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千秋一出門,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裝扮有些打眼。
今兒是百花盛會,花兒們一水兒的粉色嫁衣。
合歡宗的弟子們則是粉紫色、粉藍色,頗為大膽,總之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經(jīng)活動。
而顧千秋一身素黑,像是個冷酷無情的殺手,不小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人群來來往往,都要多看他一眼。
雖然也只是一眼,但也有夠不方便的了。
顧千秋忽然腳步一轉(zhuǎn),進了個房間,等再一出來,他已然穿得一身白粉,遮頭擋臉。
一回生、二回熟,顧大盟主不嫌棄。
他沒一點縮瑟和害羞,單手負在身后,另一只手整理了一下衣擺,大搖大擺地走了。
而他才走了沒多久,那屋子里的合歡宗弟子崩潰的聲音傳來:“啊——!哪個變態(tài)偷我衣服?!”
顧千秋打了個噴嚏,若無其事繼續(xù)往前。
忽然,一個人叫住了他。
“誒!那個誰?你是哪位長老的弟子?算了,人手不夠,你過來?!@是宗主院落的出入令牌,你可拿好了,現(xiàn)在立刻馬上,去宗主房內(nèi),左邊架子第三套青花茶具,取過來。聽到?jīng)]有?”
顧千秋聽得一愣一愣的。
那掌事弟子一看就忙得腳不著地,連珠炮一般說完了話,就風一樣的刮走了。
顧千秋拿著令牌。
沉思、頓悟。
他腳步一轉(zhuǎn),欣然朝那個方向去了。
這天殺的好機會,他不做點壞事,都要對不起俞宗主這么多天的“盛情款待”了。
溜到俞霓房中,他輕車熟路直奔書房。
這人的所有收藏,全都放在“書房”里。
——但其實俞霓文盲一個,最不愛讀書,所以房間里一本書都沒有。
顧千秋也沒什么既定的奮斗目標。
只是遵循一個“來都來了”的原則,看見什么都薅上一把。
忽然,他心中一凜。
顧千秋以迅雷之勢,靈巧地閃身,躲進了書房中一張美人榻的底下。
——感謝俞霓嬌氣得從不坐冰涼的硬椅子,這美人榻上鋪著一張巨大的白狐裘,直拖到地上去,剛好讓他能躲了個嚴實。
顧千秋本以為是俞霓回來了,但是他聽見房門悄悄打開,又悄悄關上了。
來人似乎躡手躡腳。
但也是直奔著博古架就去了。
顧千秋:“?”
這人難不成也是個梁上君子?
那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很快速地翻箱倒柜,卻不說話,鐵定是同行無疑了。
顧千秋沒有行俠仗義的打算。
他換了個稍稍舒服的姿勢,就計劃等這位兄臺快些偷完,自己還有事要做呢。
但顧千秋聽著這翻東西的聲音……
不知怎么。
這股猥瑣……嗯,透出了一股熟悉之意。
忽然,院落的大門又被打開了。
隱約間,好像是俞霓一邊與人說話,一邊就進了院落。
再不多時路,就要到書房了。
那外面偷東西的仁兄大驚失色、瞠目結(jié)舌、慌不擇路、六神無主。
然后、直接鉆進了美人榻下。
兩人猝不及防地相遇。
顧千秋:“!”
那位兄臺:“!”
顧千秋:“??!”
那位兄臺震驚地說不出話:“……你?!”
顧千秋在千分之一的時間里,看清了他的臉,然后驟然抬腳,一腳把他給蹬了出去。
吱呀——
門被推開。
俞霓走了進來。
“仇樓主?你怎么會在這里?”俞霓立刻蹙起漂亮的眉,面色不善地問。
仇元琛立定站好,正人君子似的咳嗽了一聲,一邊心虛地摸鼻子,一邊眼神飄忽地道:“啊……這個嘛……嗯……我可以解釋……啊對對對,我迷路了,哈哈,真是令人尷尬的小失誤啊。”
俞霓輕哼一聲,顯然不信:“可是,我的院落和百花會是相反的方向呢,仇樓主?!?/p>
仇元琛說:“??!所以才說迷路了嘛!”
俞霓冷眼相待,指尖輕輕揉搓了一下。
按照他的習慣來看,應該是想動手的意思——相信仇元琛也很熟悉這個動作的含義。
不過今日仇元琛好像被人奪舍了,面對如此情景,居然不像以往那般暴躁、直接動手。
而是整個人處在一種神游天外的緊張里。
他很緊張,也真的很心不在焉。
俞霓狐疑地看了他半晌。
“仇元琛,千秋死后,你我素來井水不犯河水?!庇崮蘧従弳?,“你今日來……是想偷走千秋留下來的東西么?”
氣氛逐漸緊張,環(huán)境壓抑。
戰(zhàn)斗一觸即發(fā)。
誰料,仇元琛忽然大喊了一聲:“啊!”
顧千秋摸摸收回了摸他腳踝的手。
俞霓眉頭皺得更深:“什么?”
仇元琛突然福至心靈了,大喝道:“沒錯!我就是來找千秋留下的東西的!你當初如此負他,根本不配擁有他的霜雪明!”
顧千秋趴在椅子底下,莫名其妙。
但偏偏俞霓就信了這個說辭。
似乎這套邏輯在他這里,完美自洽。
“我與他的事情,尚輪不到你來置喙?!?/p>
俞霓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冷,眼波流轉(zhuǎn)的一瞬間,從瞳孔深處乍出了一道金色的光芒,殺意俱現(xiàn)。
——金貓睛!
看來這就是他第二次下緣滅樓的成果。
此時,顧千秋又伸手抓了一下仇元琛的腳踝,被他敏銳地躲開。
這人還順便抬腳就踩!
若不是顧千秋縮得快,此時肯定要被踩到爪子——這傻逼就料定了自己不敢叫。
仇元琛沉靜地看著俞霓。
若是以往,以仇樓主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無情道劍修狗脾氣。
此時兩人必然已經(jīng)打得昏天暗地、山崩海嘯、不死不休了。
但今日,仇元琛露出了一個有些奇怪的表情,嘴角要翹不翹、眼神飄忽、同手同腳、一言不發(fā)。
然后就這么出門去了!
這絕對是修真界難得一見的奇觀!
俞霓被這個情況搞得摸不著頭腦,原地震驚了三秒,才想起來要追出去。
顧千秋扭動著從美人榻底下鉆出來。
靜靜聽了一下外面的動靜。
俞霓在院門口追到了腳步發(fā)虛、身形猥瑣、好像剛剛偷完狗的仇元琛。
“仇元??!”
顧千秋覺得這是個逃跑的好機會。
他順著門縫溜了出去。
仇元琛本想腳底抹油、快速逃跑,但扭頭的瞬間和顧千秋來了個眼對眼,愣住了。
俞霓疑惑,剛想回頭看。
仇元琛忽然大叫:“??!”
俞霓立刻死死盯著他。
這人今天瘋瘋癲癲、怕是精神不正常。
顧千秋對他豎了個大拇指。
大門被堵住了,顧千秋快速往墻根摸去,他醞釀了一下,開始爬墻。
“你做什么?”俞霓氣急敗壞,“你到底是來干什么的?!”
認識仇元琛也不短時間了,雖然一直互相看不慣,但是最基本的脾氣都互相了解。
仇元琛一向暴躁、眼高于頂。
今天是遭瘟了嗎?!
沉默了一瞬,仇元琛緩緩說:“啊……今晚的月色,真不錯啊。”
俞霓握緊拳,閉了閉眼睛。
好大的太陽!
忽然,趴在圍墻上的顧千秋腳一滑,往下落了幾米,差點屁股著地。
俞霓感覺不對,又要回頭。
仇元琛突然大步向前,一把抓住俞霓的胳膊、另一只手扶上了俞霓的脖頸。
他沒有動用靈力,所以俞霓防范不及,脖子才轉(zhuǎn)了一半,愣是被他給強行扭了回來。
兩人之間的動作讓俞霓不可置信。
以至于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連“反手剁下他的狗頭”這么一套絲滑的小連招都給忘了,只剩目瞪口呆。
顧千秋深吸一口氣,重新蓄力往上爬。
但出師不利,他一腳踩在剛剛害他滑下、已經(jīng)松了的瓦片上。
沙石滑下,落地有聲。
如此,別說目睹了一切的仇元琛了,就連顧千秋自己都靜了一下。
俞霓下意識又要回頭。
仇元琛一個用力,讓自己完全擋住俞霓的目光,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其實……我、我喜歡你!”
俞霓震驚得睜大眼睛。
金貓睛在瞬間變得渾圓,真像一直受驚了的矜貴貓咪——然下一秒,俞霓驟然運氣,一掌直接拍向仇元琛的心口!
這是下的殺手,仇元琛快速躲閃一避。
而在最后一秒鐘,仇元琛終于看到顧千秋爬上了墻頭。
但這人居然沒立刻走。
而是一腿掛在墻內(nèi),一腿掛在墻外,騎在那里,對他做了個風騷到極點的飛吻,而卡在俞霓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的極限前一秒,翻身下去了。
俞霓終于扭頭得看,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
又扭頭回來看仇元琛,仇元琛很無辜地站在那里,說:“那個……我開玩笑的,我修的是無情道,不能喜歡任何人哈哈哈哈哈……”
俞霓當然知道這是假話。
畢竟他們是因為顧千秋才相識的。
兩人之間的關系,不能說是其樂融融吧,至少也可以說是不共戴天。
所以俞霓才更加疑心。
懷疑仇元琛有個天大的陰謀。
“那個什么……我就不叨擾了哈,告辭、告辭。”仇元琛一句話甩下,腳底抹油,“祝您身體健康、萬事如意、壽比南山、含笑九泉!”
俞霓想追,就發(fā)現(xiàn)仇元琛施展的是離恨樓絕頂?shù)牟椒ǎ又藏驳糜悬c太快了。
他瞇起眼睛,盯著仇元琛消失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