱墜落的脆響,甚至云昭陽練劍時衣袂破空的聲音,都能在她心中激起比以往強烈數(shù)倍的漣漪。更讓她心驚的是,某些深埋的、屬于原主“寒玉仙子”的冰冷記憶碎片,偶爾會不受控制地翻涌上來,帶來一陣陣令人窒息的殺伐戾氣。
每當這時,她都需要強行運轉《玄陰劍經(jīng)》的心法,將那些翻騰的負面情緒艱難地納入掌控,化為滋養(yǎng)劍意的“燃料”。這個過程痛苦而危險,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戾氣反噬,墮入魔道。而云昭陽總會在第一時間察覺她的異樣,用那雙漆黑如墨、仿佛能吸納一切光亮的眼睛專注地看著她,然后默默靠近,用她獨有的陰寒氣息幫助虞清霜穩(wěn)定心神。
這種依賴感讓虞清霜感到不安,卻又無法擺脫。她開始理解云昭陽所說的“劍鞘”之意。
與此同時,云昭陽在虞清霜面前依舊是那個勤奮刻苦、偶爾撒嬌的“乖徒兒”。她將《玄天劍法》練得越發(fā)純熟,甚至在一次宗門小比中,以“靈根駁雜”的筑基初期修為,硬是憑借精妙的劍招和一股狠勁,擊敗了一名筑基中期的弟子,引來不少側目。虞清霜在欣慰之余,卻總覺得她那份乖巧下,隱藏著更多自己看不透的東西。
平靜的表面下,暗流洶涌。
藥王峰長老凌霄真人(與掌門凌霄子同輩)來訪的次數(shù)明顯增多。這位以醫(yī)術丹道聞名、面容和善的老者,每次都以探討虞清霜“功法反噬之癥”為由,言語間卻總是不經(jīng)意地提及云昭陽。
“寒玉師妹,你這徒兒進境頗快啊,只是...”凌霄真人捋著白須,目光似有深意地掃過侍立一旁的云昭陽,“老夫觀其氣血運行,似乎...略有陰寒淤滯之象?可是修煉過于急切,傷了根基?不若讓她隨老夫回藥王峰,用‘九陽溫脈丹’調理一番?”
云昭陽立刻垂首,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與感激:“謝凌霄師伯關心!弟子只是體質偏寒,師尊已為弟子尋了溫養(yǎng)之法,不敢勞煩師伯?!?/p>
虞清霜心中一凜,面上卻不動聲色:“有勞師兄掛念。昭兒根基尚淺,我已嚴令她穩(wěn)扎穩(wěn)打,不敢貪功冒進。些許體寒之癥,我自會為她調理?!彼擅畹剡\用新生的玄陰靈力在指尖凝聚一絲寒氣,“師兄看,我這冰魄靈力,于調和陰寒之氣上,倒也有些心得?!?/p>
凌霄真人目光在虞清霜指尖那縷淡青銀白的寒氣上停留片刻,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隨即又恢復和煦笑容:“原來如此,倒是老夫多慮了。師妹修為似乎...更有精進?這靈力氣息,似與往日有所不同?”
“師兄慧眼?!庇萸逅谷坏溃盁o情劍訣反噬,迫使我不得不另辟蹊徑,嘗試了一些調和之法,略有心得罷了。”她將原因歸咎于自身困境,半真半假,倒也勉強搪塞過去。
凌霄真人又寒暄幾句,留下幾瓶據(jù)說能“寧神靜氣”的丹藥,便告辭離去。他轉身的瞬間,虞清霜捕捉到他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探究和凝重。
送走凌霄真人,虞清霜回到洞府,臉色沉了下來。云昭陽跟在她身后,低聲道:“師尊,凌霄師伯他...似乎起疑了?!?/p>
“他起疑的不是你的體質,而是我靈力的變化。”虞清霜揉了揉眉心,“藥王峰的人,鼻子比靈犬還靈。往后要更加小心。他給的丹藥...”她瞥了一眼桌上那幾瓶靈氣盎然的玉瓶,“找個機會處理掉,不要服用。”
“是?!痹普殃枒?,眼中寒芒微閃。
更大的麻煩,來自于宗門內部。
虞清霜在收徒大典上為云昭出頭,一劍斷去蒼嵐峰主外甥一臂之事,并未隨著時間平息。蒼嵐峰主雖未明面發(fā)作,但其座下弟子,尤其是與那錦衣少年交好的幾人,對寒玉峰、尤其是對云昭陽的敵意日益明顯。
這日,虞清霜被掌門凌霄子喚去商議即將到來的“靈脈潮涌”期間宗門防御事宜。返回寒玉峰途中,她御劍飛過一片弟子聚居的山谷,敏銳的神識捕捉到下方傳來帶著惡意的議論聲。
“...就是那個小賤人!仗著寒玉師叔祖撐腰,害得陳師兄被逐出宗門!”
“呸!什么寒玉仙子,我看是瞎了眼!收了個來歷不明的野種!”
“聽說她天天往寒玉峰跑,殷勤得很,誰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下作手段迷惑了師叔祖...”
“嘿嘿,說不定那冷冰冰的師叔祖就好這口呢?那小模樣確實...”
污言穢語不堪入耳,矛頭直指她和云昭陽。虞清霜眉頭緊蹙,一股無名火夾雜著冰冷的殺意瞬間沖上頭頂,眼前甚至閃過一道血光!她下意識地按住腰間的雪魄劍柄,劍身嗡鳴,寒霜之氣不受控制地彌漫開來。
“冷靜!”她心中警鈴大作,強行運轉《玄陰劍經(jīng)》,將那股翻騰的暴戾情緒死死壓住。她冷冷地瞥了一眼下方那幾個聚在一起口沫橫飛的弟子,記住了他們的樣貌和氣息,沒有停留,徑直飛回寒玉峰。
回到峰頂,卻不見云昭陽的身影。虞清霜心中莫名一緊,神識迅速掃過整座山峰,終于在靠近后山禁地邊緣的一片偏僻雪松林里,感應到了云昭陽的氣息,以及...一絲極淡、卻令人心悸的血腥味!
她身形一閃,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林中。眼前的景象讓她瞳孔驟縮。
云昭陽背對著她,素白的弟子服上濺落著幾滴刺目的暗紅。她面前的地上,倒著兩個身影,赫然就是剛才在山谷中肆意詆毀她們師徒的弟子!一人胸口塌陷,口鼻溢血,已然氣絕;另一人則四肢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像一灘爛泥般癱在地上,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漏氣聲,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正死死盯著云昭陽腰間——那里,一枚新的、殷紅如血的玉鈴鐺,在昏暗的雪光下,正散發(fā)出妖異的光芒。
云昭陽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黑眸深處,燃燒著虞清霜從未見過的、冰冷刺骨的殺意和一種近乎饜足的殘酷。她抬起手,指尖一縷凝練如實質的黑色劍氣吞吐不定,對準了地上那僅存一息的弟子。
“昭陽!”虞清霜厲聲喝道。
云昭陽的動作瞬間僵住。她眼中的殺意如潮水般褪去,換上的是猝不及防的驚慌和無措,仿佛一個做錯事被大人抓到的孩子。她指尖的劍氣倏然消散,下意識地將那只沾著血跡的手藏到身后,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師...師尊?您...您怎么來了?”
虞清霜的目光掃過地上的尸體和那個瀕死的弟子,最后死死釘在云昭陽腰間那枚新出現(xiàn)的血玉鈴鐺上。那溫潤的血色,此刻在她眼中刺眼無比。
“這是怎么回事?”虞清霜的聲音冷得像寒玉峰終年不化的冰雪,帶著壓抑到極致的怒火和一種被深深欺騙的寒意。她終于明白,云昭陽身上那份揮之不去的違和感是什么,也明白了那些血腥傳聞的來源!
云昭陽在她面前展現(xiàn)的乖巧、依賴、甚至是那份熾熱的忠誠,其背后,是深不見底的偏執(zhí)和令人膽寒的殘忍!
云昭陽看著虞清霜冰冷失望的眼神,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卻在對上師尊目光的剎那,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她猛地低下頭,手指緊緊攥住那枚新得的血玉鈴鐺,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林中死寂,只有瀕死弟子微弱的呻吟和寒風吹過雪松的嗚咽。濃重的血腥味彌漫開來,與這冰天雪地格格不入,如同一個猙獰的烙印,狠狠打在師徒二人之間剛剛建立起的、脆弱的信任之上。
虞清霜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她知道,有些東西,再也回不到從前了。而云昭陽腰間那串無聲的血玉鈴鐺,仿佛預示著更深的血色風暴,即將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