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4.
陳默猛地站起來。
臉上卻堆起那種熟悉的，令人作嘔的，對外人的討好笑容。
他對著服務員客客氣氣的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不是故意的，小姑娘脾氣急。」
然后，他轉向我，剛才的諂媚瞬間變成壓抑的暴怒。
他壓低聲音，咬牙切齒，每個字都像淬了毒。
「林薇，你他媽少說兩句！」
「還嫌不夠丟人嗎？」
「人家服務員多不容易，打份工而已！」
「一點小事斤斤計較什么？」
「顯得我們多小氣。」
「快把錢付了！別讓人看笑話！」
我徹底懵了。
看著陳默扭曲的臉，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同一個人。
陳默見我沒動，更恐怖的事情發(fā)生了。
他看到了我放在桌角的手包。
拉鏈開著，里面露出厚厚一沓嶄新的百元大鈔。
那是我昨天剛取的，明天一早要交給房東的。
三個月房租。
整整一萬五千塊！
陳默的眼睛，像餓狼看到了肉。
他猛地伸手，速度快得像搶劫，一把將那一沓錢抽了出來。
我伸手去按，嶄新的紙幣邊緣，刮過我手指，留下火辣辣的疼。
「夠了吧？多的不用找了，給你當小費?！?/p>
陳默像甩燙手山芋一樣，把那疊沉甸甸的，帶著我體溫的房租錢，狠狠塞進服務員手里。
動作帶著一種扭曲的豪氣。
臨了，他還客氣的說了一句。
「對不起啊，給您添麻煩了?！?/p>
服務員驚呆了，隨即狂喜涌上臉龐。
他點頭哈腰，感激涕零。
「謝謝先生！您真是個大好人！大好人?。 ?/p>
陳默聽著這「大好人」的贊譽。
臉上那因為憤怒和羞恥而漲紅的顏色，奇跡般地褪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陶醉的滿足感。
一種被「崇高道德」光環(huán)籠罩的，飄飄然的微笑。
那笑容，在他油膩的臉上綻開，像一朵腐爛的花。
我的包，還在滴著猩紅的酒液。
我的錢包，空了。
明天，房東會把我掃地出門。
我站在那里。
看著服務員對陳默感恩戴德。
看著他臉上那虛偽的，陶醉的笑容。
聽著周圍隱約的議論。
「這男的挺大氣......」
「女的太計較了......」
「就是，一瓶酒而已......」
所有的委屈，憤怒，心寒，被徹底背叛的劇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我。
沖垮了最后一絲自欺欺人的堤壩。
血液似乎都凍住了，指尖冰涼。
但我沒有哭，沒有鬧，甚至沒有顫抖。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控制住每一寸肌肉，緩緩地扯開嘴角，勾起一個冰冷刺骨的弧度。
那笑容，一定很瘆人。
陳默陶醉的表情僵了一下。
我看著他，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像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割開餐廳虛偽的寧靜。
「陳默，你這么喜歡做好人啊?！?/p>
「行啊?！?/p>
「那就讓你做個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