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一年的寒冬,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纏繞著這片飽受蹂躪的土地。林澤的拾荒小隊在收留了林幼萱后,生存的壓力陡然增大。嬰兒的哭聲在寂靜的荒野中格外刺耳,也格外危險。他們不得不更加謹慎地選擇路線和營地,避開任何可能暴露行蹤的煙火。李嬸幾乎成了幼萱的專職“奶娘”,用熬得稀爛的米湯、刮下來的樹皮糊糊、甚至偶爾找到的一點羊奶(極其罕見),小心翼翼地喂養(yǎng)著這個脆弱的小生命。林澤的口糧份額幾乎全部分給了幼萱,他自己則靠著更少的野菜和草根勉強維持,本就虛弱的身體在寒風中更顯單薄,咳嗽聲日夜不息,但他抱著幼萱時,眼神里的堅定卻從未動搖。
韓志雄成了小隊最忙碌的人。他不僅要負責警戒、開路、尋找水源和食物,還要承擔起大部分重體力活。他默默地將林澤那份本就不多的粗糧省下更多,偷偷塞進熬煮米湯的破瓦罐里。每當林澤劇烈咳嗽,他總會無聲地遞上溫熱的水囊,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擔憂和守護。
隊伍在沉默和壓抑中艱難前行,目標指向傳說中相對安穩(wěn)的魯西山區(qū)。然而,命運的殘酷并未放過他們。
這天傍晚,小隊在一處背風的山坳里扎營。夕陽的余暉將天邊染成一片凄厲的血紅。突然,遠處傳來一陣急促而密集的馬蹄聲!聲音由遠及近,伴隨著粗野的呼喝和興奮的怪叫!
“韃子!” 負責警戒的小猴連滾帶爬地沖回營地,臉色煞白,聲音都變了調(diào),“是韃子騎兵!好多馬!朝這邊來了!”
恐慌瞬間席卷了整個小隊!女人們嚇得抱緊孩子,男人們臉色慘白,手忙腳亂地抓起簡陋的武器——磨尖的木棍、綁著石塊的木棒、王老栓勉強打制的幾把粗劣短刀。韓志雄一把將林澤和抱著幼萱的李嬸護在身后,握緊了那把豁口柴刀,眼神瞬間變得如同嗜血的孤狼,死死盯著馬蹄聲傳來的方向!
林澤強壓下肺部的劇痛和翻涌的恐懼,迅速爬到一處稍高的土坡上觀察。只見一支約莫二十余騎的騎兵隊伍,正從西面疾馳而來!他們穿著雜亂的皮襖,頭戴氈帽,揮舞著彎刀和套索,馬鞍兩側掛著鼓鼓囊囊的包裹,甚至有幾匹馬的鞍后還拴著幾只拼命掙扎的羊!馬隊后面,還跟著十幾個被繩索串在一起、衣衫襤褸、步履蹣跚的漢人百姓!顯然,這是一支剛剛劫掠完畢、滿載而歸的蒙古游騎小隊!他們臉上帶著殘忍的興奮和長途奔襲后的疲憊,正朝著這個山坳的方向,似乎打算在此休整過夜!
“是蒙古韃子!劫掠隊!” 林澤的心沉到了谷底。對方人數(shù)雖不算極多,但全是精銳騎兵!自己這邊,除了韓志雄和幾個青壯勉強算有把力氣,其余皆是老弱婦孺!硬拼?無異于以卵擊石!逃跑?帶著幼萱和傷員,根本跑不過四條腿的戰(zhàn)馬!
絕望的氣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小小的營地。李嬸緊緊抱著幼萱,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王老栓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幾個青壯握著武器的手都在顫抖。
蒙古騎兵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他們。為首一個滿臉橫肉、頭戴狐皮帽的壯漢勒住馬韁,發(fā)出一聲怪異的唿哨,其余騎兵也紛紛停下,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山坳里這群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流民。他們眼中沒有絲毫憐憫,只有如同貓戲老鼠般的殘忍和貪婪。
“哈哈!還有漏網(wǎng)的小蝦米!” 狐皮帽壯漢用生硬的漢話怪笑著,指著營地,“男人殺了!女人孩子帶走!東西都搶了!”
騎兵們發(fā)出興奮的嚎叫,紛紛抽出彎刀,策動馬匹,準備發(fā)起沖鋒!馬蹄踐踏著凍土,發(fā)出沉悶的轟鳴,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等等!” 林澤猛地站起身,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聲!他的聲音因為緊張和肺疾而尖銳刺耳,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讓正準備沖鋒的蒙古騎兵動作一滯!
狐皮帽壯漢瞇起眼睛,看向這個站在土坡上、身形單薄、臉色蒼白如鬼卻眼神異常明亮的年輕人。
林澤的心臟狂跳如擂鼓,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飛速地分析著:對方是剛剛劫掠歸來的疲憊之師,馬匹也顯疲態(tài),此時正是人困馬乏之際!他們選擇在此扎營,說明附近沒有其他大股部隊!而且,他們極度驕狂,根本沒把眼前這群衣衫襤褸的流民放在眼里!這是唯一的生機!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的血腥味,用盡可能平穩(wěn)、甚至帶著一絲諂媚(他內(nèi)心在瘋狂唾棄自己)的語氣,朝著狐皮帽壯漢喊道:
“尊貴的…勇士大人!” 他微微躬身,指著營地,“我們…都是些…逃難的可憐人…身上…實在沒什么值錢東西…只有…一點…孝敬大人…”
他一邊說,一邊示意旁邊嚇傻了的栓柱和阿牛:“快!把…把咱們…藏的那點…好東西…拿出來!給…給大人們…解解乏!”
栓柱和阿牛愣了一下,隨即在林澤嚴厲的眼神下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從營地角落一個破麻袋里(里面只有些干草和破布)翻出幾個黑乎乎、硬邦邦的雜糧餅子——那是他們僅存的一點口糧!
林澤接過餅子,雙手捧著,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一步步朝著蒙古騎兵的方向走去。他的步伐踉蹌,身體因為恐懼和虛弱而微微顫抖,顯得更加卑微可憐。
韓志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幾乎要沖出去!但他看到林澤背在身后的手,極其隱蔽地朝他做了一個“穩(wěn)住”的手勢!
狐皮帽壯漢看著林澤手中那幾塊黑乎乎的餅子,又看看他身后那群面黃肌瘦、瑟瑟發(fā)抖的老弱婦孺,尤其是看到李嬸懷里那個襁褓時,眼中閃過一絲輕蔑和不耐煩。他顯然認為這群人窮得叮當響,連這點“孝敬”都寒酸得可憐。
“哼!窮鬼!” 狐皮帽壯漢啐了一口,揮了揮手,“滾遠點!別礙著大爺們歇腳!” 他顯然對這點“孝敬”看不上眼,也懶得為這點“肉”浪費力氣。他更在意的是盡快休息,享受剛剛搶來的酒肉和女人(被擄掠的百姓中有幾個年輕女子)。
蒙古騎兵們發(fā)出一陣哄笑,紛紛下馬,開始解開馬鞍上的包裹,拿出搶來的酒肉,準備生火造飯。他們將被擄掠的百姓粗暴地趕到營地一角,用繩索捆住手腳,便不再理會。篝火很快燃起,酒肉的香氣彌漫開來,夾雜著蒙古人粗野的劃拳和淫邪的笑鬧聲。他們完全放松了警惕,將武器隨意地放在身邊,甚至有人已經(jīng)抱著搶來的酒囊醉醺醺地躺倒。
林澤退回營地,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他強忍著劇烈的咳嗽,將眾人聚攏到營地最深處、陰影最濃的地方。
“哥…他們…” 韓志雄的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眼中是壓抑不住的殺意。
“噓…” 林澤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如同捕獵前的夜梟。他壓低聲音,語速極快:“聽我說!他們?nèi)死яR乏!驕狂輕敵!現(xiàn)在正是機會!”
他環(huán)視著身邊幾張因為恐懼而扭曲的臉:“我們…沒有退路!跑…是死路一條!帶著幼萱…丫丫…我們跑不掉!只有…干掉他們!搶了他們的馬和東西!我們…才有活路!”
“干掉…他們?” 王老栓的聲音都在發(fā)顫,“那可是…二十多個…韃子騎兵啊…”
“怕什么!” 韓志雄低吼一聲,眼中兇光畢露,“一群喝醉的豬!老子能擰斷他們的脖子!”
“對!” 林澤立刻接話,聲音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他們現(xiàn)在就是一群待宰的豬!我們有地利!他們在明,我們在暗!我們有…夜!”
他飛快地布置戰(zhàn)術:
1. 目標: 全部殺掉!一個不留!否則后患無窮!
2. 時機: 等!等到后半夜,他們睡得最死的時候!
3. 武器: 所有人!把能找到的最尖銳、最沉重的東西拿在手里!木棍削尖!石頭綁緊!王老栓,你帶人把那些找到的廢鐵片磨利!做成短矛!
4. 戰(zhàn)術: 韓志雄帶栓柱、阿牛和另外兩個最強壯的青壯,負責解決篝火旁那幾個看起來最兇悍的(包括那個頭目)。動作要快!要狠!用石頭砸后腦!用短矛捅心窩!用柴刀抹脖子!絕對不能讓他們發(fā)出聲音!
5. 其他人: 李嬸、小猴帶著女眷和孩子,躲在最里面,捂住幼萱和丫丫的嘴!絕對不能出聲!王老栓帶剩下的人,負責解決外圍幾個放哨(其實根本沒認真放哨)和落單的醉鬼!同樣要無聲!
6. 信號: 以韓志雄動手為號!所有人一起上!記?。∵@是你死我活!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亡!想想幼萱!想想丫丫!想想我們身后的爹娘孩子!
林澤的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每一個字都敲打在眾人緊繃的神經(jīng)上。他將幼萱輕輕放到李嬸懷里,深深看了一眼那張在睡夢中依舊皺著眉頭的稚嫩小臉。然后,他拿起王老栓剛剛遞過來的一把用銹鐵片磨成的、形狀怪異卻異常鋒利的短矛,矛尖在微弱的星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寒光。
“為了…活下去!” 林澤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最后落在韓志雄身上。
韓志雄重重點頭,眼中燃燒著野性的火焰。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握緊了那把豁口柴刀,如同即將撲食的猛虎。
時間在極度的緊張和煎熬中緩慢流逝。蒙古人的喧囂漸漸平息,篝火也黯淡下來,只剩下零星的火星。鼾聲、夢囈聲此起彼伏。被擄掠百姓壓抑的啜泣也早已消失,只剩下絕望的死寂。
月過中天,寒風更勁。
林澤感覺自己的肺部如同破風箱般嘶鳴,但他死死咬住牙關,不讓自己咳出聲。他朝韓志雄點了點頭。
韓志雄眼中厲芒一閃!他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帶著栓柱和阿牛,悄無聲息地潛向篝火旁那個鼾聲如雷的狐皮帽壯漢!
行動開始了!
韓志雄的動作快如閃電!他如同捕食的獵豹般猛地撲上!左手如鐵鉗般死死捂住狐皮帽壯漢的口鼻!右手緊握的柴刀帶著全身的力量和刻骨的仇恨,狠狠地、精準地抹過對方粗壯的脖頸!
“噗嗤!”
一聲極其輕微的、利刃割開皮肉的悶響!滾燙的鮮血瞬間噴涌而出!狐皮帽壯漢在睡夢中猛地瞪大了眼睛,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便徹底癱軟下去!
幾乎同時!栓柱和阿牛也撲向了另外兩個熟睡的蒙古兵!栓柱用盡全身力氣,將一塊沉重的石頭狠狠砸在一個蒙古兵的后腦勺上!顱骨碎裂的聲音令人牙酸!阿牛則用磨尖的木矛,狠狠捅進了另一個蒙古兵的心窩!對方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悶哼!
篝火旁的殺戮如同死神的鐮刀,在寂靜中悄然收割!
外圍,王老栓帶著幾個青壯,也如同幽靈般摸向幾個靠在馬匹旁打盹或醉倒的蒙古兵。他們用最原始、最殘忍的方式——石頭砸、短矛捅、甚至用牙齒咬斷喉嚨!力求一擊斃命!
恐懼和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的怯懦!每個人都紅了眼!動作雖然笨拙,卻帶著同歸于盡的狠厲!
林澤沒有沖在最前面,他強忍著咳嗽和眩暈,如同最冷靜的獵手,在陰影中游走。他看到了一個被驚醒的蒙古兵,迷迷糊糊地想去摸身邊的彎刀!林澤沒有絲毫猶豫,如同毒蛇般竄出!手中那柄簡陋卻鋒利的鐵矛,帶著他全身的重量和滿腔的怒火,狠狠地、精準地刺入了對方的咽喉!
“呃…” 那蒙古兵只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嗬嗬聲,便捂著噴血的脖子倒了下去!
殺戮在無聲中進行,血腥味在寒冷的夜風中迅速彌漫開來。
一個!兩個!三個……篝火旁的蒙古兵在睡夢中被迅速解決!外圍的哨兵和醉鬼也相繼斃命!
然而,意外還是發(fā)生了!一個被尿憋醒的蒙古兵搖搖晃晃地走到營地邊緣,正好撞見王老栓正用短矛捅死一個同伴!他瞬間酒醒了大半,驚恐地張開嘴就要大叫!
“啊——!”
凄厲的警報聲只喊出了一半!一道黑影如同閃電般從側面撲來!是韓志雄!他如同暴怒的雄獅,一拳狠狠砸在那蒙古兵的下巴上!巨大的力量直接將對方的下頜骨打碎!慘叫聲戛然而止!緊接著,韓志雄的柴刀帶著寒光劃過!一顆頭顱沖天而起!滾燙的鮮血噴濺了他一臉!
這聲短促的慘叫和噴濺的鮮血,終于驚動了最后幾個睡得不沉的蒙古兵!他們驚恐地跳起來,慌亂地去抓身邊的武器!
“殺!” 林澤知道不能再隱藏了!他嘶聲怒吼!聲音如同受傷野獸的咆哮!
“殺?。。 ?韓志雄渾身浴血,如同地獄修羅,揮舞著柴刀第一個沖了上去!栓柱、阿牛和其他青壯也紅著眼睛,舉著簡陋的武器,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撲向最后的敵人!
營地瞬間陷入混亂!刀光劍影(雖然簡陋),怒吼與慘叫交織!被驚醒的戰(zhàn)馬驚恐地嘶鳴著,試圖掙脫韁繩!
最后的戰(zhàn)斗爆發(fā)了!人數(shù)和地利優(yōu)勢此刻顯現(xiàn)出來!韓志雄如同虎入羊群,柴刀翻飛,每一刀都帶著開山裂石的力量!一個蒙古兵剛舉起彎刀,就被他一刀連刀帶臂劈斷!另一個試圖上馬逃跑,被栓柱和阿牛合力用木矛捅下馬來!
林澤也加入了戰(zhàn)團!他身體虛弱,但動作異常刁鉆狠辣!他利用地形和陰影,如同毒蛇般游走,手中的鐵矛專刺敵人的眼睛、咽喉、下陰等要害!雖然力量不足,但精準和狠辣彌補了一切!一個蒙古兵被他刺穿大腿動脈,慘叫著倒地翻滾!
戰(zhàn)斗結束得比預想中更快。當最后一個試圖爬上馬背逃跑的蒙古兵被韓志雄擲出的柴刀狠狠釘在后心時,整個營地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戰(zhàn)馬不安的嘶鳴和被擄掠百姓壓抑的哭泣。
二十余具蒙古騎兵的尸體橫七豎八地倒在篝火余燼旁,鮮血染紅了凍土??諝庵袕浡鴿饬业搅钊俗鲊I的血腥味。
韓志雄拄著沾滿鮮血和腦漿的柴刀,胸膛劇烈起伏,呼出的白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霜霧。他臉上、身上全是敵人的鮮血,如同剛從血池里撈出來的魔神。栓柱、阿牛等人也渾身浴血,握著武器的手還在微微顫抖,眼神里充滿了殺戮后的亢奮和后怕。
林澤靠在一匹受驚的戰(zhàn)馬旁,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咳嗽都帶出點點血沫。他臉色蒼白如紙,但眼神卻亮得驚人,如同燃燒的星辰。他贏了!他們贏了!一場近乎不可能的絕地反擊!
“快!打掃戰(zhàn)場!” 林澤強撐著下令,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栓柱!阿牛!帶人把尸體拖遠點埋了!動作快!血腥味會引來野獸和其他韃子!”
“小猴!去安撫那些馬!別讓它們跑了!”
“王老栓!李嬸!快!看看繳獲!糧食!武器!衣服!什么都別落下!”
“志雄!你帶幾個人…去把那些被擄的鄉(xiāng)親…解開繩索…”
命令一條條下達,混亂的營地迅速恢復了秩序。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巨大的疲憊感交織在每個人心頭。
當黎明的第一縷微光刺破黑暗時,營地已經(jīng)大變樣。
篝火重新燃起,驅(qū)散著寒意和血腥。二十多匹膘肥體壯的戰(zhàn)馬被拴在一起,不安地打著響鼻。地上堆滿了繳獲的物資:成袋的糧食(小米、麥子)、成塊的臘肉和風干肉、幾壇烈酒、嶄新的皮襖、厚實的毛氈、甚至還有幾副完好的皮甲和彎刀!最珍貴的,是幾十錠白花花的銀子和一些散碎銅錢!
被解救的百姓約有十幾人,大多是青壯男女,此刻正圍在篝火旁,捧著李嬸分發(fā)的熱粥,狼吞虎咽,看向林澤等人的目光充滿了感激和敬畏。
林澤抱著被驚醒后有些不安、但被李嬸哄得安靜下來的幼萱,坐在篝火旁。他換上了一件從蒙古兵身上扒下來的、還算干凈的厚實皮襖,感覺身體暖和了許多。韓志雄坐在他身邊,正用一塊破布仔細擦拭著繳獲的一把上好彎刀,刀身在火光下閃爍著森冷的寒光。他的眼神銳利如鷹,掃視著營地,警惕性比之前更高。
“林…林頭領…” 一個被救的中年漢子,壯著膽子走到林澤面前,噗通一聲跪下,“多謝…多謝救命之恩!我…我們…愿意跟著您!”
“對!跟著林頭領!”
“林頭領帶我們殺韃子!我們跟著您!”
其他被救的百姓也紛紛跪下,聲音哽咽而激動。他們親眼目睹了這支看似弱小的流民隊伍,是如何在絕境中爆發(fā)出恐怖的力量,將兇殘的蒙古騎兵屠戮殆盡!這給了他們前所未有的震撼和希望!
林澤看著眼前跪倒一片的百姓,又看了看身邊堆積如山的物資和膘肥體壯的戰(zhàn)馬,最后目光落在懷中幼萱純凈的眼眸上。
他深吸一口氣,寒冷的空氣帶著血腥和一絲新生的氣息涌入肺腑。他站起身,雖然身形依舊單薄,但脊梁挺得筆直。他環(huán)視眾人,目光掃過韓志雄、王老栓、李嬸、栓柱、阿牛、小猴、丫丫……以及那些新加入的、眼中燃燒著求生火焰的百姓。
“好!” 林澤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和決心,“從今天起!我們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流民!不再是四處躲藏的拾荒者!”
他指著那些戰(zhàn)馬和武器:“我們有馬!有刀!有糧!”
他指著韓志雄和自己:“我們有敢殺韃子的膽氣!有活下去的腦子!”
最后,他高高舉起懷中的幼萱,嬰兒在火光映照下,小臉顯得格外安寧。
“為了她!為了我們所有人!為了能在這狗日的世道里活下去!活得像個樣子!”
“拿起武器!騎上戰(zhàn)馬!以后的路——”
林澤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劍,斬破了黎明前的最后一絲黑暗:
“——我們自己殺出去!”
篝火熊熊燃燒,映照著每一張激動而堅毅的臉龐。拾荒小隊的時代結束了。一支在血與火中淬煉出的、擁有戰(zhàn)馬和武器、帶著不屈信念的隊伍,如同破土而出的利刃,在崇禎十一年凜冽的寒風中,正式踏上了屬于他們的征途!枯草,已悄然化作了能割裂黑暗的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