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樓那場驚天動地的風暴,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漣漪迅速擴散,最終席卷了整個京城。
沈硯的當眾揭露,字字句句如同淬毒的鋼針,扎穿了寧王府和林府竭力維持的體面遮羞布。
孫嬤嬤崩潰下的供詞,更是將寧王世子趙琰釘在了恥辱柱上。
為了一個青樓頭牌,不惜用宮廷秘藥毀掉未婚妻的清白,逼其走上絕路。
這消息太過駭人聽聞,也太過滿足市井百姓對權(quán)貴秘辛的窺探欲。
一夜之間,街頭巷尾,茶樓酒肆,無人不在議論紛紛。
寧王府苦心經(jīng)營多年的清貴名聲,瞬間臭不可聞。
御史臺的彈劾奏章像雪片一樣飛向御前。
天子震怒!
雖然早年隨口提過的婚約算不得金科玉律,但世子如此行徑,手段之卑劣,用心之歹毒,簡直駭人聽聞,有辱皇家體統(tǒng)。
震怒之下,一道圣旨頒下:
寧王世子趙琰,德行有虧,不堪為宗室表率,褫奪世子封號,圈禁宗人府思過十年。
涉事惡仆孫嬤嬤,杖斃!
百花樓鴇母金玉枝,勾結(jié)王府,提供禁藥,構(gòu)陷官宦之女,罪大惡極,判斬立決!百花樓查封,一應財產(chǎn)充公,涉案人等嚴懲不貸!
林侍郎教女無方,罰俸一年,閉門思過三月。
雷霆手段,快刀斬亂麻。
高高在上的寧王府,瞬間從云端跌落泥潭。
百花樓這座曾經(jīng)的銷金窟,一夜之間化為斷壁殘垣,金媽媽血濺刑場。
而林府,雖然林侍郎受罰不重,但“教女無方”四個字,以及京城上下對其冷酷無情、差點逼死親生女兒的鄙夷目光,足以讓整個林府在清流圈子里抬不起頭,成為長久的話柄。
塵埃落定后的某天,我站在南城一條相對僻靜的巷口。
對面是林府那扇我曾無數(shù)次進出、如今卻冰冷得如同鬼門關(guān)的朱漆大門。
林侍郎,我曾經(jīng)的“父親”,在一眾仆役的簇擁下走了出來。
短短時日,他仿佛老了十歲,背脊不再挺直,眼神渾濁而疲憊,帶著揮之不去的頹喪和羞憤。
他看到我。
不再是那個狼狽不堪、如同喪家之犬的女兒,而是一個穿著干凈利落的粗布衣裙、眼神明亮而平靜的陌生女子。
他眼中閃過一絲極復雜的情緒:
有震驚,有難以置信,或許還有一絲極淡的、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悔意?
但更多的是被當眾剝下面皮的難堪和惱怒。
“婉……婉姐兒……”
他聲音干澀,帶著一種極不自然的僵硬。
我沒有行禮,只是平靜地看著他,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林大人。”
我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
林侍郎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
他嘴唇哆嗦了幾下,最終,所有復雜的情緒都化為了一種急于劃清界限的冰冷和逃避。
他揮了揮手,身后一個管家模樣的人立刻捧著一份文書和一個小小的布包上前。
“這是……切結(jié)書。”
管家低著頭,不敢看我。
“老爺……林大人說,簽了它,從此……林府與你,恩斷義絕,再無瓜葛。這……是府里最后一點心意?!?/p>
布包里是幾錠銀子,不多不少,正好夠買斷那點微薄到可笑的“父女情分”。
我看著那份冰冷的切結(jié)書,又看了看那幾錠仿佛帶著施舍意味的銀子。
心中最后一絲對“家”的微弱眷戀,徹底煙消云散。
沒有憤怒,沒有悲傷,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釋然和解脫。
我上前一步,拿起筆,沒有半分猶豫,在切結(jié)書上簽下了“林婉”兩個字。
筆鋒遒勁,帶著一種斬斷過往的決絕。
然后,我推開那包銀子。
“銀子就不必了。”
我的聲音清晰而平靜。
“林婉的命,是自己從狗洞里爬出來掙的。與林府,再無相欠?!?/p>
說完,我不再看林侍郎瞬間變得鐵青的臉,也不看那些仆役驚愕的目光。
轉(zhuǎn)身,毫不猶豫地離開。
陽光灑在巷子里,將我的影子拉得很長。
身后那扇象征著封建禮教和冰冷親情的朱漆大門,在我心中轟然關(guān)閉,再也不會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