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宮宴驚鴻大熙啟元二十七年,秋?;食歉碌奈嗤┤~剛染了三分金紅,
太極殿內已是暖意融融。御座兩側的盤龍柱上纏著明黃綢帶,
殿中鋪就的波斯地毯吸盡了腳步聲,只余絲竹聲如流水般淌過。
這場為慶祝北境大捷設的慶功宴,皇帝楚昭容色大悅,頻頻向階下頷首。
長公主楚念瑤坐在東側首座,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白玉酒杯的邊緣。
杯中的葡萄釀澄澈如琥珀,映得她眼尾那點天然的緋色愈發(fā)明顯。她生得極像早逝的淑妃,
眉峰清淺卻眼波流轉,明明穿著最端莊的翟衣,
鬢邊垂落的珍珠步搖卻總隨著她轉動的頭顱輕輕晃蕩,添了幾分跳脫?!肮?,
您看那新獻的胡姬舞,據說西域來的,身段多軟?!辟N身侍女挽月湊在她耳邊輕語。
楚念瑤卻只懶懶抬眼,目光掠過那些旋轉的裙擺,最終落在了殿門口。就在此時,
殿外傳來一聲唱喏:“鎮(zhèn)國將軍沈逸風,覲見——”話音落,一道挺拔身影逆著光走了進來。
來人一身玄色勁裝,肩甲上還沾著未拂去的細碎石子,顯然是剛從校場趕來。他身形頎長,
寬肩窄腰,腰間懸著的七星劍隨步履輕晃,劍穗上的紅纓是北境特有的狼尾草染就。
最打眼的是他的臉,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唇線抿成一條利落的直線,唯有一雙眸子,
黑沉沉的像北境的寒潭,掠過殿中浮華時,沒有半分滯留。楚念瑤的指尖猛地一頓。
她自小在宮中見慣了文臣的溫吞、宗室的驕矜,從未見過這樣的人——像一把剛出鞘的劍,
帶著硝煙氣,卻又透著不容錯辯的沉穩(wěn)。沈逸風走到殿中,單膝跪地,
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臣沈逸風,幸不辱命,已將北狄逐出雁門關外。叩請陛下圣安。
”他身上的寒氣仿佛隨著話語散開,連殿中暖爐的熱氣都似淡了幾分。楚昭撫掌大笑:“好!
沈將軍少年英雄,真乃我大熙之柱石!賜座,賞黃金千兩,錦緞百匹!”沈逸風謝恩起身,
抬眼時,恰好與楚念瑤的目光撞個正著。他微微一怔,
那雙寒潭似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極淡的訝異,隨即垂下眼瞼,緩步走向西側的武將席位,
全程再未看過她一眼。楚念瑤卻心跳漏了半拍。她收回目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葡萄釀的甜香里,竟摻了幾分說不清的燥意。挽月瞧著她泛紅的耳尖,
低笑道:“公主莫不是看上沈將軍了?聽說他是寒門出身,靠軍功一步步爬上來的,
去年北境雪災,他還把自己的軍糧分給了流民呢?!背瞵庉p咳一聲,斥道:“多嘴。
”可心里那點好奇,卻像撒了種的草,悄悄冒了芽。宴罷歸宮,楚念瑤躺在寢殿的軟榻上,
眼前總晃著沈逸風跪地時挺拔的背影,還有他那雙藏著星辰的眼睛。她翻了個身,
對挽月道:“明日你去打聽打聽,沈將軍何時回校場操練。”挽月眨眨眼,應了聲“是”。
窗外的月光灑在床幔上,織成一片朦朧的銀輝,楚念瑤攥著錦被的一角,竟一夜未睡安穩(wěn)。
2 營中初見三日后,楚念瑤換了一身挽月的男裝,梳了個利落的發(fā)髻,揣著一塊貼身玉佩,
偷偷溜出了宮門?;食侵獾慕值廊寺暥Ψ校陆?,
一路打聽著來到了城西的禁軍大營。營門處的士兵身披鎧甲,手持長槍,
眼神銳利地掃視著來往行人。楚念瑤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往前走,
卻被一個絡腮胡士兵攔了下來:“站??!此乃禁軍大營,閑雜人等不得入內!”她強裝鎮(zhèn)定,
捏著嗓子道:“我、我是沈將軍的遠房表弟,來給他送些家鄉(xiāng)特產。
”絡腮胡士兵狐疑地打量著她:“表弟?沈將軍哪來的表弟?我怎么從沒聽說過?
”正僵持間,身后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讓他進來?!背瞵幓仡^,
只見沈逸風穿著一身輕便的訓練服,額角還掛著汗珠,顯然是剛練完武。他走到近前,
目光在她臉上一掃,便認出了她,卻沒點破,只對絡腮胡士兵道:“是家里人,我?guī)M去。
”進了大營,楚念瑤松了口氣,忍不住抱怨:“沈將軍,你可算救我了,剛才差點被認出來。
”沈逸風腳步未停,淡淡道:“公主萬金之軀,私闖軍營未免太過冒險。若是出了差錯,
臣擔待不起?!背瞵幤财沧欤骸拔揖褪窍雭砜纯茨銈冊趺床倬毜?,總在宮里待著,
都快悶死了?!贝藭r的校場上,士兵們正在進行陣型演練。數百人列成方陣,
隨著校尉的口令變換隊形,腳步聲整齊劃一,震得地面微微發(fā)顫。楚念瑤看得目不轉睛,
指著方陣最前方的旗手道:“那個人好厲害,那么大的旗,他舉著還能跑得那么快。
”沈逸風順著她的手指看去,解釋道:“那是旗兵,負責傳遞指令,戰(zhàn)場上旗倒則軍亂,
他們是整個陣型的核心?!眱扇搜刂鲞叺男÷仿撸瞵巻枛|問西,
從士兵的口糧問到武器的鍛造,沈逸風都一一作答。走到兵器架旁時,
楚念瑤看到一把通體銀白的長劍,忍不住伸手去摸,卻被沈逸風攔?。骸按藙﹂_了刃,
鋒利得很,公主小心傷手?!彼f著,拿起劍,手腕輕轉,
劍身在陽光下劃出一道冷冽的弧線,“這是橫刀的改良版,比普通長劍更輕便,
適合騎兵沖鋒?!背瞵幙粗談Φ氖郑腹?jié)分明,
虎口處有一層厚厚的繭子——那是常年握槍持劍磨出來的。她忽然想起挽月說的,
他把軍糧分給流民的事,輕聲問:“沈將軍,去年北境雪災,
你真的把自己的糧食都給流民了嗎?”沈逸風動作一頓,點頭道:“士兵有軍餉接濟,
流民卻無依無靠,見死不救,非大丈夫所為?!背瞵幮闹幸粍?。
她見過太多人為了權勢不擇手段,卻從未見過有人把百姓的死活看得如此之重。夕陽西下,
余暉灑在校場上,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楚念瑤看著沈逸風的側臉,忽然覺得,
這張臉比宮中任何一幅畫像都要好看。3 情愫漸濃自那以后,
楚念瑤便常以“探望表弟”為名,溜進禁軍大營。有時她會帶些宮中的點心,
分給沈逸風的親兵;有時她會坐在校場邊的樹蔭下,看沈逸風練劍。沈逸風的劍法極快,
劈、刺、削、挑,每一個動作都干凈利落,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楚念瑤常??吹萌朊?,
連挽月在一旁提醒她時間都沒聽見。一日,楚念瑤又來大營,
卻見沈逸風正在教幾個新兵射箭。他站在一個小兵身后,
握著他的手調整姿勢:“拉弓時手臂要穩(wěn),眼睛盯著靶心,呼吸均勻,
然后放手——”話音落,箭矢“咻”地一聲射出,正中靶心。小兵歡呼一聲,
楚念瑤也忍不住拍起了手。沈逸風回頭,看到她,嘴角微微上揚:“公主今日來得早。
”楚念瑤跑過去,指著弓箭道:“沈將軍,我也想學射箭。”沈逸風猶豫了一下,
還是點了點頭:“射箭需要力氣,公主若想學,臣可以教你,但不可勉強。
”他取來一把輕便的弓,遞給楚念瑤,然后站在她身后,手把手地教她。
他的胸膛貼著她的后背,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楚念瑤的臉頰瞬間紅透,
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沈逸風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緊張,輕聲道:“放松,別怕,有我在。
”在他的指導下,楚念瑤慢慢拉弓,瞄準靶心??伤牧馓?,弓只拉到一半就拉不動了。
沈逸風輕輕托了她一把,助力她將弓拉滿:“放!”箭矢射出,卻只落在了靶邊。
楚念瑤有些沮喪:“我是不是很笨?”沈逸風搖搖頭:“第一次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多練幾次就好了?!苯酉聛淼囊粋€時辰里,楚念瑤反復練習,手臂酸得幾乎抬不起來,
卻還是不肯放棄。沈逸風看在眼里,心中有些動容。他見過的女子,
不是嬌生慣養(yǎng)就是心機深沉,像楚念瑤這樣執(zhí)著又純粹的,實屬少見。夕陽落山時,
楚念瑤終于射中了靶心。她興奮地跳起來,轉身對沈逸風笑道:“沈將軍,我射中了!
我射中了!”沈逸風看著她燦爛的笑容,眼中的寒意漸漸融化,柔聲道:“嗯,你很厲害。
”回去的路上,挽月打趣道:“公主今日笑得比花兒還甜,莫不是真對沈將軍動了心?
”楚念瑤摸了摸發(fā)燙的臉頰,沒有否認。她知道,自己的心,
已經徹底落在了那個一身戎裝的將軍身上。4 風波驟起楚念瑤與沈逸風的往來,
終究還是沒能瞞過所有人?;屎笸跏系弥螅⒖膛扇藢⒊瞵幷俚搅死帉m。
坤寧宮內香煙繚繞,王氏坐在鳳椅上,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念瑤,你可知錯?
”她語氣冰冷,不帶一絲溫度。楚念瑤心中一緊,卻還是硬著頭皮道:“母后,
兒臣不知錯在何處。”王氏一拍桌案,厲聲道:“不知錯?你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
整日與一個寒門出身的將軍廝混在一起,成何體統(tǒng)?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我皇家無人?
”楚念瑤不服氣地反駁:“沈將軍是大熙的功臣,他為國為民,哪里配不上兒臣了?
”“配不上?”王氏冷笑一聲,“他就算立了再多功,也改變不了寒門出身的事實!
你的婚事,關乎著大熙的江山社稷,必須由朕和陛下親自做主,絕不能讓你胡鬧!
”兩人正爭執(zhí)間,皇帝楚昭走了進來。他聽了事情的原委后,臉色也沉了下來:“念瑤,
皇后說得對,你是長公主,婚姻大事不能任性。沈逸風雖有才干,但與你身份懸殊,
朕絕不同意你們在一起。”楚念瑤看著父皇決絕的眼神,心中一陣委屈,
淚水忍不住涌了上來:“父皇,母后,你們只知道身份、江山,可曾問過兒臣的心意?
兒臣喜歡沈將軍,只想和他在一起!”“放肆!”楚昭怒喝一聲,“朕是皇帝,
你的婚事由不得你做主!從今日起,禁足你的寢宮,沒有朕的命令,不準踏出宮門半步!
”楚念瑤被禁足后,沈逸風很快就得知了消息。他站在大營的瞭望塔上,望著皇宮的方向,
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自己與楚念瑤之間隔著的,不僅僅是身份的鴻溝,
還有整個朝堂的壓力。可他放不下她,那個笑起來像陽光一樣明媚的公主,
早已住進了他的心里。就在此時,北境傳來急報:北狄聯合西羌,再次大舉入侵,
連破三座城池,邊境百姓流離失所。楚昭急召群臣商議對策,滿朝文武面面相覷,
竟無一人敢主動請纓。沈逸風站出來,朗聲道:“陛下,臣愿率軍出征,
定將敵軍趕出大熙疆域!”楚昭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他知道沈逸風有能力擊退敵軍,可他又擔心,若是沈逸風再立大功,聲望日隆,
將來更難控制。但事已至此,他別無選擇,只能點頭道:“好,朕命你為北境大將軍,
率十萬大軍出征。記住,務必保住我大熙的疆土,護我百姓周全。”沈逸風領命后,
立刻著手準備出征事宜。臨行前,他想再見楚念瑤一面,卻被侍衛(wèi)攔在了宮門外。
他無奈之下,只好寫了一封信,托挽月轉交給楚念瑤。
信中只有寥寥數語:“念瑤親啟:北境告急,臣奉命出征。待我凱旋,定當向陛下請旨,
求娶公主。君無戲言,望卿等我?!背瞵幨盏叫藕螅瑴I水浸濕了信紙。她攥著信,
在心中暗暗發(fā)誓:無論如何,她都要等沈逸風回來。
5 沙場喋血沈逸風率領十萬大軍抵達北境時,北狄與西羌的聯軍已經攻到了雁門關下。
雁門關守將見大軍到來,喜出望外,連忙打開城門迎接。沈逸風進城后,
立刻召集眾將商議軍情。他得知敵軍兵力有十五萬,且都是精銳騎兵,心中暗道不妙。
“將軍,敵軍勢大,我們不如堅守城池,等待援軍?”副將趙武提議道。
沈逸風搖搖頭:“不行,邊境百姓已經飽受戰(zhàn)亂之苦,若是再拖延下去,
不知又有多少人會家破人亡。我們必須主動出擊,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他制定了周密的作戰(zhàn)計劃:派五千精兵夜襲敵軍大營,
燒毀他們的糧草;再派三萬大軍正面迎敵,吸引敵軍注意力;自己則率領剩余兵力,
從側翼包抄,一舉擊潰敵軍。夜幕降臨,五千精兵趁著夜色,悄悄潛入了敵軍大營。
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糧草堆旁,點燃了火把?;鸸鉀_天,敵軍大亂。
沈逸風趁機率領大軍發(fā)起進攻,正面的三萬大軍也奮勇殺敵。敵軍腹背受敵,頓時潰不成軍。
然而,北狄首領阿古拉卻異常兇悍。他看到大軍潰敗,親自率領親兵沖了上來,直撲沈逸風。
沈逸風毫不畏懼,挺槍迎上。兩人你來我往,戰(zhàn)了數十回合不分勝負。阿古拉見久戰(zhàn)不下,
心生歹念,暗中抽出一把短刀,向沈逸風刺去。沈逸風躲閃不及,左臂被劃傷,
鮮血瞬間染紅了戰(zhàn)袍。趙武見狀,大喊一聲:“將軍小心!”隨即率領親兵沖了上來,
圍住了阿古拉。沈逸風忍著劇痛,一槍刺中阿古拉的肩膀。阿古拉慘叫一聲,拔馬便逃。
敵軍見首領逃走,更是潰不成軍,紛紛投降。這場戰(zhàn)役,大熙軍隊大獲全勝,
不僅擊退了敵軍,還收復了失地。可沈逸風卻因為傷勢過重,昏迷了過去。
趙武連忙命人將他抬進營帳,請來軍醫(yī)診治。軍醫(yī)檢查后,臉色凝重地說:“將軍傷勢嚴重,
失血過多,能否醒來,就看他的造化了?!? 雁書寄憂沈逸風昏迷的消息傳回京城時,
楚念瑤正被禁足在長樂宮的暖閣里。窗外的臘梅開得正盛,寒氣卻順著窗縫鉆進來,
凍得她指尖發(fā)僵。挽月捧著剛收到的急信,臉色慘白地站在她面前,
聲音都在發(fā)抖:“公主……北境來的信,說、說沈將軍他……”楚念瑤猛地抬頭,
手中的繡繃“啪”地掉在地上,絲線纏成一團亂麻。“他怎么了?”她抓住挽月的手,
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挽月咬著唇,把信遞過去:“趙武副將說,
將軍和北狄首領廝殺時被暗刀所傷,失血過多,一直沒醒過來。軍醫(yī)說……說兇多吉少。
”信紙在楚念瑤手中微微顫抖,上面的字跡潦草倉促,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進她的眼睛里。
她想起沈逸風臨行前托人送來的那封信,“待我凱旋,定當向陛下請旨,
求娶公主”的承諾還在耳畔,可如今,那個說要帶她去江南的人,卻躺在千里之外的軍營里,
生死未卜?!拔乙ケ本场!背瞵幟偷卣酒鹕?,語氣決絕。挽月連忙拉住她:“公主,
陛下禁足您,您根本出不了宮門??!而且北境那么遠,路上兵荒馬亂的,您一個女子怎么去?
”楚念瑤紅著眼眶,卻異常堅定:“就算闖出去,我也要去。他在等我,我不能讓他一個人。
”可宮門守得極嚴,長樂宮的侍衛(wèi)更是寸步不離。楚念瑤嘗試了幾次,都被攔了回來。
絕望之際,她想起了父皇身邊的老太監(jiān)李德全——當年淑妃在世時,李德全受過她的恩惠。
趁著夜色,楚念瑤讓挽月偷偷送去一塊玉佩,求他幫忙遞一封信給皇帝。信中,
她沒有再提私情,只說“沈將軍為保大熙疆土浴血奮戰(zhàn),兒臣身為長公主,愿親往太廟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