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老師，您的咖啡。"
場務小妹遞來一杯冒著熱氣的拿鐵，顏書瑤道謝接過，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房間另一頭的季燃。他正和節(jié)目組的圍棋顧問交談，修長的手指在空中比劃著某種棋路，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利落的輪廓。
自從才藝展示夜那場詭異的"圍棋告白"后，顏書瑤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難以用單純的"討厭"來定義對季燃的感覺。這讓她煩躁不已。
"書瑤！"林姐的聲音把她拉回現(xiàn)實，"過來看看這個。"
監(jiān)視器上播放著昨晚才藝展示的剪輯片段。顏書瑤看到自己在舞臺上貼近季燃后背的畫面，鏡頭特寫捕捉到了他瞬間繃緊的下頜線和微微發(fā)紅的耳尖。而季燃用棋子拼出她名字首字母的片段被配上了浪漫的背景音樂和粉色特效，看起來活像什么青春偶像劇的告白場景。
"這段在網(wǎng)上爆了。"林姐興奮地說，"'書香CP'已經(jīng)沖上熱搜第三了！"
"什么CP？"顏書瑤差點嗆到。
"'書香CP'，你和季燃的粉絲自稱'書粉'。"林姐滑動平板展示給她看，"看，這是你們交換早餐的片段，這是共同創(chuàng)作時的爭吵，這是昨晚的表演......觀眾愛死你們這種相愛相殺的化學反應了。"
顏書瑤盯著屏幕上那些被精心剪輯的互動，胃部一陣緊縮。鏡頭有種可怕的魔力，能把最普通的對視變成深情凝望，把隨意的交談變成打情罵俏。更可怕的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在回想季燃教她下棋時指尖的溫度，還有他呼吸間淡淡的薄荷香氣......
"這只是節(jié)目效果。"她干巴巴地說，"我和季燃根本不是那種關系。"
林姐意味深長地笑了："是嗎？那為什么你現(xiàn)在的表情像是在回味他的吻？"
"我沒有——"
"放松，這是好事！"林姐拍拍她的肩，"觀眾喜歡你們，臺里決定增加你們的互動環(huán)節(jié)。今晚有個'真心話大冒險'，你們倆是重點。"
顏書瑤想抗議，但林姐已經(jīng)風風火火地走開了。她轉(zhuǎn)身時差點撞上一堵人墻——季燃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手里拿著兩杯咖啡。
"你的雙份糖漿拿鐵。"他遞過其中一杯，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討論天氣，"林姐說什么了？"
顏書瑤接過咖啡，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一陣微妙的電流順著指尖竄上脊背。"沒什么，就是些節(jié)目安排。"她故意輕描淡寫，"我們好像莫名其妙成了'CP'。"
季燃的眉毛幾不可察地挑了一下："CP？"
"就是......配對。觀眾瞎起哄而已。"顏書瑤啜了一口咖啡，太甜了，但正是她喜歡的程度。季燃居然記得她喝咖啡要加雙份糖漿？
"我明白了。"季燃的聲音依然平靜，"需要我配合什么嗎？"
顏書瑤抬頭看他，想從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找出一絲嘲諷或厭惡，卻只看到深不可測的平靜。"你不介意？"
"這也是游戲的一部分，不是嗎？"季燃轉(zhuǎn)著手中的咖啡杯，"贏家通吃。"
不知為何，這個回答讓顏書瑤心里泛起一絲酸澀。對季燃來說，這一切都只是游戲，是另一盤需要贏的棋。而她居然有那么一瞬間，以為那些互動中有真實的成分......
"當然，游戲。"她強迫自己露出一個滿不在乎的笑容，"我會讓梅姐準備好通稿，節(jié)目結(jié)束后就澄清。"
季燃的動作頓了一下，但很快恢復："明智的選擇。"
他們各自喝著咖啡，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奇怪的是，這沉默并不像最初那樣充滿敵意，而是帶著某種微妙的張力，像是兩人都在小心避開某個危險的話題。
"對了，"季燃突然開口，"今晚的任務是什么？"
"真心話大冒險。"顏書瑤嘆了口氣，"林姐說我們是'重點'。"
季燃的嘴角勾起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那應該很有趣。"
"有趣？"顏書瑤瞪大眼睛，"你瘋了嗎？那群人肯定會問最尷尬的問題！"
"兵來將擋。"季燃聳聳肩，"最壞的情況不過是說出真相。"
顏書瑤盯著他："你真是......"她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這種近乎變態(tài)的冷靜。
季燃突然湊近一步，距離近得能聞到她頭發(fā)上的梔子花香。"害怕被看穿嗎，作家小姐？"他低聲問，聲音里帶著一絲她從未聽過的戲謔。
顏書瑤的心跳突然加速，她后退一步拉開距離："才不。我只是不喜歡被人窺探隱私。"
"有意思，"季燃慢條斯理地說，"一個靠挖掘人性陰暗面謀生的作家，卻害怕被人挖掘。"
"那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
顏書瑤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話可說。季燃總有辦法用最簡單的邏輯讓她啞口無言。這個認知讓她又氣又惱，卻又莫名地......興奮？
"晚上見，棋手先生。"她最終咬牙切齒地說，轉(zhuǎn)身大步離開，能感覺到季燃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的背影。
下午的自由活動時間，顏書瑤躲在花園角落里寫作，試圖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新小說上。但季燃那雙該死的琥珀色眼睛不斷闖入她的腦海，打亂她的思緒。
"介意我加入嗎？"
一個甜得發(fā)膩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創(chuàng)作。蘇媛站在她面前，穿著幾乎遮不住什么的比基尼，手里拿著一杯色彩艷麗的雞尾酒。
"實際上，我正忙著——"
"你和季燃是真的嗎？"蘇媛直接打斷她，一屁股坐在旁邊的躺椅上，"那個圍棋告白？"
顏書瑤合上筆記本電腦："只是節(jié)目效果。"
"我就說嘛。"蘇媛夸張地松了一口氣，"他一看就不是你喜歡的那種類型。太冷淡了，不是嗎？"
顏書瑤想起季燃教她下棋時專注的眼神，還有他遞咖啡時不經(jīng)意碰到她手指的瞬間。"是啊，完全不是我的菜。"她干巴巴地附和。
"我就喜歡你這種直爽的性格。"蘇媛湊近一些，濃重的香水味撲面而來，"其實......我覺得張明對你挺有意思的。要不要我?guī)湍銈兇楹弦幌拢?
顏書瑤差點笑出聲。張明？那個自戀到令人發(fā)指的所謂"實力派演員"？"不必了，謝謝。"
"別這么快拒絕嘛。"蘇媛鍥而不舍，"你們作家不都需要生活體驗嗎？和張明約會絕對是'素材'。"她做了個夸張的引號手勢。
顏書瑤正想回絕，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打擾了。"
季燃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花園入口，手里拿著一個文件夾。"林姐讓我把這個給你。"他遞給顏書瑤，目光卻落在蘇媛身上，冷淡地點了點頭。
"謝謝。"顏書瑤接過文件夾，指尖再次擦過季燃的手。這種不經(jīng)意的接觸最近發(fā)生得越來越頻繁，每次都像靜電一樣讓她心跳加速。
"不客氣。"季燃轉(zhuǎn)身要走，卻又停下腳步，"對了，今晚的任務提前到七點，地點改在露臺。"
蘇媛突然站起來："季燃！我正好想請教你一些圍棋的問題，聽說你——"
"抱歉，我現(xiàn)在沒空。"季燃打斷她，語氣禮貌而疏離，"也許改天。"
他離開后，蘇媛的表情瞬間陰沉下來："真是目中無人。"
顏書瑤莫名感到一陣愉悅："他只是不擅長社交。"
"你倒是很了解他嘛。"蘇媛冷笑，"還說只是節(jié)目效果？"
顏書瑤張嘴想反駁，卻發(fā)現(xiàn)自己說不出"我討厭他"這樣的話。這個認知讓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蘇媛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別裝了，誰都看得出來你們之間的化學反應。"她壓低聲音，"不過提醒你，節(jié)目組最初的設計就是要你們'相愛相殺'，你不會真以為自己有那么大魅力吧？"
顏書瑤僵在原地。什么意思？她和季燃的互動是節(jié)目組設計的？
蘇媛得意地笑了："看來你不知道啊。林姐一開始就選中你們兩個當'對立CP'，臺本里都寫好了沖突情節(jié)。"她湊近顏書瑤耳邊，"順便說一句，季燃的經(jīng)紀公司可是投了大價錢讓他在這節(jié)目里'軟化形象'的。"
說完這些，蘇媛扭著腰離開了，留下顏書瑤一個人消化這些信息。
所以一切都是設計好的？那些爭吵，那些"偶然"的互動，甚至昨晚的圍棋告白？季燃只是在按劇本表演？這個念頭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她的胸腔。
她翻開季燃送來的文件夾，里面是今晚"真心話大冒險"的流程表。果然，在"重點環(huán)節(jié)"下面赫然寫著："引導顏書瑤和季燃之間的沖突與曖昧，制造話題點。"
顏書瑤的手指緊緊攥住紙張，直到指節(jié)發(fā)白。她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居然差點相信那些互動中有真實的成分。季燃不過是在下另一盤棋，而她只是棋盤上的一顆棋子罷了。
晚上七點，顏書瑤刻意遲到了十分鐘。她換上了一件從未在鏡頭前穿過的黑色連衣裙，化了濃妝，像是要武裝自己一般。
露臺被裝飾成了派對現(xiàn)場，燈光柔和，中央擺著一個巨大的轉(zhuǎn)盤。其他嘉賓已經(jīng)到齊，季燃坐在角落，一身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色休閑褲，正在和圍棋顧問低聲交談。
"書瑤！"林姐熱情地招呼她，"快來，就等你了。"
顏書瑤徑直走到離季燃最遠的位置坐下，刻意避開他的目光。她能感覺到季燃疑惑的眼神，但她拒絕回應。
"好了，規(guī)則很簡單。"林姐舉起一個空酒瓶，"瓶口指向誰，誰就要選擇'真心話'或者'大冒險'。拒絕的話要喝三杯懲罰酒。"
游戲開始了。前幾輪還算溫和——張明被要求做十個俯臥撐，蘇媛必須用三種不同的語氣說"我愛你"。氣氛逐漸熱絡起來，酒精也開始發(fā)揮作用。
然后瓶口指向了季燃。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林姐問。
"真心話。"季燃平靜地選擇。
張明突然舉手："我來問！"他不懷好意地笑著，"季燃，你談過幾次戀愛？"
現(xiàn)場響起一陣起哄聲。季燃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零次。"
"什么？"蘇媛夸張地瞪大眼睛，"不可能！"
"專心圍棋沒時間談戀愛？"張明揶揄道。
季燃聳聳肩："只是沒遇到合適的人。"
瓶口繼續(xù)轉(zhuǎn)動，這次指向了蘇媛。她選擇了大冒險，被要求親吻左手邊的人——恰好是張明。兩人做作地完成了任務，引來一陣哄笑。
顏書瑤默默啜飲著她的雞尾酒，希望瓶口永遠不要指向她。但命運顯然另有安排——下一輪，瓶子直直地對準了她。
"真心話。"她迅速選擇，寧愿回答尷尬問題也不要當眾出丑。
張明再次舉手："我問！"他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顏書瑤，你對季燃有超越對手的感情嗎？"
現(xiàn)場瞬間安靜下來。顏書瑤感到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尤其是季燃的——那目光如有實質(zhì)，燒得她臉頰發(fā)燙。
她應該干脆利落地否認，一笑置之，甚至反唇相譏。但當她張開嘴，那些準備好的俏皮話卻卡在了喉嚨里。一瞬間，她回想起季燃在月光下談論圍棋時眼中的光芒，他遞給她咖啡時指尖的溫度，還有他用棋子拼出她名字時嘴角那抹幾不可見的微笑......
"我......"她的聲音哽住了。
三秒鐘的沉默如同三年那么長。最終，顏書瑤伸手抓起面前的懲罰酒，一飲而盡。然后是第二杯，第三杯。烈酒灼燒著她的喉嚨，但比不上她臉上火辣辣的尷尬。
"哇哦！"張明夸張地鼓掌，"看來我們的大作家有心事啊！"
林姐迅速介入控制場面："好了好了，繼續(xù)游戲！"
接下來的時間里，顏書瑤像座雕像一樣坐在那里，拒絕看任何人，尤其是季燃。她只想快點結(jié)束這場折磨。
游戲臨近尾聲時，她起身去洗手間?；貋頃r，在走廊的陰影里，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她。
"顏書瑤。"是季燃的聲音，低沉而急切。
她甩開他的手："怎么，需要排練下一場'沖突與曖昧'嗎？演員先生？"
季燃皺眉："什么意思？"
"別裝了。"顏書瑤冷笑，"我知道了一切。節(jié)目組的'對立CP'設計，你的經(jīng)紀公司的安排，全都是劇本，不是嗎？"
季燃的表情變得復雜："誰告訴你的？"
"重要嗎？"顏書瑤感到一陣尖銳的疼痛，"我只想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我們的所有互動，那些爭吵，那些......那些看似偶然的默契，都是設計好的？"
季燃沉默了片刻："最初確實是節(jié)目組的安排。"他承認道，"但后來——"
"夠了。"顏書瑤打斷他，"至少現(xiàn)在我們都知道自己的位置了。別擔心，我會繼續(xù)演好我的角色，畢竟這也是合同的一部分，不是嗎？"
她轉(zhuǎn)身要走，季燃卻再次拉住她："不是所有都是表演。"
顏書瑤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證明給我看。"
"什么？"
"如果你說的有半分真實，就在接下來的任務中證明給我看。"她甩開他的手，"否則，就當我們從未有過這段對話。"
回到派對現(xiàn)場，顏書瑤的心跳依然快得不正常。酒精和情緒在她體內(nèi)翻騰，讓她頭暈目眩。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對季燃說那些話，更不知道她期待什么樣的"證明"。
游戲結(jié)束了，林姐宣布了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明天我們將有一個特別任務——'為對方挑選約會服裝'！每個人抽簽決定為誰搭配造型，然后我們會有一場正式的約會晚餐！"
顏書瑤抽到了為張明搭配——感謝上帝不是季燃。但她余光看到季燃展開的紙條上赫然寫著自己的名字。命運真是個殘酷的編劇。
回到房間后，顏書瑤直接進了浴室，花了很長時間沖澡。出來時，季燃已經(jīng)坐在床上擺弄他的棋盤，像往常一樣。
"我們需要談談。"他頭也不抬地說。
"沒什么好談的。"顏書瑤鉆進被窩，背對著他。
"你今晚喝了太多酒。"
"不關你的事。"
沉默再次降臨。就在顏書瑤以為對話已經(jīng)結(jié)束時，季燃突然開口："我沒有經(jīng)紀公司。"
顏書瑤轉(zhuǎn)過身："什么？"
"我沒有簽經(jīng)紀公司。"季燃放下手中的棋子，直視她的眼睛，"所有關于'軟化形象'的安排，都是我自己決定的。"
顏書瑤坐起身："那節(jié)目組的臺本呢？那些'沖突與曖昧'的引導？"
"確實存在。"季燃承認，"但我從未按照它行動。"他頓了頓，"除了最初那次自我介紹時的挑釁。"
顏書瑤的心跳加速："為什么告訴我這些？"
"因為你要求證明。"季燃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這是我能給的全部真相。"
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季燃的側(cè)臉投下斑駁的光影。顏書瑤突然意識到，這個總是冷靜自持的圍棋手此刻看起來異常脆弱，像是等待審判的囚徒。
"晚安，季燃。"她最終輕聲說，再次背對著他躺下。
但那一夜，顏書瑤輾轉(zhuǎn)反側(cè)，無法入睡。她的腦海中不斷回放季燃說的話，還有他眼中那種近乎懇求的神情。如果他沒有說謊，如果那些互動中有真實的成分......這個念頭讓她胸口發(fā)緊。
凌晨三點，她悄悄起身，發(fā)現(xiàn)季燃也不在床上。陽臺上傳來輕微的響動，她推開門，看到季燃獨自坐在月光下，面前的棋盤上擺著一局未完成的棋。
聽到聲音，他抬起頭，眼睛在月光下閃閃發(fā)亮。
"睡不著？"他問，聲音沙啞。
顏書瑤點點頭，在他對面坐下。棋盤上的黑白棋子糾纏在一起，形成一種奇妙的平衡。
"這是什么布局？"她輕聲問。
"沒有名字。"季燃移動了一顆白子，"只是......我睡不著時擺著玩的。"
他們沉默地坐著，月光籠罩著兩人，像是與世界隔絕的小小避難所。顏書瑤突然覺得，也許真相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復雜。也許在所有的劇本和設計之外，有些東西是真實的——比如這一刻的寧靜，比如棋盤上交錯的黑白子，比如她胸腔中那種陌生的溫暖感覺。
"明天見。"最終她輕聲說，起身回房。
季燃沒有回答，但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直到房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