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淵魔殿的議事堂，今日透著不同尋常的肅穆。
玄黑色的殿門由百名魔族精銳看守，甲胄上的暗紋在幽冥燈的映照下泛著冷光，手中的骨矛斜指地面，矛尖滴落的幽綠毒液在石磚上腐蝕出細密的坑洼。殿內(nèi)，十八根盤龍柱撐起穹頂，龍鱗的刻痕里嵌著發(fā)光的魔晶，將整個大堂照得如同白晝——這是暗淵魔殿最隆重的布置，只為今日的傳位大典。
葉驚鴻站在殿門外，玄色勁裝的領(lǐng)口系著暗金色的流蘇，那是魔主繼承人的標志。他抬手理了理衣襟，指尖觸到布料下微微凸起的玉佩，那是父親葉凌霄昨日塞給他的，玉佩里封存著一縷微弱卻精純的魔氣，是父親如今能給出的最后庇護。
“吱呀——”
殿門緩緩推開，一股混合著陳年魔酒與血腥的氣息撲面而來。葉驚鴻抬步而入，目光掃過堂內(nèi)——上首的主位空著，左側(cè)的首位坐著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他的父親，夜瀾魔尊葉凌霄。
葉凌霄穿著半舊的紫金色蟒袍，袍子的袖口有一道明顯的撕裂痕跡，那是上次資源大戰(zhàn)中被天魔教教主的骨爪劃破的。他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原本銳利如鷹隼的眼眸此刻蒙上一層疲憊，見葉驚鴻進來，只是微微頷首，嘴角動了動，卻沒發(fā)出聲音——傷勢已讓他連開口都耗費心神。
而葉凌霄下首，坐著一位身著灰袍的老者。老者須發(fā)皆白，卻梳理得一絲不茍，頷下的山羊胡微微翹起，手指上戴著三枚骷髏戒指，正是大長老黯琊。他抬眼看向葉驚鴻，渾濁的眼珠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隨即又換上溫和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未達眼底，反而透著幾分虛偽的熱絡(luò)。
“驚鴻賢侄，可算來了?！摈鲧鸬穆曇羯n老卻中氣十足，與葉凌霄的虛弱形成鮮明對比，“今日可是你的大日子，整個暗淵魔殿的長老都在等你呢。”
葉驚鴻沒接話，目光掃過兩側(cè)的長案——十一位長老已按位次落座，每個人的神色都不同：
二長老噬魂的臉藏在黑色斗笠下，斗笠的紗幔里伸出幾條細小的鎖鏈，正無意識地纏繞著指尖，那是他修煉的“噬魂鎖”，沾過的修士神魂，沒有一個能完整留存；
三長老血煞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皮膚上布滿刀疤，每道疤痕里都嵌著暗紅色的血晶，那是用敵人的精血凝練而成，見葉驚鴻看來，他咧嘴一笑，露出尖利的獠牙，帶著毫不掩飾的挑釁；
七長老智梟形瘦削，周身縈繞著濃如墨的黑氣，頭頂?shù)闹窬幎敷覊旱脴O低，邊緣垂落的黑暗披風遮住了大半個身子，僅露出的雙目宛如兩口深不見底的黑洞，口鼻被玄色口罩掩住，連呼吸都帶著若有若無的晦澀氣息。與其他人不同，手中拿著一卷黑色竹簡，正低頭翻閱，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只有葉驚鴻知道，這位看似文弱的軍師，才是暗淵魔殿最棘手的存在——上一世，正是他獻策十策，助自己平定了魔界內(nèi)亂，可也正是他，在自己實力未定時，始終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觀望。
葉驚鴻的目光在智梟身上稍作停留，便移開視線，走到堂中站定，對著上首的葉凌霄深深一拜：“孩兒葉驚鴻，參見父親?！?/p>
葉凌霄抬手，虛弱地擺了擺，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免禮。今日……便將這暗淵魔殿，交予你了。”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黑色令牌，令牌上雕刻著猙獰的魔龍圖案，正是暗淵魔殿的鎮(zhèn)殿之寶——魔龍令。令牌剛一取出，堂內(nèi)的空氣便劇烈震顫，十一位長老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令牌上，有貪婪，有期待，也有掩飾不住的野心。
葉凌霄指尖微動，魔龍令便化作一道黑光，穩(wěn)穩(wěn)落在葉驚鴻手中。令牌入手冰涼，仿佛握著一塊萬年玄鐵，龍紋在掌心微微發(fā)燙，一股屬于魔主的威壓從令牌中散發(fā)，讓葉驚鴻周身的靈力不由自主地沸騰起來。
“從今往后，你便是暗淵魔殿的新主?！比~凌霄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不知是激動還是傷勢所致，“諸位長老……還望輔佐新主，守住我暗淵魔殿的基業(yè)?！?/p>
“恭喜魔主！”
“我等必當盡心輔佐！”
長老們紛紛起身行禮，聲音洪亮，卻透著幾分敷衍。尤其是黯琊，他彎腰時，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弧度——葉凌霄這步棋，簡直是將暗淵魔殿拱手相讓！一個大乘初期的毛頭小子，還不是任由他拿捏？
葉驚鴻握著魔龍令，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能感受到堂內(nèi)十幾道隱晦的神識掃過自己，帶著探查與輕視，尤其是血煞那道充滿暴戾的神識，幾乎要穿透他的護體靈力，在他身上留下烙印。
“多謝父親，多謝諸位長老?！彼従忛_口，聲音平靜得不像個剛繼位的少年，“驚鴻年幼，修為尚淺，恐難當此重任?！?/p>
黯琊聞言，立刻接話，語氣帶著“痛心疾首”的關(guān)切：“驚鴻此言差矣！你身負黑暗圣體，乃是天命所歸的魔主。老臣與眾位長老定會為你分憂，絕不讓你受半分委屈。”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其他長老，見無人反對，又道，“如今你首要任務是精進修為，殿內(nèi)瑣事，交給我等便可?！?/p>
葉驚鴻心中冷笑——來了，上一世也是這番說辭，先以“分憂”為名奪權(quán)，再以“歷練”為由架空，最后連魔龍令的使用權(quán)都想奪走。
他抬眼看向黯琊，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懵懂”：“大長老所言極是。只是……驚鴻剛繼承令牌，神魂與令牌尚未完全契合，需閉關(guān)穩(wěn)固?！彼D了頓，目光轉(zhuǎn)向葉凌霄，帶著一絲“懇求”，“父親，諸位長老，這幾日的登基儀式后，驚鴻想閉關(guān)一段時間，殿內(nèi)大小事務，便暫且托付給大長老吧。”
“什么？”葉凌霄猛地抬頭，眼中閃過急色，剛要開口阻止，卻被黯琊搶先一步。
“好！好！”黯琊撫掌大笑，花白的胡子都在顫抖，“驚鴻有這份心思，老臣甚是欣慰！你只管安心閉關(guān)，殿內(nèi)之事，老臣定當打理得井井有條，絕不讓你分心！”他看向其他長老，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大長老所言極是！”
“魔主安心修煉便是！”
長老們紛紛附和，尤其是血煞與噬魂，眼中的笑意幾乎要溢出來——他們早已被黯琊許以重利，自然樂見其成。唯有七長老智梟，放下竹簡，抬眼深深看了葉驚鴻一眼，目光在他緊握的魔龍令上停留片刻，又緩緩低下頭，仿佛只是隨意一瞥。
葉凌霄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他看著兒子年輕卻異常平靜的側(cè)臉，忽然想起驚鴻幼時，也是這樣安靜地坐在修煉室里，明明只有筑基期，卻能對著魔紋圖譜看一整天。那時他只當兒子性子沉穩(wěn)，此刻才隱約覺得，這孩子或許比自己想象中更有城府。
“既如此……便依你吧?！比~凌霄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也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閉關(guān)期間，萬事小心?！?/p>
“孩兒省得。”葉驚鴻躬身行禮，手中的魔龍令微微發(fā)燙，似在回應他的決心。
儀式的后續(xù)流程，葉驚鴻如提線木偶般配合著。接受長老們的“朝拜”，飲下象征傳承的魔酒，在魔龍令上滴下精血……每一步都做得一絲不茍，臉上始終帶著恰到好處的恭順，看得黯琊越發(fā)滿意，連看向葉凌霄的眼神都帶著幾分勝利者的炫耀。
直到所有流程結(jié)束，葉驚鴻才再次躬身：“父親，諸位長老，驚鴻先行告退。”
他轉(zhuǎn)身離去時，特意用余光掃過葉凌霄——父親正望著他的背影，蒼白的手緊緊攥著蟒袍的衣角，指節(jié)泛白。而黯琊，則已迫不及待地與幾位心腹長老低聲交談，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仿佛魔主之位已是囊中之物。
走出議事堂的那一刻，葉驚鴻臉上的恭順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他握緊手中的魔龍令，令牌的溫度透過掌心傳來，仿佛在提醒他——今日的隱忍，是為了明日的雷霆一擊。
188天。
他在心中默念這個數(shù)字，腳步加快，朝著自己的修煉室走去。空間碎片里，黃中李幼苗的綠光仿佛已在眼前閃爍，時間沙漏的沙粒正緩緩落下，倒計時，已然開始。
黯琊，智梟，血煞……所有欠了葉家的，這一世，他會連本帶利，一一討回。而眼下，他需要做的，只是當好這只“識趣”的潛龍，靜待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