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疤那句“這個人情，你打算怎么還？”如同冰冷的鐵鏈，沉甸甸地套在了林默的脖子上。陽光透過稀疏扭曲的樹冠，在布滿苔蘚的黑色巨石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卻無法驅(qū)散兩人之間那無形的、名為“債務(wù)”的寒冰。
林默沉默了幾秒，喉嚨滾動了一下，壓下那股被審視、被估價的不適感。他抬起頭，目光沒有閃躲，迎向老疤那雙銳利如鷹隼、深處翻涌著算計的琥珀色眼睛。
“我……不知道能做什么?！绷帜穆曇魩е跤蟮纳硢?，卻努力維持著平穩(wěn)，“但命是你救的，東西是你給的。我……得還?！?/p>
他沒有豪言壯語，沒有拍胸脯保證，只是陳述一個事實(shí)，一個被強(qiáng)行烙印在他生存邏輯里的現(xiàn)實(shí)。在這片陌生、危機(jī)四伏的世界，老疤是唯一與他產(chǎn)生聯(lián)系的存在，而這聯(lián)系，始于一場冰冷的交易。
老疤盯著他，那道猙獰的疤痕在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似乎在評估他話語里的分量。片刻，他鼻腔里發(fā)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算是認(rèn)可了這個態(tài)度。
“跟我來?！崩习滩辉購U話，轉(zhuǎn)身，沿著陡峭的斜坡，朝著下方那片相對稀疏、彌漫著泥土和腐葉氣息的林地走去。他的步伐依舊沉穩(wěn)迅捷，仿佛剛才那筆沉重的人情債只是隨口一提。
林默深吸一口帶著草木清香的空氣，邁步跟上。腳下的泥土松軟濕潤，盤根錯節(jié)的樹根如同潛伏的巨蟒，行走起來需要格外小心。這片林地雖然不再有發(fā)光蘑菇的詭異，但扭曲虬結(jié)的樹木、厚如地毯的深綠色苔蘚、以及空氣中若有若無的、類似松脂混合著某種動物腥臊的氣息，都提醒著他，這里絕非什么安全的樂土。
走了約莫半小時，前方出現(xiàn)了一片相對開闊的洼地。洼地邊緣，一條渾濁的、散發(fā)著淡淡硫磺味的小溪蜿蜒流過。而在溪流旁一塊地勢稍高、背靠著一片巨大巖壁的干燥空地上，林默看到了老疤的“營地”。
那與其說是營地，不如說是一個功能性的臨時據(jù)點(diǎn)。幾根粗壯、被剝?nèi)淦さ膹澢鷺涓?，以一種極其粗獷的方式相互支撐、斜靠在巖壁上，構(gòu)成了一個僅能勉強(qiáng)遮風(fēng)擋雨的簡陋棚架。棚架頂上覆蓋著厚厚幾層巨大的、邊緣帶著鋸齒的深綠色葉片和堅韌的藤蔓。棚架下，散亂地堆放著一些東西：幾個由巨大硬殼果實(shí)剖開制成的容器，里面似乎裝著清水或某種糊狀物；幾捆處理過的、散發(fā)著清香的植物纖維繩索；幾塊邊緣被打磨得異常鋒利的黑色燧石；還有幾張硝制過、但依舊帶著原始腥氣的獸皮。
最顯眼的，是棚架外一個用幾塊黑色石頭壘砌的、被煙火熏得漆黑的火塘?；鹛晾餂]有明火，只有暗紅色的余燼在微弱地散發(fā)著熱量，上面架著一根同樣被熏黑的粗大獸骨。空氣中殘留著淡淡的煙火氣和一種……難以形容的、混合了多種植物和油脂的復(fù)雜香氣。
這就是老疤的“家”。簡陋、原始，卻透著一股與這片蠻荒之地完美契合的、冰冷而高效的生存氣息。
老疤走到火塘邊，拿起一根細(xì)長的骨棒，撥弄了一下余燼，幾點(diǎn)火星飛濺起來。他沒有看林默，只是用那沙啞的嗓音，如同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地方你看到了。想活命，自己動手。樹，那邊有的是。”他抬手指了指洼地邊緣那片扭曲虬結(jié)的林地，“藤蔓，葉子，自己弄。工具，”他踢了踢腳邊一塊邊緣鋒利的燧石，“用這個。別指望我?guī)湍?。?/p>
林默看著那塊粗糙的燧石，又看了看那片需要他獨(dú)自面對的、危機(jī)四伏的林地，心頭沉甸甸的。但他沒有抱怨，也沒有猶豫。欠下的債，需要自己用雙手去還。而一個屬于自己的、哪怕再簡陋的容身之所，是活下去的第一步。
“好?！绷帜换亓艘粋€字，彎腰撿起了那塊冰冷的燧石。石頭的邊緣很鋒利，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帶著一種原始的、令人心安的力量感。
接下來的幾天，林默如同一個被投入荒野的學(xué)徒，開始了艱難的“筑巢”生涯。
選址。他不敢離老疤的棚架太近，那壓迫感太強(qiáng)。也不敢太遠(yuǎn)，在這未知之地，老疤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威懾。最終，他在溪流上游幾十米外，一處背風(fēng)、地面相對干燥、有幾塊凸起巖石作為天然屏障的地方停了下來。
伐木。這是最艱難的一步。那些扭曲虬結(jié)的樹木，樹皮堅韌如革，木質(zhì)卻異常堅硬。林默用那塊燧石，一下一下地砍、鑿、磨。手掌很快磨出了水泡，水泡又磨破，鮮血混著汗水浸濕了粗糙的石柄。每一次揮動都耗費(fèi)巨大的力氣，效率低得令人絕望。但他咬著牙，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砍倒它！砍倒它就有木頭了！
【檢測到宿主進(jìn)行高強(qiáng)度體力勞動！】【力量屬性微量提升！體力消耗加?。 俊窘ㄗh：補(bǔ)充能量！】
系統(tǒng)的提示音成了他唯一的“監(jiān)工”。每當(dāng)體力耗盡，他就停下來，在附近尋找一切可以入口的東西。一些看起來相對無害的、類似漿果的深紫色小果實(shí)（味道酸澀，提供1點(diǎn)美味點(diǎn)），溪流邊某種根莖肥厚、帶著泥土清香的塊狀植物（生吃微甜，提供2點(diǎn)美味點(diǎn)），甚至是一些看起來干凈的苔蘚（味道寡淡，幾乎無美味點(diǎn)）。他像一只真正的野獸，用最原始的方式補(bǔ)充著體力，然后繼續(xù)投入那仿佛永無止境的伐木工作中。
老疤偶爾會出現(xiàn)在附近，有時是去溪邊取水，有時是拖著一頭林默從未見過的、形似野豬但獠牙更長的野獸尸體回來。他從不靠近林默的“工地”，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瞥上一眼，眼神淡漠，如同在看一只忙碌的工蟻。但林默能感覺到，那雙銳利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評估著他的進(jìn)度、他的方法、他的……價值。
幾天后，當(dāng)林默終于用血泡和汗水換來了幾根長短不一、粗細(xì)不均的彎曲樹干時，他幾乎要虛脫倒地。但看著地上那堆“成果”，一股微弱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搭建。這比伐木更需要技巧。如何將彎曲的樹干固定？如何讓它們相互支撐？林默嘗試了無數(shù)次，失敗，倒塌，再重來。他學(xué)著老疤的樣子，用堅韌的藤蔓代替繩索，在樹干上鉆孔（用燧石尖一點(diǎn)一點(diǎn)磨）、打結(jié)、捆綁。手指被粗糙的藤蔓和木刺劃得傷痕累累。屋頂?shù)母采w物更是難題，巨大的葉片如何固定才能不被風(fēng)吹走？他嘗試了疊壓、穿插、用重石壓住邊緣……笨拙而緩慢。
老疤營地那邊飄來的、越來越頻繁的、令人垂涎的烤肉香氣，成了對他最大的折磨和鞭策。每當(dāng)那混合著油脂焦香和奇異植物辛香的肉味隨風(fēng)飄來，林默干癟的胃袋就一陣痙攣，手中的動作卻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他需要食物，更需要力量！而老疤的食物，顯然蘊(yùn)含著遠(yuǎn)超他那些野果根莖的能量。
【檢測到高能量反應(yīng)食材：‘巖牙獸肉（烤制）’！距離：50米！】【能量等級：中！】【可提供美味點(diǎn)：20點(diǎn)！】【附帶效果：顯著體力恢復(fù)！微弱力量提升（臨時）！】
系統(tǒng)的提示如同惡魔的低語，誘惑著他，也提醒著他那筆沉重的債務(wù)。
一周后，一個極其簡陋、歪歪扭扭、仿佛隨時會散架的小木棚，終于顫巍巍地立在了溪流邊。它只有老疤棚架一半大小，三面用樹干和藤蔓勉強(qiáng)圍攏，一面敞開對著溪流方向。屋頂覆蓋著厚厚的葉片和苔蘚，縫隙處用泥巴糊住。里面空空蕩蕩，只有一張用幾塊扁平石頭和厚厚苔蘚鋪成的“床”。
丑陋，脆弱，但它是林默親手搭建的，屬于他自己的第一個“家”。
當(dāng)林默筋疲力盡地癱坐在自己棚屋門口，看著溪水潺潺流過時，老疤的身影出現(xiàn)在不遠(yuǎn)處。他手里拎著一塊用寬大樹葉包裹的、還在滋滋冒油、散發(fā)著濃郁肉香的東西。
“搭好了？”老疤的聲音依舊平淡，聽不出情緒。他走到近前，將那塊散發(fā)著致命誘惑的烤肉隨手扔在林默腳邊。深褐色的肉塊烤得恰到好處，邊緣微焦，油脂浸潤，上面似乎還撒著一些碾碎的、散發(fā)著奇異辛香的深綠色粉末。
“巖牙獸的后腿肉，抹了點(diǎn)‘刺喉椒’?！崩习痰哪抗鈷哌^林默那傷痕累累、沾滿泥土和血漬的雙手，又瞥了一眼那個搖搖欲墜的棚屋，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撇了一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也許是嘲諷？也許是……某種扭曲的認(rèn)可？
“吃了它?！崩习痰恼Z氣不容置疑，“明天天亮，跟我進(jìn)林子?！?/p>
他頓了頓，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再次鎖定林默，里面沒有任何溫情，只有冰冷的、如同在清點(diǎn)貨物的審視。
“你欠我的，該開始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