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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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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燃盡時最燙手的不是火苗,是余燼。我叫余燼。爹說,這名字晦氣,像燒完的灰。

娘去的早,沒人反駁他。他是當朝宰相,要的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我偏是那捧冷灰。

爹把我送進了東宮。太子妃的位置,多少貴女眼紅。花轎抬進門那晚,他挑開我的蓋頭。

龍鳳喜燭跳著暖黃的光,映著他年輕俊朗的臉,也映著他眼底那片冰涼的漠然。

“孤需要你父親的助力?!彼_口,聲音像玉石相碰,好聽,沒溫度?!白龊媚愕奶渝?/p>

孤不會虧待你。”我的心,像被那冰玉砸了一下。悶悶的疼。原來不是娶妻,是納一枚棋子。

我垂下眼,盯著自己大紅嫁衣上繁復的金線鳳凰,點了點頭?!笆牵钕??!比兆泳瓦@么過。

東宮很大,很空。他是忙碌的太子,我是安靜的擺設(shè)。偶爾,他會踏入我的寢殿,例行公事。

更多時候,我在偌大的宮殿里,聽風穿過回廊的聲音,看日光在雕花地磚上移動的痕跡。

他身邊有個叫蘇繡的宮女。眉眼溫婉,像江南煙雨里的一幅水墨畫。比我更安靜,更柔順。

每次太子來,都是她在一旁伺候,布菜、添茶、研墨。她的目光,

總是不經(jīng)意地落在太子身上,又飛快垂下,像受驚的蝶。太子看她的眼神,不同。

不是看我的那種審視和估量,而是一種……暖意。像冬日午后偶然穿過云層的微光。有一次,

我撞見他在書房。他大概以為我不在。他握著蘇繡的手,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低柔:“繡兒,

再等等。待我……定不負你?!碧K繡的臉飛上紅霞,羞澀地點頭,依偎在他懷里。

我站在屏風后,像一尊木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原來,他并非天生冷漠。

只是那份暖,吝于給我這枚棋子?;氐綄嫷?,銅鏡里映出一張蒼白的臉。眉眼尚可,

卻籠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郁色。像名貴的瓷器,精美,易碎。我扯了扯嘴角,

鏡子里的人也扯了扯。比哭還難看。東宮的日子,表面平靜。暗流卻洶涌。他是太子,

是未來的帝王。這位置,無數(shù)人盯著。他的兄弟們,虎視眈眈。一場精心策劃的刺殺,

來得猝不及防。在圍場,箭矢如雨,直射他的面門。侍衛(wèi)們反應不及。我沒多想,

身體已經(jīng)撲了過去。用盡全力把他撞開。噗嗤。利刃入肉的聲音,沉悶得令人心悸。

劇痛從左肩炸開,瞬間席卷全身。溫熱的血,迅速染紅了我的騎裝。我倒在地上,眼前發(fā)黑,

耳邊是他震驚的呼喊:“余燼!”昏迷前,我看到他撲過來,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真切的慌亂。

不是為了他的帝業(yè),僅僅是為了我這個人嗎?這個念頭閃過,隨即被黑暗吞沒。

醒來是在東宮的寢殿。肩上的傷裹得嚴實,藥味濃重。他坐在床邊,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醒了?”他聲音有些啞?!班拧!蔽覒艘宦?,牽動傷口,疼得皺眉。他沉默片刻,

手伸過來,似乎想碰碰我的臉,又停在半空?!盀楹尉任??”他問,目光緊緊鎖著我。

我扯出一個虛弱的笑:“殿下若沒了,我這棋子,還有什么用?”他眸色一沉,

那只手收了回去。臉上那點因我受傷而起的波瀾,瞬間平息,恢復了慣常的平靜。

“好好養(yǎng)傷?!彼鹕?,語氣公事公辦,“孤還有折子要批?!彼吡?。

寢殿又只剩下我和濃重的藥味。心口那處空落落的地方,比肩上的傷更疼。果然,

我連奢望的資格都沒有。養(yǎng)傷的日子漫長。他來看過我?guī)状?,每次時間都不長。

話題也僅限于傷勢。倒是蘇繡,常來。她端藥,遞水,動作輕柔,眉眼間帶著真切的關(guān)懷。

“娘娘受苦了?!彼p聲說,用溫熱的帕子替我擦臉。我看著她:“你跟在殿下身邊很久了?

”她手一頓,臉上掠過一絲赧然:“是,奴婢是殿下乳母的女兒,自幼在東宮長大。

”原來如此。青梅竹馬,情分自然不同。我看著她低垂的頸項,溫順又堅韌,

像一株柔韌的藤蔓,悄無聲息地纏繞在他心間。而我,不過是扎手卻有用的荊棘。

傷好了大半,前朝卻風起云涌。二皇子一黨動作頻頻,抓住他賑災時一處不大不小的紕漏,

聯(lián)合言官,在朝堂上大肆攻訐。說他“失德”“無能”,不配儲君之位。陛下震怒,

雖未明言廢儲,卻多有斥責,甚至開始讓二皇子接觸部分政務。東宮的氣氛,驟然降至冰點。

伺候的宮人連走路都屏著呼吸。他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整日整日。送進去的膳食,

常常原封不動地端出來。他瘦了,下頜線繃得死緊,

眼底是壓抑的陰鷙和……一絲罕見的焦灼。我知道,這是他帝業(yè)征途上,最險的一道坎。

邁不過去,便是萬劫不復。那天深夜,我端著一碗?yún)?,推開了書房的門。燭火搖曳,

他伏在案上,似乎睡著了。走近了,才看清他只是閉著眼,眉頭緊鎖,連睡夢中都不安穩(wěn)。

我把湯碗輕輕放下。目光掃過案頭堆積如山的奏折,最上面一本,是彈劾他勾結(jié)外臣的折子。

落款是御史臺一位素來剛直的言官,而他,正是我爹的門生。一個念頭,在心底瘋狂滋生。

像藤蔓破土,帶著孤注一擲的狠厲?!暗钕??!蔽议_口,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他猛地睜開眼,布滿血絲的眸子銳利如鷹隼,看向我時帶著被打擾的戾氣?!澳銇碜鍪裁矗?/p>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清晰無比:“臣妾能幫殿下,度過此劫?!彼壑械撵鍤饽郎?/p>

化為審視:“哦?你能做什么?”“臣妾的父親,門生故舊遍布朝野。那位彈劾您的劉御史,

是家父一手提拔?!蔽椅⑽⑻Ц呦掳停ψ屪约旱穆曇袈犉饋砥椒€(wěn)有力,

“臣妾可以讓父親,勒令所有門生,集體上奏,痛陳二皇子結(jié)黨營私,構(gòu)陷儲君。

同時……交出京畿衛(wèi)戍營的調(diào)兵權(quán)符,由殿下親信接管。”京畿衛(wèi)戍營,拱衛(wèi)帝都,

是命脈中的命脈。調(diào)兵權(quán)符,一直是我爹牢牢攥在手中,用以自保和震懾各方的重要籌碼。

我爹從不信任任何人,包括太子。他常說,兵權(quán),才是真正的護身符。書房里死寂一片。

燭芯爆開一個燈花,發(fā)出輕微的“噼啪”聲。太子的瞳孔驟然收縮,猛地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瞬間將我籠罩。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聲音里是壓抑不住的震驚和狂喜:“你當真能做到?余燼,這非兒戲!”手腕劇痛,

但我沒有退縮,迎著他灼熱得仿佛要將我吞噬的目光:“殿下只需回答,要不要?

”他死死盯著我的眼睛,那里面燃燒著他從未見過的決絕火焰。片刻,他手上力道松了些,

卻沒有放開,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蠱惑:“你想要什么?”我扯了扯嘴角,卻笑不出來。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他的心?那太奢侈了。我想要的,不過是在這修羅場中,

一個活下去的位置,一個不被隨意丟棄的承諾。“臣妾所求不多。”我看著他的眼睛,

“只求殿下,事成之后,給臣妾一個名分,一個……不會被輕易取代的名分?!薄盎屎笾??

”他挑眉?!安?。”我搖頭,“臣妾要的,是您承諾,無論將來如何,我余燼,

永遠是您后宮中,最特殊的那一個?!蔽也灰撁?,我要的是他心上的一道烙印,

一個即使他擁有佳麗三千,也抹不去的存在感。他沉默了。眼神在我臉上逡巡,像是在權(quán)衡。

最終,他緩緩點頭,松開了我的手:“孤答應你。若成事,你便是孤唯一的正妻,

是孤的皇后,亦是孤心上……最重的那一人?!弊詈蟀刖洌f得極輕,像羽毛拂過,

卻又帶著千鈞的分量。心上最重。這承諾像蜜糖,也像鴆酒。我信了。或者說,我必須信。

因為那是我唯一的賭注。說服我爹的過程,比想象中更艱難,也更慘烈。我回府那天,

相府的氣氛比東宮更凝重。爹穿著常服,坐在太師椅上,面沉似水。我屏退下人,

“噗通”一聲跪在他面前?!芭畠?,求爹救太子一難!”我把東宮面臨的困境,太子的承諾,

以及我的計劃,和盤托出。爹聽完,臉色鐵青,抓起手邊的茶盞狠狠砸在我腳邊,瓷片四濺。

“混賬東西!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交出兵權(quán)?那是你爹我安身立命的根本!沒了它,

我們余家就是砧板上的肉!”茶水濺濕了我的裙擺,冰涼?!暗 蔽姨ь^,淚流滿面,

“女兒知道!可太子若倒了,二皇子登基,以他對我們余家的忌憚,我們滿門能有好下場嗎?

女兒在東宮,又能活嗎?爹,幫太子,就是救我們自己啊!太子承諾了,只要度過此關(guān),

女兒就是皇后!我們余家,依然是新帝的肱骨!”“承諾?”爹冷笑,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帝王之心,深不可測!他現(xiàn)在需要你,自然千好萬好!等他用不著你了呢?飛鳥盡,

良弓藏!你爹我在朝堂沉浮幾十年,見得太多了!燼兒,你糊涂啊!”“爹!”我膝行幾步,

抱住他的腿,泣不成聲,“女兒求您了!賭一把吧!就這一次!女兒拿命擔保,

只要太子登基,他絕不會虧待我們余家!女兒是他唯一的皇后??!”我哭得撕心裂肺,

把從小到大的委屈、在東宮的隱忍、被當作棋子的不甘,以及對太子那點卑微又倔強的奢望,

全都哭了出來。爹看著我,臉上的怒容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種深沉的疲憊和蒼涼。他伸出手,

粗糙的手指擦過我的眼淚,那動作竟帶著一絲我從未感受過的……慈愛?

“燼兒……”他長長嘆了口氣,聲音沙啞,“我余家的女兒,不該活得如此卑微,

如此……賭命?!彼]上眼,半晌,才睜開,渾濁的眼里滿是血絲和一種近乎絕望的認命,

“罷了……罷了!爹老了。就……賭上這把老骨頭,和你這條命吧!

只盼……只盼他真能念你幾分好。”他終究還是為我,為余家那虛無縹緲的前程,

賭上了畢生經(jīng)營的一切。數(shù)日后,朝堂形勢逆轉(zhuǎn)。以劉御史為首的數(shù)位重臣,聯(lián)名上奏,

痛陳二皇子及其黨羽諸多不法事,尤其強調(diào)其構(gòu)陷儲君,動搖國本。言辭激烈,

證據(jù)“確鑿”。奏折如雪片般飛向御案。同時,京畿衛(wèi)戍營的調(diào)兵權(quán)符,

由宰相余大人親自呈交御前,言明儲君英明,當掌重器以安國邦。這一舉動,如同巨石投湖,

瞬間壓垮了二皇子一黨。陛下龍顏大悅,盛贊太子仁孝忠勇,斥責二皇子結(jié)黨營私,

圈禁宗人府。一場滔天風波,在余家傾盡全力的豪賭下,迅速平息。塵埃落定那日,

太子踏進我的寢殿。他穿著明黃的太子常服,意氣風發(fā),步履生風。眼底的陰霾一掃而空,

只剩下銳不可當?shù)墓饷?。他走到我面前,第一次,主動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溫熱有力?/p>

“余燼,”他看著我,眼底是毫不掩飾的欣賞和一絲……或許可以稱之為溫柔的東西,

“你做到了。你救了孤,也救了你自己。”他俯身,在我額上印下一個輕吻。那吻很輕,

卻像烙印,燙得我靈魂都在顫抖?!肮?,不會忘記你的功勞?!彼穆曇舻统炼嵵兀?/p>

“你的皇后之位,無人可替?!蹦且豢蹋柟馔高^雕花窗欞灑進來,落在他身上,

也落在我身上。我看著他眼中映出的、那個臉頰微紅的自己。那捧冷灰,似乎,

被這灼熱的目光點燃了。我以為,我終于不再是棋子,終于在他心上,烙下了印記。

烈火烹油之后,余燼也能重燃嗎?新帝登基的鐘聲響徹九重宮闕時,我穿著厚重的皇后朝服,

站在他身側(cè),接受百官朝拜。鳳冠很沉,壓得脖頸酸痛,但心是滾燙的。

我看著腳下匍匐的人群,看著身側(cè)穿著龍袍、威嚴尊貴的他,

一種前所未有的歸屬感涌上心頭。這是我的位置。我用命,用整個余家的根基換來的。

典禮盛大而冗長。禮畢回到坤寧宮,我?guī)缀跆撁?。宮人替我卸下沉重的冠冕和朝服,

換上常服。剛坐下,御前總管太監(jiān)便躬著身子進來?!盎屎竽锬?,

”老太監(jiān)臉上堆著恭謹?shù)男?,聲音卻平直,“陛下讓奴才來通傳一聲,

今夜……陛下翻了蘇繡女官的牌子,留宿在紫宸宮偏殿。讓娘娘您……早些安歇,不必等了。

”我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滾燙的茶水潑灑出來,燙在手背上,刺骨的疼。紫宸宮偏殿?

那是……離他寢殿最近的地方。蘇繡……她不再是宮女了?翻牌子?留宿?心,

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往下沉。“知道了?!蔽业穆曇袈犉饋懋惓F届o,

連自己都覺得陌生。揮了揮手,讓太監(jiān)退下。殿門關(guān)上。偌大的坤寧宮,

瞬間空寂得像一座冰窖。方才典禮上的喧囂和歸屬感,像一個被戳破的泡沫,

消失得無影無蹤。原來,“心上最重”,不過是一句空話。一句他登上帝位時,

隨手丟棄的承諾。我坐在梳妝臺前,銅鏡里映出一張蒼白的臉。眼里的光,一點點熄滅。

手背上被茶水燙紅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卻比不上心口那被生生撕裂的痛楚。原來,

余燼重燃,燃起的不過是更徹底焚身的業(yè)火。之后的日子,印證了我的想法。

封后大典的余溫還未散盡,冊封貴妃的旨意就到了。蘇繡,那個溫婉如水的女子,

一躍成為蘇貴妃,賜居離紫宸宮僅一墻之隔的攬月宮,享副后儀仗。他沒有來向我解釋,

甚至沒有一句安撫。仿佛那晚的“不必等了”,就是他對這場交易最后的交代。

坤寧宮依舊富麗堂皇,卻日益冷清。除了必要的宮規(guī)禮數(shù),他很少踏足。偶爾來,

也是匆匆交代幾句前朝與我爹有關(guān)的事務,公事公辦,眼神疏離。而我爹,

那位用兵權(quán)為我換來后位的宰相,在交出權(quán)柄后,地位一落千丈。新帝對他,

只剩下表面的禮遇。曾經(jīng)門庭若市的相府,如今門可羅雀。爹的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

我坐在窗邊,看著庭前幾株開得正盛的芍藥,紅的刺眼。手里捏著剛收到的家書。信很短,

字跡歪斜無力,是管家代筆。說爹又咳血了,恐時日無多,盼我……能回家看看。回家?

我如何回得去?我這個皇后,不過是坤寧宮里的一個精美擺件?!澳锬?,

”貼身侍女阿芷小心翼翼地開口,“蘇貴妃……又去給陛下送親手熬的參湯了。”我回過神,

扯了扯嘴角:“知道了?!毙目谙穸轮粔K冰,又冷又硬。我起身,走向御花園。

或許吹吹風,能散掉那蝕骨的寒意。行至碧波池畔,遠遠看見兩個人影。明黃的龍袍,

旁邊是一抹水青色的宮裝。蘇貴妃依偎在他身側(cè),正喂他吃一顆剝好的蓮子。他低頭看她,

眉眼舒展,是我不曾見過的溫和笑意。陽光很好,水波粼粼。那一幕,美得像一幅畫。

卻刺痛了我的眼。我轉(zhuǎn)身欲走。“皇后娘娘萬安?!碧K貴妃的聲音柔柔地傳來,

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她裊裊婷婷地行禮。他轉(zhuǎn)過身,

臉上的笑意在看到我的瞬間淡去了幾分,只剩下帝王的平靜:“皇后怎么來了?”語氣尋常,

像在問一個不速之客。我看著他們。他坦然,她溫順?!俺兼S意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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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9-05 22:19: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