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西市·醉仙樓頂·五日后
暮色熔金,琉璃瓦流淌霞光。顧清獨立鴟吻,素衣沐霞,左肩淡疤如刻。
五日焚心劫沖關(guān),終破二流一重玄關(guān)!
氣血75%,【劍心通神】如蛛網(wǎng)鋪展,百丈氣機盡收。
“嗡——!”
一道孤絕、狂烈、帶著破盡萬法執(zhí)念的劍意,撕裂暮靄,直沖霄漢!
劍意軌跡刁鉆如鬼斧神工,卻又透著幾分不羈野性,裹挾著對劍道極致近乎瘋魔的癡狂!
青影踏瓦如風!
獨孤無我(二流六重巔峰·劍癡)背劍而至。
青衫染塵,背負一柄樣式奇古、劍鞘纏著破麻布的長劍(凡鐵上品·【無名】),眼神卻亮得駭人,如同兩簇燃燒的野火,死死鎖住顧清,嘴角咧開純粹到極致的戰(zhàn)意:“白云城顧清?葉孤城之徒?哈!蒼天有眼!終讓我尋到‘天外飛仙’蹤跡!”
顧清甚至沒有回頭。
那道撕裂黃昏的劍意,裹挾著滔天戰(zhàn)意卷到她身畔的屋脊,激得碎瓦輕顫,風壓拂動她素白的衣袂。
然而她只是靜靜立在那象征著鎮(zhèn)邪與尊嚴的鴟吻之上,眼睫都未抬一下,仿佛身后逼來的并非能令江湖色變的狂劍客,不過是西市暮色里尋常的一縷勁風。
她目光垂落,看著腳下長安城漸次亮起的萬家燈火,綿延鋪展向天際的熔金暮色此刻盡收于她劍心通神的澄澈感知中。
左肩的舊疤在霞光里微微發(fā)暗,她的心神沉靜如淵海,五日焚心劫剛破,體內(nèi)真炁如新生溪流,正滋養(yǎng)著方才開辟的玄關(guān)內(nèi)景。百丈之內(nèi),檐角風鈴的顫音,遠處馬車的輕蹄,醉仙樓后院酒甕微弱的滾動……天地氣機如一張細密蛛網(wǎng)在她“心域”中無聲鋪展,纖毫畢現(xiàn)。
獨孤無我?
不過是這張網(wǎng)上一個過于喧囂的節(jié)點,莽撞地撞了進來。
獨孤無我眼中的灼灼野火一凝。
那句包含期待與狂喜的咆哮出口,卻似石沉深潭,連一絲漣漪都未曾驚起。
顧清那種無視,并非刻意傲慢,而是徹徹底底的——疏離。
她仿佛站在另一個層面,超然物外,連目光都吝于投注。
這種極致純粹的“無視”,比他遭遇過的任何鄙夷或譏諷都更令他骨縫里涌起刺痛。
“哈!”他短促地笑了一聲,那笑聲里已無先前純粹的興奮,反而帶上一種被全然藐視后的灼痛和更深沉的執(zhí)拗,“白云傳人,竟如此‘孤高’?好!甚好!”
最后兩個字從他牙縫里擠出,如同兩片生鐵摩擦。
話音未落,那背在身后、纏滿破麻布的古劍已發(fā)出一聲暗啞的龍吟!
并非清越,而是如同地脈深處巖漿滾動般的低鳴。
沒有拔劍。
獨孤無我踏在琉璃瓦上的身影猛地一彈!
仿佛踩踏的不是堅實屋脊,而是繃緊的彈弓。
青影乍閃,人已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直線,驟然欺近!
速度之快,竟在身后的暮靄中拉出一道模糊的殘影。
他并指如劍,兩根手指裹挾著刺骨的寒意與足以洞穿鐵石的鋒銳氣勁,直點顧清未設(shè)防的后心!
二流六重巔峰的內(nèi)力毫無保留地壓縮凝集于指尖,那并非劍招,卻比許多名劍的鋒芒更為純粹致命,帶著他破盡萬法、一試高下的瘋魔執(zhí)念!
指風未至,那裹挾著“無名”劍鞘本身慘烈孤絕意念的殺伐之氣,已如實質(zhì)的冰錐,提前一步狠狠撞向顧清的后背。
屋頂?shù)乃橥呤芗ぃ鶟L動、碎裂,一道無形的溝壑自獨孤無我足下憑空犁出!
顧清依舊沒有回頭。
就在那指劍攜著毀滅氣機觸及她衣袍的剎那——
她動了。
仿佛只是被風吹斜的一片落葉。足尖在鴟吻突出的鱗片上輕輕一旋,素白的身影如煙似幻,毫無征兆地向一側(cè)平移數(shù)尺。
動作輕盈得不可思議,流暢得沒有絲毫煙火氣,仿佛只是暮光流轉(zhuǎn)間光影的自然偏移。獨孤無我凌厲到極致的指劍,裹挾著能洞穿金石的巨力,竟就擦著她素衣寬大的袖袍邊緣劃過。
“嗤啦——!”
一聲裂帛清響。
顧清的袖口下緣,被那擦身而過的狂暴真炁撕開一道寸許長的口子。
布片如被無形之刃切開,輕飄飄地被烈風卷起,打著旋兒飛入樓下的晚霞里。
她腳下琉璃瓦無聲凹陷數(shù)寸,裂紋如蛛網(wǎng)般蔓延開一圈,承受了瞬間卸力的重壓。
但她的身形依然穩(wěn)穩(wěn)落在數(shù)尺之外的瓦壟之上,背對著獨孤無我,連呼吸的節(jié)奏都未曾有絲毫變化。
仿佛剛剛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在肩頭的灰塵。
暮風吹動她破損的袖口,露出了里面一線冷玉般的手腕。
也吹動著她鬢邊幾縷未束好的烏發(fā),在夕照金輝中拂過光潔的側(cè)臉。
她依舊看著長安城的萬家燈火,未曾回眸。
一次擦肩,一指落空,一絲袖裂。
沉默無聲,卻比任何怒吼都更清晰地昭告了一個事實:我眼中,并無你劍之所在。
獨孤無我指尖的毀滅氣機落空,撕裂的布片打著旋兒墜入暮色時,他眼中的那兩簇燃燒的野火,第一次出現(xiàn)了剎那的凝固。
并非驚懼,而是更深沉的東西——一種穿透幻象、直面真實的徹骨清明。
他看見了那道素白身影平移的軌跡。
并非依靠繁復(fù)的步法,也絕非用蠻力硬撼他的突襲。
那更像是一種融入風、融入光的…預(yù)判和從容。
她的足尖在鴟吻鱗片上輕旋的弧度,她衣袂被自己指風擦過的瞬間距離——精準到毫厘,輕盈到仿佛只是暮光自身的一次搖曳。
就是這點明了悟,如同冰冷的鋼針刺穿狂熱的外殼,讓他看清了那無法逾越的鴻溝。
他,二流六重巔峰,以“劍癡”名動一方,竟未能讓這位初破二流玄關(guān)、氣血不過七成的白云城傳人,生出一絲一毫的…戰(zhàn)意?
不是輕視,也不是傲慢。
是徹底的、如同云泥之別的隔離。
她的目光始終望著長安城,仿佛那腳下的萬家燈火、那流轉(zhuǎn)的天地氣機,才是值得她心神駐留的世界。
而他,連同他破盡萬法的執(zhí)念和足以撕裂暮靄的劍氣,不過是這片天地里一顆過于喧囂的塵埃。
“呵……”一聲極其低沉、仿佛從胸腔最深處碾磨而出的笑,從獨孤無我喉嚨里滾出。
那笑聲里沒有絲毫沮喪,反而奇異地帶上了一種近乎滿足的苦澀和一種被點亮的、更純粹的瘋狂。
鐘情于劍?唯癡而已!
敗又如何?死又何妨!劍在前路,豈能背身?!
他眼中那凝固剎那的火焰非但未熄,反而猛地向內(nèi)一收,如同鍛打至極限的鎢鋼,凝成兩點幽深、冰冷、卻又燃燒著所有生命熱度的斷碴!
嘴角咧開至一個近乎撕裂的弧度,那不是笑意,是賭上一切的瘋魔圖騰!
“劍——!”
一個破音而出的字,不再是呼喚,而是戰(zhàn)嚎!是自身存在對這片天地最凄厲的宣言!
“鏘——!”
背后那柄纏滿破麻布的奇古長劍,終于發(fā)出真正的聲音!
不再是龍吟,而是像沉寂千年的墓碑被陡然拔起,帶著令人牙酸的摩擦金鐵之音和一種慘烈的孤絕!
包裹劍鞘的破麻布在真炁激蕩下片片撕裂,露出底下黯淡無光、飽經(jīng)滄桑的劍身——凡鐵之軀,卻承載著不滅的劍魂!
獨孤無我身影不退反進!他腳下踏過的琉璃瓦轟然爆碎!
仿佛整個醉仙樓的脊骨都在他這一踏之下發(fā)出哀鳴!
碎瓦如箭矢向后激射。
他沒有再并指作劍,而是用那只剛剛落空、尚未收回的手!
五指成爪,帶著一股慘烈決絕的意志,并非攻擊顧清本身,而是狠狠抓向顧清腳邊那片承載著她身體的琉璃脊瓦!
真炁灌注五指,指尖瞬間被雄渾的罡氣覆蓋,指縫間空氣嘶鳴扭曲!
他竟是要——掀翻顧清立足之地!
強行將她拉入這場不容避戰(zhàn)的對決!
就算只能逼得你拔劍出一寸!
就算只能引動你真正天外飛仙劍意的一瞬回眸!那么,此戰(zhàn)雖死——無恨!
爪風如隕星墜地,帶著毀滅自身與對方從容的決絕,悍然落下!
那片被顧清足尖輕點的脊瓦,瞬間在罡氣鎖定下變得如同熔爐中的生鐵,脆弱不堪!
獨孤無我的厲吼被風撕扯著撞入耳際:“請出劍吧!”
每一個字都如同燒紅的烙鐵,淬煉著他骨子里所有的癲狂與虔誠,“生死——無悔??!”
那聲嘶吼裹挾著掀翻屋瓦的決絕罡風,在醉仙樓頂炸開。
顧清終于有了動作。
并非格擋,并非閃避。
她甚至未曾低頭看一眼那足以毀滅立足點的爪風。
素白的衣袂被狂暴氣勁扯得向上翻涌,如同陡然綻放的素曇。
就在那片承載她的琉璃脊瓦即將被獨孤無我真炁絞碎的前一剎——
她一直望著長安城燈火的目光,竟微微垂下了一寸。
僅僅一寸。
那雙映照著熔金暮色、仿佛蘊著萬頃深湖的明眸,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掃過了獨孤無我。
不,或許說“掃過”并不準確,更像是某種無形之“意”,如同沉靜的古井,被一顆不顧一切撞入的頑石激起了極其細微的漣漪。
那漣漪在她眼中化作一絲難以言喻的……異樣。
這異樣并非厭惡,亦非欣賞,而是某種純粹的、基于劍道本身的認知:她看見了一團靈魂——一團剔除所有矯飾、只為求劍道一瞥而甘愿焚盡的瘋火。
這道火,足夠純粹,純粹到……值得她此刻停留一瞬的注視。
暮色如金,此刻也成了她容顏的背景。
青絲如瀑,僅用一根樣式古樸的白玉簪松松挽住大半,幾縷未能挽住的發(fā)絲被狂亂的對決之風拂起,輕掃過她光潔的額角與線條優(yōu)美的下頜。
她的膚色并非溫軟,而是冰雪浸潤冷玉的色澤,在夕照里流轉(zhuǎn)著一種近乎透明的清光,卻又蘊含著深不可測的力量。
鼻梁挺秀,唇色極淡,如同初春覆著薄霜的山櫻,緊抿著,勾勒出遠山孤云般的疏離。
那絲異樣的漣漪,就在這樣一張幾乎沒有情緒波動的臉上閃現(xiàn)、沉淀。
足夠了。
這瞬息萬變、生滅交替的一剎,于顧清那運轉(zhuǎn)如天道輪轉(zhuǎn)的劍心通神而言,已是最清晰的回應(yīng)。
回應(yīng)那道瘋魔執(zhí)念最好的語言,唯有劍。
這瞬息萬變、生滅交替的一剎,于顧清那運轉(zhuǎn)如天道輪轉(zhuǎn)的劍心通神而言,已是最清晰的回應(yīng)。
回應(yīng)那道瘋魔執(zhí)念最好的語言,唯有劍。
嗡——?。?!
一聲清越到穿透靈魂、仿佛自九天瑤池墜落的劍鳴,毫無征兆地在醉仙樓頂炸響!
這劍鳴與獨孤無我的慘烈孤絕完全不同。它清澈、高遠、帶著某種斬斷塵緣的空寂。
劍鳴起時,她背負在后的右手終于動了。
那只方才一直攏在袖中的手探出——五指纖長,骨節(jié)清雋,如同寒玉精心雕琢而成。
只探出半截小臂,一柄長劍已在握中!
劍,不知何時出現(xiàn),仿佛自虛空中躍出,與主人的氣質(zhì)渾然一體。
劍鞘亦是素白,非金非玉,材質(zhì)難辨,只在鞘口處寥寥數(shù)筆,用淡得幾乎看不見的銀色云紋勾勒著天際的輪廓。劍格形如一朵半綻的梨花,蕊芯一點寒星微光。
劍未完全出鞘。僅僅寸許寒鋒!
然而,就是這寸許雪亮,驟然亮起!
剎那間,這片屋頂、乃至整個醉仙樓頂?shù)奶炜?,所有的霞光都失去了顏色?/p>
所有的喧囂——獨孤無我掀起的罡風、爆裂的碎瓦聲、他喉嚨里滾動的戰(zhàn)吼——瞬間被斬斷、抹平!
仿佛時間被抽走了一個片段。
只有一道純粹的、凝練至極的、屬于“劍”的鋒芒,占據(jù)了所有存在的意義!
那道寸許寒芒,并不刺目,卻帶著無法形容的鋒利和絕對的秩序感。
它出現(xiàn)的剎那,獨孤無我那孤注一擲、足以洞穿鋼鐵的爪罡和爪下狂暴欲碎的真炁,竟如同燒熱的刀切入了凝固的油脂,無聲無息、毫無遲滯地從中——一分為二!
碎裂的力道沿著那被切開的氣機軌跡,詭異地倒卷而回,反噬向他自身!
不,更像是他所有傾瀉而出的力量撞上了一堵無形無質(zhì)、卻又至堅至純的墻壁。那墻沒有抵抗,沒有反震,只是存在——當你的力量撞上它,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力量在它面前,本質(zhì)就是虛空!
獨孤無我瞳孔驟縮如針尖,體內(nèi)兇悍運轉(zhuǎn)的內(nèi)力被那憑空出現(xiàn)的寸許劍意一個“照面”,竟似要瞬間潰散!
他眼中燃燒到極致的狂火,在接觸到那寸許寒芒的剎那,如同被萬載冰峰當頭鎮(zhèn)壓,第一次……驟然凝固!
其中那孤絕的不甘、瘋魔的執(zhí)念,竟被瞬間洞穿,只剩下一片被極致冰寒凍結(jié)的——空白!連喉間將吼未吼出的嘯音都被凍?。?/p>
只有那寸許寒鋒的清越之鳴,成了這片天地唯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