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月光,如同遠(yuǎn)古巨獸垂死的凝視,透過茅草屋頂?shù)目p隙,慘白而毫無溫度地灑落。茅屋內(nèi)彌漫的草藥苦澀、柴火余燼的氣息,在這死寂的月光下,沉淀成一種更加深沉的、令人窒息的腐朽感。
蘇沉僵硬地躺在冰冷的草席上,巖山離去時那沉重的話語——“葬神淵”、“銀血災(zāi)星”、“滅世的毒瘤”——如同冰冷的鐵鏈,纏繞著他混亂的意識,勒得他幾乎無法呼吸。迷茫如同深海的淤泥,將他徹底淹沒。我是誰?我來自哪里?這身銀血……是詛咒?是災(zāi)厄的烙?。?/p>
就在這冰冷的絕望幾乎要凍結(jié)他殘存意識的剎那——
一點(diǎn)冰涼的觸感,如同深秋寒潭里最后一片落葉,輕輕拂過他裸露在草席外的手臂。
是月光。
那慘白的光斑,正好落在他手臂上那幾道尚未愈合的、被自己抓破的傷口處。粘稠的暗銀色血液,在傷口邊緣緩緩流淌、凝結(jié)。
嗡——!
就在月光觸及那暗銀色血液的瞬間!
一股極其微弱、卻清晰得如同心跳般的悸動,毫無征兆地順著奔流的銀血,狠狠撞入蘇沉的心臟深處!
咚?。?!
一聲沉重如汞、遠(yuǎn)超常人心跳強(qiáng)度的悶響,在死寂的茅屋里驟然炸開!震得身下的草席都微微顫抖!
蘇沉瞳孔驟然收縮!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所有的迷茫、絕望、劇痛,在這突如其來的悸動面前,都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薄冰,瞬間蒸發(fā)!
他猛地低頭,死死盯住手臂上那片被月光籠罩的傷口!
詭異!無法理解的一幕出現(xiàn)了!
那些粘稠、沉重、泛著冰冷金屬光澤的暗銀色血液,在慘白月光的照射下,竟如同被注入了某種神秘的生命力!它們不再僅僅是緩慢流淌、凝結(jié)的液體,而是……活了!
一絲絲極其細(xì)微的、如同水銀般流動的銀灰色光澤,在原本暗沉的血液內(nèi)部被月光喚醒,如同無數(shù)沉睡的銀蛇驟然復(fù)蘇!它們扭曲、盤旋、升騰!粘稠的血液表面,蕩漾開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極其微弱的銀灰色漣漪!每一次漣漪的擴(kuò)散,都伴隨著那股源自血脈深處的、沉重而冰冷的悸動!
咚!咚!咚!
心跳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沉重!如同擂動的戰(zhàn)鼓,敲打在蘇沉的靈魂之上!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而浩瀚的意志,如同沉睡萬古的巨獸,正被這慘白的月光和體內(nèi)蘇醒的銀血……緩緩喚醒!
【警告!檢測到高濃度太陰星力同步刺激!】
【未知血脈共鳴激活!能量層級:???】
【銀血(熔巖寂滅)異變加??!能量活性飆升!】
【未知意志碎片蘇醒波動!來源:血脈本源!】
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劇烈波動,如同警鐘在蘇沉腦海中瘋狂敲響!
太陰星力?月華?它在激活我的銀血?!
蘇沉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他掙扎著,用那只相對完好的左手,強(qiáng)忍著劇痛和虛弱,艱難地支起上半身,貪婪地將整條手臂完全暴露在從屋頂縫隙傾瀉而下的、最濃郁的慘白月光之中!
更多的光斑落在他焦黑碳化、又透出新肉芽的胸膛,落在他深可見骨、邊緣泛著灰敗金屬光澤的左肩傷口,落在他布滿細(xì)微灰敗裂紋的暗星銀骨裸露處……
嗤嗤……嗤……
如同冷水滴入滾油!更加強(qiáng)烈的反應(yīng)發(fā)生了!
所有被月光照射到的、流淌著暗銀色血液的傷口處,都瞬間升騰起極其微弱的、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銀灰色蒸汽!傷口邊緣新生的、帶著灰敗金屬質(zhì)感的肉芽,在銀灰色蒸汽的包裹下,如同受到了某種滋養(yǎng),蠕動的速度明顯加快了一絲!最驚人的是那些暴露在外的暗星銀骨,骨骼表面那些細(xì)微的灰敗裂紋,在月華和體內(nèi)沸騰銀血的共同作用下,竟隱隱透出一種更加內(nèi)斂、更加深邃的暗銀色晶芒!
更清晰的悸動感,如同潮汐般一波波沖擊著蘇沉的意志!那冰冷浩瀚的未知意志碎片,似乎正順著奔流的銀血,試圖傳遞某種信息!
蘇沉強(qiáng)忍著靈魂被沖刷的眩暈感和身體各處傳來的撕裂劇痛,將全部心神沉入那奔流的熔巖寂滅銀血之中!循著那悸動的源頭,循著那冰冷意志碎片的指引!
意識仿佛逆流而上,穿透了沸騰的血液,穿透了堅韌的骨骼,穿透了時間的迷霧……
一幅極其模糊、卻又帶著刻骨冰冷氣息的畫面碎片,如同沉在深海的殘破鏡片,驟然在他混亂的意識深處閃現(xiàn)!
那是一片……無法形容的、絕對的黑暗與死寂!
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物質(zhì),甚至沒有時間流逝的概念!只有永恒的、吞噬一切的虛無!
就在這片歸墟般的死寂核心,一點(diǎn)微光驟然亮起!
那不是星辰的光,不是火焰的光,而是一種……純粹的、由冰冷意志凝結(jié)而成的——劍光!
劍光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種斬斷萬古、破滅輪回的絕對鋒芒!它刺破了永恒的黑暗,在虛無中留下了一道……筆直的、貫穿了整個意識畫面的、由無數(shù)細(xì)微到極致的湮滅星辰軌跡構(gòu)成的……巨大劃痕!
那劃痕,冰冷、死寂、蘊(yùn)含著讓蘇沉靈魂都為之凍結(jié)的恐怖氣息!
而在那巨大劃痕的最核心處,兩個極其古老、筆畫繁復(fù)、仿佛由宇宙歸墟的塵埃凝聚而成的篆字,在冰冷的劍光映照下,清晰地烙印在蘇沉的靈魂深處——
**寂滅!**
嗡——?。?!
識海中,那柄黯淡的寂滅劍胚,如同被投入了滾油的冷水,毫無征兆地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璀璨灰光!一股冰冷、純粹、滅絕生機(jī)的恐怖劍意,不受控制地從劍胚中噴薄而出,瞬間席卷了蘇沉的整個識海!
“呃啊——!”
蘇沉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苦悶哼!頭顱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七竅瞬間滲出暗銀色的血絲!身體因為極致的靈魂沖擊而劇烈痙攣!剛剛有所恢復(fù)的傷口再次崩裂!
但劇痛之中,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明悟,如同開天辟地的第一道電光,狠狠劈開了他意識中的混沌!
寂滅!
葬神淵!
銀血!
斷劍!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被靈魂深處那道冰冷的劍痕和識海中暴動的劍胚,強(qiáng)行串聯(lián)了起來!雖然依舊缺失了具體的記憶畫面,但一種源自血脈本能的、刻入骨髓的認(rèn)知,如同烙印般清晰無比:
他的力量!他的重生!他體內(nèi)奔流的銀血!靈魂中沉睡的劍胚!背后那柄生死相依的斷劍!都指向同一個源頭——寂滅!指向那個名為葬神淵的禁忌之地!
他不是什么災(zāi)星!
他是……從寂滅中爬回來的復(fù)仇者!
他是……葬神淵的……產(chǎn)物!
他是……寂滅的……傳承者!
“嗬…嗬嗬……”嘶啞的、帶著血沫的喘息聲從蘇沉喉嚨里擠出。他沾滿血污的臉上,那雙因為劇痛而布滿血絲的眼眸深處,那點(diǎn)深邃的灰暗光點(diǎn),此刻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那光芒里,不再是迷茫和絕望,而是……一種歷經(jīng)劫難后淬煉出的、斬斷一切的冰冷決絕!
就在這時!
茅屋那扇簡陋的木門,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無聲無息地推開了。
門外,沒有月光。濃重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沉甸甸地壓在門檻之外。
一個佝僂的身影,拄著一根彎曲虬結(jié)、頂端鑲嵌著一顆渾濁獸瞳的古老木杖,靜靜地站在門口。
來人極其蒼老,皮膚如同風(fēng)干的樹皮,層層疊疊地堆積在骨架上。穿著一件用各種深色獸皮和奇異羽毛縫制的、幾乎拖到地面的寬大巫袍,袍子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形態(tài)各異的骨片、獸牙、干癟的蟲蛻和顏色詭異的水晶,隨著他微弱的呼吸輕輕碰撞,發(fā)出細(xì)碎而令人心頭發(fā)毛的聲響。
最讓人心悸的,是他那張隱藏在寬大兜帽陰影下的臉。只能看到一雙眼睛——那不是人類的眼睛!瞳孔呈現(xiàn)出一種渾濁的、如同融化琥珀般的暗金色,沒有眼白,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仿佛沉淀了無數(shù)歲月塵埃的混沌!此刻,這雙非人的眼睛,正穿透屋內(nèi)的黑暗,如同無形的探針,死死鎖定在竹榻上、被慘白月光籠罩的蘇沉身上!
更準(zhǔn)確地說,是鎖定在蘇沉手臂上、那在月光下劇烈波動、蕩漾著詭異銀灰色漣漪的暗銀色血液上!
一股無法形容的、古老、腐朽、卻又帶著洞悉萬物本質(zhì)的冰冷氣息,如同蘇醒的沼澤巨獸,瞬間彌漫了整個茅屋!空氣仿佛凝固了,濃烈的草藥味和柴火氣息被徹底壓制,只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陰冷和……難以言喻的腐朽智慧感!
青巖寨的老巫師!
他渾濁的、如同凝固琥珀般的暗金色瞳孔,在接觸到蘇沉手臂上那異變的銀血瞬間,猛地收縮!隨即,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混雜著極致驚駭、貪婪、以及……一種仿佛窺見了世界末日般的恐懼光芒!
“月華……引血……”老巫師的聲音干澀、沙啞,如同兩塊朽木在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重壓和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寒意,“銀輝……現(xiàn)世……”
他握著獸瞳木杖的枯槁手爪,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杖頂那顆渾濁的獸瞳,似乎感應(yīng)到了什么,驟然亮起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暗紅光芒!
“葬神淵的詛咒……”老巫師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情緒而扭曲變形,他猛地向前一步,踏入茅屋的月光范圍,寬大巫袍上的骨片獸牙瘋狂碰撞!“預(yù)言……是真的!浩劫……要來了!”
他那雙暗金色的、非人的眼睛,死死釘在蘇沉身上,如同看著從深淵爬出的滅世惡魔,又如同看著一件蘊(yùn)含著終極秘密的禁忌圣物!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尖銳:
“抓住他!用他的血……開啟‘月隕之祭’!只有山神的指引……才能讓寨子……躲過這場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