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輝集團和江氏集團代表著什么,哪怕是周凡這種普通人家的孩子也懂得。在池家對池寒青的嚴密監(jiān)控下,硬闖和私下約會都行不通。
不過這難不住周凡,抱著小男友做完承諾以后,他回了家,笑著走到了老媽身邊坐下。
他自己是做不到,但他可以搬救兵啊。
聽完周凡的請求后,老媽沒說行也沒說不行,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家兒子:“本來還以為給咱們家掉金龜婿的任務(wù)得全部寄托在渺渺身上呢,誰成想你這個當哥哥的倒是搶了先。池輝集團的獨生子……”
周凡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臉。
以前那些小男朋友,老媽倒是也知道那么一兩個,但周凡從沒有把他們介紹給父母,池寒青還是頭一個。
這足以讓老媽明白他對池寒青的重視。
老媽放下手機,摸著下巴:“周凡,像小池這樣的家境,你和他在一起,能不能繼續(xù)下去,可不是你們說了能算數(shù)的。這一點你清楚嗎?”
“清楚?!敝芊蔡拱椎溃骸拔乙矝]想過真能和他在一起,我就是……”他頓了頓:“就是想趁著現(xiàn)在還在一起的時候,在力所能及的范圍里讓他能輕松一點,開心一點?!?/p>
這是他這個沒權(quán)沒錢的普通人,唯一能為池寒青做的事情。
老媽笑了笑,拍了拍周凡的肩膀:“行,反正你這小子,感情方面受點傷也是好事,不然太禍害了。這件事媽答應(yīng)了?!?/p>
周凡抱了老媽一下:“謝謝老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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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周凡說出那句“做好準備”后,池寒青就一直有些心神不寧。
一方面,他想要相信周凡,期待又激動。另一方面,他又實在想不出周凡能有什么方法讓自己得到一個完整的周末,悲觀地覺得一切都只是空談。
在這樣矛盾的心緒下,時間已一晃來到了周四。
眼看著時間只剩下了一天,周凡那邊卻還是沒什么表示,池寒青難免覺得有些失望。
但他心中也沒多少責怪的情緒,只有一種平靜到麻木的理所當然。
這么多年,他也已經(jīng)習慣了。
晚上放學時,池寒青正在收拾書包,課桌忽然被人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
他抬起頭,發(fā)現(xiàn)是周凡。
周凡朝他眨了眨眼,露出有些狡黠的微笑:“等會兒有陌生人來找你,你就當認識?!?/p>
留下這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話后,他便徑直離開了。在教室里說太多話,會被別人懷疑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
池寒青看著周凡的背影,心中有些茫然,不明白周凡的意思。
收拾完書包,他跟著人流一起走出校門,坐上了司機停在路邊的車。
剛關(guān)上車門,就聽見車窗被人從外面輕輕敲了兩下。
他轉(zhuǎn)頭往外看去,發(fā)現(xiàn)車窗外是一個扎著馬尾,面帶微笑,看起來親切干練的陌生女人。
“少爺,”司機轉(zhuǎn)頭:“您認識嗎?”
池寒青本想搖頭,轉(zhuǎn)而想到了周凡的話,猶豫了下:“……認識?!?/p>
說著,他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司機見狀,也跟著下車。
女人微笑著,舉止談吐落落大方,衣著打扮也很體面,十分親切自來熟地拍著池寒青的肩膀:“寒青,辛苦你這段時間給我家兒子補習了。我都聽那小子說了,他這次月考進步這么大,都是多虧了你。”
補習?
池寒青愣了愣,旋即意識到了眼前女人的身份。
他有些緊張地側(cè)頭看了身后的司機一眼,小聲道:“您是……周凡的媽媽?”
李媛對上眼前的小孩小心翼翼又滿含期待的眼神,心里一軟,算是明白自家兒子為什么會突然變了個性格,不惜求自己也要給對方一個輕松的周末了。
“是?!崩铈滦χ?,繼而抬頭看向司機,明知故問道:“您好,請問您是寒青的叔叔嗎?”
司機見這女人言談之中,似乎與池寒青關(guān)系十分熟悉,像是同學家長,便也笑了笑:“不是,我只是他們家的司機?!?/p>
“哎呀,原來如此,不過既然您一直陪在寒青身邊,也算是他半個長輩了?!崩铈滦呛堑溃骸笆沁@樣的,我們家兒子這次成績有了重大突破,為了慶祝,這周末我特意買了雞鴨魚啊什么的,準備在家做一頓好的,寒青作為這次的功臣,一定得來!”
她說著,目光真誠地看向司機:“您看,孩子學習是大事,寒青幫了我們家大忙,我們做家長的,總得表示一下心意吧。就周末吃頓飯,再帶兩個孩子一起玩一下。放心,保證安全送回來!”
“這……”司機被這一連串熱情洋溢又不失誠懇的話語弄得啞口無言,他看了眼池寒青:“真不好意思,我們家少爺周末還有其他課程……”
“缺一周沒關(guān)系的?!背睾嗤蝗婚_口,他攥緊了垂在身側(cè)的手,心臟在胸膛里怦怦地發(fā)著抖:“我會自己和老師說,老師也會理解我的?!?/p>
司機面露為難:“我做不了主?!?/p>
“那您看,要不這會兒就打電話給寒青的父母問問?”李媛含笑道:“這樣我也方便準備周末的食材?!?/p>
司機沉默片刻,從口袋里拿出了手機。
他背過身去打電話的時候,池寒青深深吐出了一口氣,緊攥的手指松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正不受控制地發(fā)著抖。
“沒事?!币浑p溫暖的手在這時貼到了他的背上,輕輕拍著。池寒青轉(zhuǎn)頭,對上了李媛溫暖鼓勵的眼神:“相信阿姨?!?/p>
池寒青咬住了嘴唇,強忍住猛然涌上眼眶和鼻腔的酸澀,用力點頭。
沒多久,司機回來了,拿著手機:“少爺,夫人說想親自和您說話?!?/p>
池寒青吞咽了一下,伸出手,接過手機。
剛把手機湊到耳邊,池母冷冰冰的聲音便流淌出來:“池寒青,我之前不是警告過你,不準再做小動作?!?/p>
池寒青想要辯駁,卻感覺胸口處的心臟結(jié)了冰一般,積年累月所養(yǎng)成的習慣,讓他只是聽到母親的聲音,就感到一陣窒息,無法呼吸。
“媽……我……”池寒青啞聲道:“就這一個周末……”
池母還沒回答,池寒青手中一輕,手機已經(jīng)被身后的李媛拿走。
“喂?您好,我是池寒青同學的母親……”
李媛平日里性子和周凡一樣懶散,甚至可以說,周凡身上那股玩世不恭對什么都無所謂的態(tài)度,有一大半都是從她身上遺傳的。
但這一會兒,她面帶微笑,聲音態(tài)度親切無比,面對嚴肅冷漠的池母,氣勢也分毫不見落于下風。
池寒青站在一旁,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女人。
沒多久,李媛點了點頭,把電話掛斷,遞還給了司機。
池寒青小聲道:“阿姨……”
李媛笑著道:“寒青,周五晚上讓周凡帶你過來,周一你和周凡一起去上學?!?/p>
從周五到周一。
真的是一整個周末!
池寒青冰冷的面具片片瓦解,像個還不懂得隱藏自己情感的幼童一般,露出了驚訝欣喜的笑容:“真的嗎?”
李媛道:“真的?!?/p>
說完,她抬起頭,朝司機做了個歉意的表情:“不好意思,打擾了您這么長時間?!?/p>
“沒事沒事?!彼緳C也是頭回遇見這種情況,更沒想到自家那么不好說話的夫人也在這女人的三寸不爛之舌下敗了北,擺了擺手,趕忙鉆進了駕駛座,害怕遲了一步,就讓李媛又說出什么話。
李媛一陣好笑,搖了搖頭,又拍拍池寒青的肩膀:“上車吧?!?/p>
“好。”池寒青點點頭,拉開車門后,又轉(zhuǎn)頭,認真而鄭重地說:“謝謝您。”
李媛笑著揮揮手。
上了車,池寒青的心臟還是半天沒能恢復(fù)往常跳動的頻率,咚咚咚的聲音在耳畔不停地回響。
眼前發(fā)生的一切是真實的嗎?
母親真的允許他去別人家過周末了?
他低下頭,偷偷用力地掐了自己一下。
很疼。
真的很疼很疼。
疼到眼淚一滴滴落下,打在手背上,池寒青終于相信,都是真的,周凡履行了他的承諾。
應(yīng)該忍住的,不應(yīng)該哭的。這些年來,不合理的要求和委屈池寒青受了太多,早就麻木了,不會再有波動了才對。
可現(xiàn)在他坐在豪車的后座里,眼淚控制不住地無聲落下。
或許是因為這一次進入他心臟的,不是傷害,而是溫暖。
剛回到家,管家便告訴池寒青,夫人已經(jīng)在書房里等著了。
池寒青已有預(yù)料,他點了點頭,先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捂了捂哭得紅腫的眼睛,才去了書房。
池母已經(jīng)坐在書桌前等著了。
池寒青剛進屋,她一抬手,直接把一沓資料甩到了池寒青臉上:“你到底怎么想的!”
池寒青閉上眼睛,面對母親的怒火,他只有種意料之中的平靜。
還有種隱約的迫不及待。
只要撐過今天,明天去上學后,午休他也會和周凡在一起,晚上也是,周六也是,周日也是……
“……你是瘋了嗎?”發(fā)完一通火后,池母撐著額頭,無力道:“你還要讓我失望多少次,讓你爸失望多少次!”
失望嗎?
池寒青平靜地站在原地。
小時候,他聽到這個問題時,總會一遍又一遍地思考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又到底怎樣才能做到讓父母滿意。
現(xiàn)在他不會再想了,因為答案已經(jīng)很明白,他永遠無法讓自己的父母滿意。
無論他有多么努力,是否已經(jīng)拿到第一,拿到了那些熠熠生輝的成就,在父母眼里,他永遠是不值一提的,永遠是讓人失望的。
池寒青低下頭。
“今天你那個同學母親打電話來的時候,我沒法拒絕人家?!背啬高€是很重視面子的:“明天你親自過去道歉,說你實在抽不出空來,感謝你心領(lǐng)了。呵……我倒是想不到,你天天中午不回家,竟然是給人補習去了?!?/p>
她今天是真氣急了,往常根本也就不會說這么多話的。
“……不?!?/p>
池母一愣,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不?!背睾嗵痤^,直視自己母親的雙眼,身體因為緊張和恐懼開始止不住的顫抖,眼神卻始終是堅定的:“我要去?!?/p>
池母忽然沉默了下去。
她定定地看著池寒青,倏然冷笑一聲。
“滾吧?!背啬傅溃骸皾L出去?!?/p>
池寒青后退了一步,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書房。
他輕輕關(guān)上書房的門,沿著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間。
剛關(guān)上門,他就腿一軟,跪倒在地上。
顫抖著的手指拿出手機。
上面有周凡發(fā)來的新消息。
【情況如何?】
池寒青重重地呼吸了幾次,努力讓氧氣進入自己的肺里,他感覺到頭暈、想吐,都是過度驚慌的后遺癥。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拿出手機,回復(fù)道:
【很順利?!?/p>
第二天,池家餐廳里,餐桌上的氛圍沉甸甸的,仿佛籠罩著烏云。
坐在上首的池父面無表情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開口道:“寒青,聽說你這個周末,要去同學家過?”
池寒青極力克制著自己的表情,卻還是無意識地捏緊了手里的餐具:“是?!?/p>
池父淡淡道:“下不為例?!?/p>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池寒青感到了在母親面前更嚴重的窒息感。
他緩慢地吐出一口氣:“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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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凡的心情非常不錯。
昨天老媽一回家,他就迫不及待地湊上前去詢問情況。
老媽一邊把買回來的蛋糕遞給他,一邊笑著道:“你老媽親自出馬,怎么可能失?。克依锶艘呀?jīng)答應(yīng)了,周五來,周一走,一整個周末。明天放學了,你就把你那個小男朋友帶回來。對了,我還得去準備被子和睡衣……”
周凡把蛋糕往旁邊桌子上一放,給了老媽一個大大的擁抱。
老爸系著圍裙從廚房里探出頭來:“什么小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老媽朝著他豎了豎拇指:“你兒子給咱們釣得金龜婿,等會兒吃飯了再說,我換衣服去?!?/p>
“這么厲害?”老爸有些震驚地看向周凡:“能讓你媽說是金龜婿的,肯定不一般?!?/p>
渺渺在這時撲上來,抱住了周凡的小腿,好奇地仰著小腦袋,口齒不清地問:“金龜婿……是什么意思呀?”
周凡頓時一陣頭疼,彎腰把渺渺抱起來:“老媽!渺渺學說話呢,你能別瞎用詞嗎?”
老媽回以一串爽朗的笑聲。
餐桌上,老爸總算是弄清了事情的始末,摸著下巴思索了一番,認真道:“明天晚上……咱們是不是應(yīng)該把家里好好布置一下?老婆,我那件高定西裝放哪兒去了,到了該它出場的時候了?!?/p>
老媽擺擺手:“你是穿高定西裝了,留我和兩個孩子穿睡衣,你忍心嗎你?”
老爸嘿嘿笑了兩聲,又看向周凡:“小子,你從哪兒認識的池輝集團的小少爺?shù)???/p>
“不是我認識他,是他……”周凡說到一半,抬起手摸了摸鼻子,池寒青暗戀他這件事,他暗地里是得意沒錯,但真要自己說出來,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就含糊了一下:“他學小提琴的老師住在我之前打球那公園附近,一來二去的,他就認識我了嘛?!?/p>
“可以啊,老爸沒白把你生這么帥?!崩习中呛堑?,舉起杯子,朝周凡的方向遞了遞。
周凡趕緊把自己裝著飲料的杯子拿起來,和老爸碰了下。
“周凡,你是個從小就有自己主意的孩子,很多事情,用不著老爸老媽教你,你自己心里也有數(shù)?!崩习终f:“老爸就不多說了?!?/p>
周凡知道老爸的意思,“嗯”了一聲。
他知道自己和池寒青是沒有未來的。自己于池家的小少爺而言,注定只會是一個過路人。
他很清醒,沒有僥幸心。
但正如周凡先前所說,他只是想要在有限的時間里,為池寒青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