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消失后的第三個時辰，天終于亮了。陳慫趴在地上，
指尖還殘留著 “18” 字樣的血痕。喉嚨里的灼痛感徹底退了，
啞藥果然是假的 —— 杜鐵骨用這種方式給他傳遞了信號：可以說話了，但必須繼續(xù)裝啞。
走廊里傳來推車轱轆的聲響，越來越近，帶著木頭摩擦的吱呀聲。陳慫掙扎著爬起來，
扒著鐵欄桿往外看 —— 三個獄卒推著輛板車，上面堆著高高的書，
書脊上的燙金大字被墨汁涂得漆黑，只能勉強辨認出 “論語”“史記”“楚辭” 的輪廓。
是要去焚書坑。陳慫的心臟猛地一縮。文獄每月初一十五都要焚書，美其名曰 “凈文氣”，
實則是怕書里的字活過來，怕那些被篡改的原文重見天日。他想起老儒生藏在舌下的血字，
想起禁字碑下蠕動的活字 —— 這些書里，或許也藏著無數(shù)個等待被喚醒的字。
板車剛推過牢房，突然從上面掉下來本小冊子，“啪” 地落在陳慫腳邊。封皮被燒得焦黑，
露出里面泛黃的紙頁，上面用朱砂寫著 “九章算術” 四個字。是《九章算術》！
陳慫趕緊把小冊子藏進稻草堆，指尖觸到書脊時，感覺有些發(fā)燙，像是有生命在里面跳動。
他翻開一看，里面的公式被人用墨筆涂掉了大半，只剩下些零碎的數(shù)字，像串密碼。
“還愣著干什么？快推！” 獄卒的怒罵聲從走廊盡頭傳來。陳慫的心臟狂跳起來。
他知道《九章算術》的價值，里面的勾股定理、方程術，是古人智慧的結晶，
是能讓天下糧倉豐足、讓河道暢通的鑰匙 —— 張啟山要燒這本書，
難道是怕有人用算術算出他貪墨的糧食數(shù)量？沒等他想明白，牢房的門被打開了。
王大麻子探進頭來，臉上帶著焦急：“張啟山要親自監(jiān)刑，
讓所有囚犯都去觀刑 —— 你小心點，別沖動?！标悜Z被獄卒推搡著，
跟著其他囚犯往焚書坑走去。焚書坑在文獄的西北角，是個巨大的土坑，坑邊堆著幾捆干柴，
空氣中彌漫著松木和焦糊混合的氣味，聞起來像座巨大的火葬場。張啟山站在坑邊的高臺上，
穿著身嶄新的官服，手里拿著本《論語》，正唾沫橫飛地演講：“這些書里藏著反骨！
藏著打敗朝綱的毒！燒了它們，才能保天下太平！”囚犯們低著頭，沒人敢說話。
但陳慫注意到，有人的手指在偷偷顫抖，有人的嘴唇在無聲地念著什么，
像是在和即將被燒毀的書告別。“開始焚書！” 張啟山把《論語》扔進坑底。
獄卒點燃干柴，火苗 “騰” 地竄了起來，舔舐著書頁，發(fā)出 “噼啪” 的聲響。
《論語》的紙頁卷曲、變黑，“仁”“義”“禮”“智” 的字樣在火中扭曲、變形，
最后化為灰燼，像無數(shù)只黑色的蝴蝶，在坑上空盤旋。陳慫的眼睛被煙熏得生疼，
卻死死地盯著坑底。他看著《詩經(jīng)》被點燃，
“關關雎鳩” 的字樣在火中掙扎；看著《楚辭》被吞噬，
“路漫漫其修遠兮” 的筆畫在灰燼中扭曲；看著那些曾經(jīng)被他捧在手心的書，
一本本化為烏有。無力感像潮水般涌來，比被灌啞藥更憋屈，比手指被夾碎更疼痛。
這些是文化的根，是民族的魂，是無數(shù)個夜晚陪伴他的朋友，
可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們被燒毀，連一句反抗的話都不能說。“下一本！
” 張啟山的聲音帶著病態(tài)的興奮，“把那些算卦的、看風水的，全給我扔進去！
”獄卒們搬來摞相書，《麻衣相法》《周公解夢》…… 剛要扔進坑底，
陳慫突然感覺手心有些發(fā)癢。他低頭一看，手背上的 “詩” 字烙印正在滲血，
血珠順著指尖往下滴，落在地上的灰燼里，竟發(fā)出淡淡的紅光。血字遇火不滅！
陳慫的心臟猛地一跳。他想起 17 章禁字碑下的活字，
想起老儒生說的 “血能活字”—— 反詩骨的血，不僅能顯形，還能在火中保存字的靈魂！
他悄悄挪動腳步，靠近堆在坑邊的書。趁獄卒不注意，飛快地抓起本被撕爛的《孟子》，
用指尖的血在殘頁上寫字。血珠落在紙上，立刻滲了進去，像顆種子鉆進土壤?！澳愀墒裁矗?/p>
” 旁邊的獄卒發(fā)現(xiàn)了，抬腳就往他膝蓋踹去。陳慫踉蹌著后退，
手里的《孟子》殘頁掉進了焚書坑。就在這時，
奇妙的事情發(fā)生了 —— 那頁殘紙在火中沒有燃燒，反而發(fā)出耀眼的紅光，
血字在紅光中漸漸顯形：“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笔潜淮鄹那暗脑模?/p>
是孟子最著名的論斷！圍觀的囚犯們發(fā)出低低的驚呼，有人下意識地往前湊，
眼睛里閃爍著震驚和激動的光。他們看懂了！他們認出了這句被禁了十年的話！“燒！
給我往死里燒！” 張啟山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抓起旁邊的火把就往坑里扔。
可火把剛靠近那頁殘紙，就突然熄滅了，只剩下縷青煙。血字在青煙中越來越清晰，
像刻在了空氣里，久久不散。陳慫的心臟狂跳起來。他成功了！他用反詩骨的血，
在火中保存了字的靈魂，讓那些被篡改、被掩蓋的真相，重見天日！他趁著混亂，
又抓起本被墨汁涂滿的《詩經(jīng)》，用血在上面寫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剛寫完，
就被獄卒發(fā)現(xiàn)了，粗暴地奪走扔進坑里?！按T鼠碩鼠，無食我黍” 的血字在火中顯現(xiàn)，
比剛才的《孟子》更亮，紅光中甚至能看到被涂掉的注釋：“刺貪也”?！笆谴特潱?/p>
” 有囚犯忍不住喊了出來，“這是罵貪官的！”“閉嘴！” 獄卒的鞭子抽了過去，
卻被其他囚犯攔住了。越來越多的人圍過來，看著焚書坑里不斷顯現(xiàn)的血字，
眼睛里的麻木漸漸被憤怒取代?！皦蛄?！” 張啟山怒吼著，從高臺上跳下來，
親自抓起本《九章算術》，“連算術都敢藏反骨，我看你們是活膩了！”他舉著火把，
就要往《九章算術》上湊。陳慫的瞳孔驟然收縮 —— 不能讓這本書被燒！
里面的算術公式，是揭穿張啟山貪墨的關鍵！“住手！”陳慫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