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復古董鐘表時,我意外被1924年的浪蕩闊少掐住下巴:“哪兒來的女賊,
偷東西偷到爺臥房來了?”穿越民國被迫成了他的第四房姨太太,
我每天蹲點守著他被仇家亂槍打死。終于等到那夜槍聲大作,我拎起行李箱狂奔跑路。
三年后我在21世紀古董展重開展廳,卻見玻璃柜里擺著我當年藏起的懷表,
身后傳來陰鷙冷笑:“偷了爺?shù)男暮头N,還想偷爺?shù)膫骷覍殻?/p>
”---表殼在強光燈下泛著幽微的包漿光,
那根卡死的雕花金針被我鑷子尖最細微的力道引著,極輕地“嗒”一聲,歸位。幾乎是同時,
一股奇寒從指腹下的金屬深處猛地竄出,針尖般刺入我指尖。我“嘶”地抽回手,
眼前工作室的景象水紋般劇烈晃動,頂燈慘白的光暈炸開,空氣被一種無形的力量野蠻撕扯,
發(fā)出老式收音機失靈時的刺耳尖嘯。
濃烈的硝煙味、廉價花露水味、還有某種陳腐木料的氣味粗暴地灌入鼻腔。強光褪去,
昏暗的、搖曳的光線取而代之。我撐著發(fā)暈的頭,
發(fā)現(xiàn)自己竟跪坐在一張寬闊無比的雕花大床邊,手下是冰涼滑膩的絲綢床褥。空氣滯重,
浮塵在床頭那盞煤油燈的光暈里狂亂飛舞。還沒搞清狀況,
一只冰冷的手猛地從身后掐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粗暴地將我的臉擰了過去。對上一雙深不見底的眼。一個年輕男人斜倚在床頭,
只穿了件松垮的墨色寢衣,領口大敞,露出的皮膚在昏光下泛著一種冷感的白。他生得極好,
眉眼狹長,鼻梁高挺,唇色卻淡,組合在一起是一種驚心動魄的薄情相。他湊近,
帶著剛醒的沙啞鼻音,混著點危險的玩味:“哪兒來的女賊,嗯?偷東西偷到爺臥房來了?
”他氣息拂過我耳廓,我渾身汗毛倒豎。這不是夢。指尖被那懷表刺中的痛感還鮮明,
鼻腔里全是陌生的舊時代氣味。我穿越了?!拔摇焙韲蛋l(fā)緊,聲音澀得不像自己的。
他視線落在我另一只手上——我竟還死死攥著那枚惹禍的黃銅懷表。他嗤笑一聲,
另一只手慢條斯理地、一根一根掰開我僵硬的手指,將懷表拿了回去。
冰涼的金屬擦過我汗?jié)竦恼菩?。“人贓并獲?!彼Z氣輕慢,
打量我的舊工裝褲和盤起的頭發(fā),眼神像在估量一件稀奇卻廉價的貨物。
“穿得這般不倫不類…誰派你來的?對頭?巡捕房?還是我那好大哥?”他每說一個可能,
指尖的力道就重一分,我疼得眼角泌出生理淚水?!安徽f話?”他倏地松開手,
我猝不及防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尾椎骨一陣悶痛。他居高臨下睨著我,扯過床幃一根絲絳,
慢悠悠地擦手,仿佛剛才碰了什么臟東西?!靶??!彼浇枪雌鹨荒]什么溫度的笑,
“既然送上門了,那就別走了?!钡诙?,一頂小轎從側(cè)門抬進了賀家宅邸最深處的偏院。
我成了賀家四少爺賀知衡的第四房姨太太。沒人跟我解釋,
只有一個干瘦陰沉的老媽子來給我換了身漿洗得發(fā)硬的碎花旗袍,
說了句:“四爺讓姨太安分些?!逼宏惻f,終年少見陽光,空氣里有股驅(qū)不散的霉味。
賀知衡那晚之后似乎就忘了我這號人,再沒露過面。我只在第二天透過糊著高麗紙的窗戶縫,
看見另外三個花枝招展的女人相攜從院門外經(jīng)過,對著我的方向指指點點,吃吃地笑,
聲音尖利又刻薄。“…不知道哪兒來的野狐媚子,四爺新鮮勁一過…”“…瞧她那寒酸樣,
也配…”我縮回窗后,背緊緊貼著冰冷的墻壁。我必須回去。這個念頭燒灼著我的五臟六腑。
而所有的關(guān)鍵,似乎都系在那枚黃銅懷表上——賀知衡從不離身的傳家寶。
我開始暗中留意一切關(guān)于賀知衡的消息。那些丫鬟仆役的閑談碎片,被我一點點拼湊起來。
賀家是本地望族,暗地里做的卻是黑白通吃的營生。賀知衡是現(xiàn)任掌舵人最寵愛的幼子,
也是手段最狠、樹敵最多的一個。他風流薄幸,喜怒無常,視人命如草芥。更重要的是,
所有零碎信息都指向一個模糊卻一致的時間點——大約半年后,
賀知衡會在一場與敵對幫派的火并中,死于亂槍之下。這是歷史?;蛘哒f,
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可能讓我擺脫他的“未來”。從那天起,
我活著的目的只剩下一個:蹲守他的死期。我變得異常安分,甚至可以說是麻木。
我學著其他姨太太的樣子,對管家婆子唯唯諾諾,
在賀知衡極少數(shù)的、突如其來的“臨幸”時,表現(xiàn)得溫順甚至呆滯。
他每次來都帶著酒氣或別的女人的香氣,完事后毫不留戀地離開,我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像一個真正的、舊時代的影子。時間在壓抑的等待中緩慢流逝。
期間我試過幾次接近賀知衡的主屋,想再碰碰那懷表,
卻次次都被他身邊那個眼神鷹隼一樣的貼身護衛(wèi)攔下。賀知衡有次撞見,
捏著我腕骨把我拽進書房,臉上似笑非笑:“怎么,賊心不死,還惦記著爺?shù)膶氊悾?/p>
”他身上有淡淡的雪茄味,混著書墨香,一種極其違和的優(yōu)雅的殘酷。我垂下眼,不敢看他。
他低笑,松開手,語氣慵懶卻帶著刺骨的寒意:“記著,再讓爺發(fā)現(xiàn)你不安分,
就把你這雙不安分的手剁了喂狗?!蔽覈樀弥讣獗鶝?,再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等。等他死。
等待讓日子變得灰白,只有偶爾聽到他與誰沖突、又遇了次暗殺未遂的消息時,
我死水般的心湖才會泛起一絲微瀾,那是希望的漣漪。民國十三年的冬夜,格外寒冷。
我等的那一夜,終于來了。先是遠處爆開幾聲突兀的炸響,像是爆竹,但更尖銳、更密集。
緊接著,宅邸深處人聲鼎沸,尖銳的驚叫、怒吼、雜亂的腳步聲、更多更爆裂的槍聲!
玻璃碎裂聲、重物倒地聲亂糟糟地混成一團!火光大起,映得我窗紙一片猩紅。
偏院的位置能模糊聽到正門方向的巨大動靜。我的心跳聲在死寂的院里擂鼓一樣響。
就是今晚!歷史記載沒錯!我猛地從床上彈起,手腳因為激動和恐懼有些發(fā)軟,
但動作卻快得驚人。早就收拾好的小行李箱就藏在床下——里面有幾件不起眼的舊衣服,
還有我穿越來時身上那套工裝褲,以及這半年偷偷攢下的一點銀元。沖出院門前,
我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主屋的方向。火光沖天,黑煙滾滾,
人影在明滅的光影里奔逃、砍殺…賀知衡就在那里面。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攫住我,
說不清是解脫、是恐懼,還是一絲…難以言喻的茫然。但我立刻把它狠狠掐滅。他死了。
我自由了。我轉(zhuǎn)身,毫不猶豫地扎進黑暗的巷道里,朝著與賀宅相反的方向,發(fā)足狂奔。
冰冷的夜風刮過耳畔,帶來遠處更清晰的槍聲和血腥味。我拼命地跑,不敢回頭。
直到肺葉炸開般疼痛,直到徹底遠離那片人間地獄,在一個骯臟的墻角,我扶著墻劇烈喘息,
才發(fā)現(xiàn)自己臉上全是冰涼的眼淚。懷里,有什么硬物硌著我。
我顫抖著手摸出來——是那枚黃銅懷表。剛才最后的混亂中,
我竟下意識地沖進他煙霧彌漫的書房,從散落一地的物件里摸到了它,藏進了懷里。
冰涼的金屬貼著我狂跳的心口。——三年。時光熨平了太多痕跡。我在另一個時空掙扎求生,
將那枚懷表深藏,幾乎騙過自己那場光怪陸離的民國舊夢早已醒來。
直到這場轟動全球的“世紀遺珍”古董展。我作為特聘的鐘表修復顧問,
逐一檢查最后一批即將入柜的展品。展廳燈光煌煌,安保森嚴,
空氣里是恒溫恒濕系統(tǒng)輕微的嗡鳴。然后,我的呼吸停滯在了最大的那個獨立玻璃展柜前。
猩紅絲絨襯墊上,靜靜躺著一枚黃銅懷表。金針走過雕花的數(shù)字,
外殼那處被我不小心用工具劃出的微小劃痕…每一個細節(jié),
都在冰冷的射燈下灼燒我的視網(wǎng)膜。它不應該在這里。它應該被我鎖在銀行保險柜的最深處,
陪著那個我發(fā)誓要遺忘的噩夢一起腐爛!冷汗瞬間濕透了我的后背?!昂苊赖乃囆g(shù)品,
不是么?”一個低沉的、噙著一絲冰冷笑意的男聲,猝然自身后極近的距離響起。
那聲音…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四肢百骸僵死無法動彈。一股熟悉的、危險的壓迫感,
混合著高級煙草和某種冷冽的木質(zhì)香氣,蠻橫地撕裂了展廳無菌室般的現(xiàn)代空氣。
玻璃展柜光潔的表面,模糊地映出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就站在我身后。
慢條斯理的腳步聲繞到我身側(cè),停住。我一寸一寸地、極其艱難地轉(zhuǎn)過頭。
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裝,勾勒出來人寬肩窄腰的身形。頭發(fā)一絲不茍地向后梳去,
露出完整而凌厲的面部線條。眉眼依舊是那般薄情俊美,
只是眼底沉積著比民國十三年冬夜更深的陰鷙與戾氣。歲月沒在他臉上留下痕跡,
反而將那種危險的魅力淬煉得更加迫人。賀知衡。他垂眸睨著我,
唇角勾著那抹我刻骨銘心的、沒什么溫度的弧度,視線像淬了毒的冰刃,緩緩從我慘白的臉,
滑落到我下意識捂住的小腹——那里,一道三年前被玻璃劃傷留下的淺淡疤痕隱約可見。
他低笑,聲音輕得只有我能聽見,卻字字砸得我神魂俱顫:“偷了爺?shù)男暮头N,
”目光再次落回我驚駭失色的臉上,他慢悠悠地,
吐出最后那句將我徹底打入地獄的審判:“還想偷爺?shù)膫骷覍殻俊辟R知衡拉著我往車上走。
“你這是犯法的,你放開我!”“我就是你的法?!避囬T“砰”地合上,落鎖聲清脆又致命,
將這方狹小的空間徹底變成一座移動的囚籠。皮革和著他身上冷冽的雪松氣息,
混合成一種令人窒味的壓迫感。我被摔進寬大后座的角落,頭暈目眩,掙扎著想要爬起。
他卻已經(jīng)坐了進來,龐大的身軀占據(jù)了大半空間,陰影沉沉地壓過來,甚至沒有多看我一眼,
只對前座吩咐:“開車?!避囕v平穩(wěn)無聲地滑出地下車庫,
窗外流光溢彩的現(xiàn)代都市夜景飛速倒退,霓虹燈牌的光芒在他側(cè)臉明明滅滅,
勾勒出冷硬的線條。他靠在椅背上,閉目養(yǎng)神,指間那枚沒點燃的煙被他無意識地捻動,
仿佛剛才那場雷霆萬鈞的抓捕只是隨手拂去一粒塵埃。這種絕對的、視我如無物的掌控感,
比暴怒更讓我心寒。我縮在角落,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手腕上被他攥過的地方隱隱作痛。阿望…我的阿望…這個名字在我腦子里尖叫盤旋,
幾乎要沖破喉嚨。他知道了。他怎么會知道?他要把阿望怎么樣?
無數(shù)可怕的念頭像毒蛇一樣纏繞上來,讓我渾身發(fā)冷。我不能坐以待斃。
視線猛地掃向車門鎖,電子控制的,找不到物理開關(guān)。隔音玻璃將外界的一切喧囂徹底隔絕。
駕駛座和后座之間有隔板,看不到司機,也聽不到前面的聲音。絕對的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