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曦國的暮春總帶著幾分纏綿的詩意,洛芙城的宮墻像是被大自然潑了濃墨重彩,
層層疊疊的紫藤花順著青磚縫隙蜿蜒攀爬,將巍峨的宮闕暈染成一片溫柔的紫海。
風穿過朱紅宮檐時,會卷起細碎的花瓣,簌簌落在宣政殿的琉璃瓦上,
像是天空撒下的紫色星子,輕輕叩響這深宮的寂靜。國主洛霆鋒放下手中的奏折,
指腹還殘留著宣紙的粗糙觸感。他望向窗外,那抹潑潑灑灑的紫正隨風搖曳,
陽光透過花瓣的縫隙,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一瞬間,他眉宇間的威嚴褪去,
泛起幾分不易察覺的溫柔——這紫藤,是小女兒洛紫煙最愛的花。記憶里,
總見那丫頭穿著鵝黃羅裙,在紫藤花架下追著蝴蝶跑,笑聲清脆得像風鈴,
明媚又帶著幾分不染塵俗的嬌憨,像極了這肆意綻放的紫藤,熱烈又純粹。
洛紫煙是洛霆鋒心尖上的珠玉,自小便是在萬千寵愛中長大。她生得傾國傾城,肌膚勝雪,
眉眼間帶著江南女子的婉約,卻又有著皇家公主的靈動。更難得的是,
她并非只會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嬌弱女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是琵琶彈得極好。
御花園的水榭邊,幾乎每日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她常抱著那把父皇賞賜的紫檀木琵琶,
坐在臨水的欄桿旁,指尖輕撥琴弦。琴聲時而清越如溪澗流水,穿過柳葉的縫隙,
引得錦鯉在水中歡快地游動;時而纏綿似月下私語,帶著幾分少女的心事,
讓岸邊的柳枝都仿佛放慢了搖曳的節(jié)奏。宮中的侍衛(wèi)、宮女路過時,總會不自覺地放緩腳步,
悄悄駐足聆聽,連呼吸都怕驚擾了這動人的旋律。韓宴,便是這駐足人群中最沉默的一個。
他是宮中的帶刀侍衛(wèi),隸屬于御花園侍衛(wèi)隊,負責水榭周邊的巡邏守衛(wèi)。每日當值時,
他都會穿著一身玄色勁裝,布料雖樸素,卻被他打理得一絲不茍,勾勒出挺拔如松的身姿。
腰間的長刀佩飾算不上華麗,刀鞘是普通的鯊魚皮所制,卻被他擦拭得锃亮,
在陽光下泛著冷冽又干凈的光。韓宴的出身極為普通,父母是洛芙城郊外韓家村的農(nóng)戶,
靠著幾畝薄田維持生計。他能進皇宮當侍衛(wèi),全憑一身過硬的武藝。年少時,
村里常有山賊騷擾,他便跟著路過的武師學武,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十幾年從未間斷。
十八歲那年,皇宮招選侍衛(wèi),他在數(shù)百人中脫穎而出,才得以踏入這金碧輝煌的宮門。
與其他侍衛(wèi)不同,韓宴從未覬覦過公主的身份與容貌。在他眼中,
洛紫煙首先是那個能彈出動人琴聲的姑娘,其次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被她的琴聲吸引,
更被她偶爾展露的純粹與善良打動。有一次,他巡邏到水榭旁的回廊,
遠遠看到洛紫煙蹲在廊下,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只受傷的麻雀。
她從袖中取出一方繡著紫藤花的絲帕,輕輕擦拭著麻雀翅膀上的血跡,
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呵護稀世珍寶。陽光透過廊檐的雕花,落在她的發(fā)間,
像鍍了一層溫暖的金邊,那一刻,韓宴覺得,整個皇宮的榮華富貴、金銀珠寶,
都不及她眼底那點不含雜質(zhì)的溫柔。從那以后,韓宴每次巡邏到水榭附近,
都會下意識地多停留片刻。他從不靠近,只是遠遠地站在柳樹后,或是隱在假山的陰影里,
靜靜地聽她彈琴,看她喂錦鯉,或是對著飄落的花瓣發(fā)呆。洛紫煙并非對他毫無察覺,
次數(shù)多了,她也注意到了這個總是沉默站立的侍衛(wèi)。他不像其他侍衛(wèi)那樣眼神躲閃,
也不像宮中的王公貴族那般帶著審視的目光,他的眼神平靜而專注,仿佛只是在欣賞琴聲,
而非注視著她這個人。一來二去,兩人漸漸熟絡起來。那日,洛紫煙彈完一曲《平沙落雁》,
正準備起身回寢宮,卻見那玄衣侍衛(wèi)依舊站在不遠處。她心頭一動,主動走上前,
笑著問道:“你每日都來聽我彈琴嗎?”韓宴沒想到公主會主動搭話,愣了一下,
隨即躬身行禮,聲音沉穩(wěn):“回公主,屬下是在此當值,并非特意聽琴。”他的語氣恭敬,
卻沒有諂媚,帶著幾分少年人的耿直。洛紫煙被他認真的模樣逗笑了,
擺了擺手:“不必多禮,我看你聽得入神,還以為你也懂音律?!薄皩傧虏欢袈?,
只是覺得公主的琴聲很好聽?!表n宴老實回答,臉頰微微泛紅,
有些局促地握緊了腰間的刀柄。洛紫煙見他緊張,便主動找些輕松的話題,
問起宮外的市井趣事,問他農(nóng)田里的莊稼什么時候成熟,
問他農(nóng)戶家的孩子會不會爬樹掏鳥窩。她說自己自小在宮中長大,對宮外的生活充滿了好奇,
那些在尋常人看來平淡無奇的日常,在她眼中都充滿了新鮮感。韓宴起初十分拘謹,
說話都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說錯話冒犯了公主。但隨著洛紫煙的語氣越來越隨和,
他也漸漸放松下來。他開始跟她講自己小時候在田間追野兔的趣事,
說有一次為了追一只白兔子,不小心摔進了泥坑,
回家被母親笑了好幾天;他還跟她講在河邊摸魚蝦的經(jīng)歷,說夏日的傍晚,河水微涼,
一群孩子光著腳在岸邊打鬧,魚蝦在手心里蹦跳的感覺,是宮里永遠體會不到的快樂。
他發(fā)現(xiàn),這位金枝玉葉的公主,沒有絲毫架子,對尋常人家的生活充滿了真誠的好奇。
而他也在與她的相處中,那顆原本平靜的心,漸漸泛起了漣漪。
每次看到她笑起來時眼角的梨渦,聽到她帶著好奇追問“然后呢”,韓宴都覺得,
這深宮的日子,似乎也沒那么枯燥了。情愫在朝夕相處中悄然滋長,像藤蔓纏繞著古樹,
不知不覺間,便已枝繁葉茂。那年七夕,宮中設宴,到處張燈結(jié)彩,絲竹之聲不絕于耳。
洛紫煙卻覺得宴會上的應酬索然無味,滿心都是想要見到韓宴的念頭。她借著賞燈的由頭,
偷偷溜出宴會廳,一路避開宮人,來到御花園的角門處——那是他們之前偶爾會碰面的地方,
安靜又隱蔽。韓宴早已等候在那里,他今日特意換了一身干凈的常服,
手里提著一盞親手扎的兔子燈。燈籠的骨架是用細竹篾做的,外面糊著半透明的桑皮紙,
畫著一只蹦蹦跳跳的兔子,里面點著一支小小的蠟燭,暖黃的燈影搖曳,
映得他的臉頰微微泛紅,帶著幾分少年人的羞澀。見洛紫煙跑來,韓宴連忙迎上前,
聲音有些發(fā)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公主,你來了?!彼D了頓,
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的木盒,打開后,里面是一塊用桃木雕刻的小兔子掛件。
兔子雕刻得算不上精致,線條甚至有些笨拙,卻是他利用半個月的休息時間,
一點點用小刀刻出來的?!斑@是……屬下親手做的,不值錢的玩意兒,
你若不嫌棄……”話未說完,洛紫煙已笑著伸手接過,指尖不經(jīng)意間觸到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帶著常年練刀的薄繭,卻異常溫暖;她的指尖細膩柔軟,像羽毛輕輕劃過。
兩人都愣了一下,隨即相視一笑,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羞澀與甜蜜。那晚,
他們并肩坐在角門旁的石階上,望著天邊璀璨的星河。七夕的夜空格外明亮,
銀河像一條銀色的絲帶,橫跨天際。洛紫煙輕輕摩挲著手中的桃木小兔子,輕聲說:“韓宴,
我不在乎你是誰,也不在乎你家境如何。在宮里,所有人都叫我公主,都對我恭恭敬敬,
可只有跟你在一起時,我才覺得自己是真正的洛紫煙,
是那個可以隨便笑、隨便說話的普通姑娘?!表n宴心頭一震,轉(zhuǎn)頭望著她。月光下,
她的眼眸明亮得像星星,帶著純粹的信任與依賴。他鄭重地握住她的手,
語氣無比堅定:“公主,我此生定不負你。給我一點時間,將來我必定八抬大轎,
風風光光地娶你過門,讓你不用再受任何委屈?!甭遄蠠熡昧c頭,眼眶微微泛紅,
卻笑得無比燦爛。那一刻,他們都以為,只要彼此心意堅定,便能跨越所有阻礙,
擁有一個圓滿的未來??涩F(xiàn)實的鴻溝,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加難以逾越。公主與侍衛(wèi),
一個身處云端,享受著至高無上的榮華與尊榮;一個立于塵埃,不過是皇宮中最普通的一員,
甚至連面見國主的資格都沒有。這樣懸殊的身份差距,這樣不被世俗認可的情意,
在旁人看來,無異于天方夜譚。韓宴比任何人都清醒地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
根本配不上紫煙。他可以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卻不能不在乎紫煙的處境。
他不愿讓她跟著自己受委屈,更不愿她因為這段感情,被宮中的人非議,
被天下人指責“失了公主的體面”。思來想去,他做出了一個決定——他要離開洛芙城,
去游歷四方,拜師學藝。他不僅要精進武藝,成為頂尖的武者,還要學習兵法謀略,
讓自己擁有足夠的能力,配得上公主的身份,讓國主陛下心甘情愿地將女兒托付給他。
“紫煙,”一日,韓宴在水榭邊找到正在畫畫的洛紫煙。她正對著一池荷花寫生,
宣紙上的荷花已勾勒出大致輪廓,墨色濃淡相宜。聽到韓宴的聲音,她抬起頭,
臉上立刻露出笑容:“你來了。”韓宴走到她身邊,看著畫紙上的荷花,卻沒有心思欣賞,
語氣帶著幾分堅定,又夾雜著一絲不舍:“紫煙,我想去游歷四方。我已經(jīng)打聽好了,
南方有位隱居的武學大師,不僅武功高強,還精通兵法。我想拜他為師,好好學藝。
”洛紫煙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手中的畫筆停在半空:“你要走?”“是?!表n宴點頭,
認真地看著她,“給我三年時間。這三年,我會拼盡全力學習,等我學成歸來,
一定能變得足夠優(yōu)秀,配得上你。到時候,我會親自登門求親,
讓國主陛下點頭答應我們的婚事?!甭遄蠠熗壑械膱远?,心里滿是不舍,
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強忍著沒有掉下來。她知道,韓宴做這個決定,都是為了他們的未來。
她伸出手,緊緊握住他的手,用力點頭:“好,我等你。三年,無論多久,我都等你。
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早點回來?!迸R行前,韓宴特意回了一趟韓家村,讓父母去皇宮提親。
他知道,以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直接求見國主無異于自討沒趣,便想著讓父母先探探口風,
也好讓紫煙知道,他并非只是隨口承諾??伤f萬沒想到,
洛霆鋒一聽提親的人是個普通侍衛(wèi),還是農(nóng)戶之子,當即勃然大怒。
他覺得韓家簡直是癡心妄想,竟敢覬覦他的掌上明珠,不僅當場拒絕了提親,
還下令將前來的韓父韓母趕了出去,言語間滿是羞辱。紫煙得知消息時,正在寢宮刺繡。
聽到宮女的稟報,她手里的繡花針一下子扎破了手指,鮮血染紅了繡布上的紫藤花。
她顧不上疼痛,瘋了一般跑到宣政殿,“撲通”一聲跪在洛霆鋒面前,淚如雨下:“父皇,
女兒此生非韓宴不嫁!他雖然出身普通,卻有一顆真誠的心,他對我很好,
將來也一定會努力讓我幸福。您若不答應,女兒便一頭撞死在這里!
”洛霆鋒看著女兒決絕的模樣,又氣又疼。他疼惜紫煙,不愿看到她傷心落淚,可作為國主,
他更看重身份與體面。他實在不甘心讓自己心愛的女兒,嫁給一個毫無背景的農(nóng)戶之子,
那樣不僅會被其他國家恥笑,還會讓南曦國顏面盡失。父女倆僵持了許久,
洛霆鋒看著紫煙哭紅的雙眼,聽著她帶著哭腔的哀求,終是嘆了口氣,無奈道:“罷了,
既然韓宴說要去游歷三年,那便等他回來再說。若三年后他真能有所成就,配得上公主之尊,
朕便允了你們的婚事?!弊蠠熛矘O而泣,連忙叩首謝恩,額頭上磕出了紅印也渾然不覺。
她知道,父皇能做出這樣的讓步,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韓宴離開洛芙城的那天,天剛蒙蒙亮。
紫煙親自送他到城門口,她穿著一身淡紫色的衣裙,眼眶紅腫,卻努力擠出笑容。
韓宴騎在馬上,身上背著簡單的行囊,腰間依舊佩著那把長刀。他看著紫煙,
眼神里滿是不舍與承諾:“紫煙,等我回來?!薄绊n宴,記得早點回來!”紫煙大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