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夫人的別墅藏在顧家老宅西苑深處,青磚黛瓦,古樹參天,透著一股與世隔絕的靜謐。我借口探望,帶著顧璇生前最愛喝的養(yǎng)生茶去拜訪她。
孟老夫人,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婦人,保養(yǎng)得宜,頭發(fā)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插著一根白玉簪。她穿著一件款式老舊的真絲旗袍,坐在她的私人茶室里,手里摩挲著一串沉香手串。她的眼神渾濁卻銳利,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
“婉婉來了,坐吧?!彼穆曇艟徛统粒瑤е鴼q月沉淀的沙啞。
我恭敬地在她對面坐下,遞上養(yǎng)生茶,微笑著說:“老夫人身體可好?顧璇走了,亦琛最近消沉了不少,我也有些擔(dān)心您?!?/p>
孟老夫人接過茶,輕輕嗅了嗅,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光,但很快就恢復(fù)了平靜?!拌瘍喝ヌ焐舷砀A?,她這輩子過得太苦。亦琛那孩子,他太重情了?!?/p>
她的語氣平靜得可怕,沒有任何悲傷的起伏,仿佛顧璇的死,對她來說只是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甚至有些解脫的事情。這讓我心中的警鈴大作。
我試探性地問道:“顧璇生前最喜歡玫瑰,常常畫玫瑰。老夫人這里,似乎也收藏了不少帶玫瑰圖案的物件?”
孟老夫人似乎很喜歡這個話題,她緩緩放下茶盞,指了指茶室角落里一個鑲滿了各色玫瑰花紋的古董柜子。“是啊,玫瑰,多么美的花。熱情,又帶刺。就像人世間的愛……總是讓人欲罷不能。”
她的眼神透過我,仿佛看向了遙遠(yuǎn)的過去。我看著她的側(cè)臉,腦海中浮現(xiàn)出顧璇畫作里那幅被荊棘纏繞的顧亦琛,以及她抽象畫里被囚禁的血紅色。難道,孟老夫人收藏的玫瑰,本身就藏著某種暗示?
我繼續(xù)試探:“聽聞老夫人年輕時,便掌管顧家大權(quán),手腕過人。顧亦琛能有今日成就,恐怕也離不開您的指點吧?”
孟老夫人輕笑一聲,笑聲有些干澀:“老了,不中用了。如今是年輕人的天下。亦琛那孩子,有他自己的主意?!彼D了頓,話鋒一轉(zhuǎn):“倒是你,婉婉,嫁到顧家這些年,一直安分守己,亦琛那樣的男人,能讓你如此安心,實屬難得?!?/p>
我心臟猛地一跳。她是在暗示我?亦琛那樣的男人?難道她知道顧亦琛的秘密,甚至,她就是制造秘密的人?
我面不改色,柔聲說道:“老夫人過獎了。亦琛雖然不善言辭,但對我很好。我知足?!?/p>
孟老夫人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眼神落在我的臉上,帶著一絲玩味,又一絲探究?!爸??呵,女人一旦知足,便失去了所有的武器。婉婉,你看起來,不像是個知足的女人?!?/p>
她的目光像X光一樣,要把我內(nèi)心深處的所有秘密都洞穿。我感到一陣寒意,她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我決定拋出誘餌,試探她的底線。我從包里拿出了那把刻著“M”的銅鑰匙,假裝不經(jīng)意地放在茶幾上,然后去拿茶壺,像是要給自己倒茶,實則觀察她的反應(yīng)。
孟老夫人隨意瞥了一眼茶幾,目光在鑰匙上停頓了一秒,接著,她手里的沉香手串,突然“啪”地一下,斷裂開來,珠子散落一地。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眼神中不再是渾濁,而是爆發(fā)出一種令人恐懼的精光,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猛獸。她的手指骨節(jié)泛白,嘴唇緊緊抿著,身體微微顫抖。
“這……這是什么東西!”她的聲音比剛才高了八度,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憤怒和震驚。
我假裝驚訝,忙彎腰去撿散落的珠子,同時觀察她的表情。“哎呀,老夫人,對不起。這是我小時候在鄉(xiāng)下玩耍時,偶然得到的一把舊鑰匙,看它造型特別,就一直留著。不曾想今日竟嚇到了您?!?/p>
孟老夫人沒有理會我,她死死盯著茶幾上的銅鑰匙,眼神中充滿了殺意和一種極度的……恐懼?她恐懼這把鑰匙?
“把這東西拿走!”她厲聲命令道,聲音尖銳而刺耳,完全不像一個耄耋老婦。
我心里掀起驚濤駭浪。這鑰匙果然和她有關(guān)!而且,能夠讓她如此失態(tài),這把鑰匙背后,一定隱藏著天大的秘密!
我拿起鑰匙,假裝收回包里,卻在收回的瞬間,在茶幾下方的腳踏位置,用指尖不經(jīng)意地觸碰了一下。那里有一塊布料,是顧璇常用的那種真絲面料。
孟老夫人平復(fù)了一下情緒,但她看我的眼神已經(jīng)帶上了明顯的戒備。她不再像之前那樣閑散,而是身體繃緊,隨時準(zhǔn)備反擊的獵豹。
“婉婉,你最近……和亦琛相處得如何?”她突然換了一個話題,但問得極其尖銳。
我微笑著說:“挺好的。他雖然忙,但很關(guān)心我?!?/p>
孟老夫人冷笑一聲,那笑聲像刀子刮過玻璃。“關(guān)心?亦琛那孩子,他最懂得如何裝模作樣。他愛顧璇,勝過愛任何人。難道你不知道嗎?”
她直接撕開了體面,赤裸裸地提起了那封信里的核心矛盾!
我心跳加速,但面上依然露出恰到好處的“受傷”和不解。“老夫人說什么呢?亦琛對妹妹的愛,是親情。他從來沒說過他愛顧璇多過愛我?!?/p>
孟老夫人盯著我的眼睛,仿佛要看穿我的靈魂?!坝H情?呵呵。你難道沒發(fā)現(xiàn),他對顧璇的占有欲,遠(yuǎn)遠(yuǎn)超越了親情?他為了顧璇,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可以打敗顧家,甚至可以……殺了誰?!?/p>
她的聲音壓低,充滿威脅性,卻又帶著一種自得。她是在恐嚇我,也在炫耀什么。
我的手心冒汗,但心中卻涌起一股強烈的求證欲。她竟然知道那封信的事情!甚至,她似乎在引導(dǎo)我往那個“病態(tài)之愛”的方向去想,以此來達到她的目的。
“老夫人,這話可不能亂說。亦琛怎么會做那種事情。”我故作鎮(zhèn)定,聲音卻不自覺地顫抖。
孟老夫人突然湊近我,臉上的皺紋在夕陽映照下顯得格外猙獰?!澳阋詾槟憧吹降模褪钦嫦鄦??林婉,你太天真了。顧家藏著太多的秘密。亦琛為了保全自己和顧璇,可以做任何事。包括……犧牲你。”
她用一種篤定而又惡意滿滿的語氣,將我往深淵里推。她想讓我恐懼顧亦琛,然后遠(yuǎn)離他,甚至反目成仇。這樣,顧亦琛就會失去我這個“幌子”,他的計劃就會破產(chǎn)。
我明白,她這是在用顧亦琛的“情書”作為武器,攻擊我和他之間的信任。她知道我發(fā)現(xiàn)了那封信。
我突然露出一個凄然的笑容:“老夫人,您說得對。我確實太天真了。直到昨天,我還以為顧璇的死,只是一場意外。”
孟老夫人的臉色再度一變,眼神變得像毒蛇一樣陰狠?!澳闶裁匆馑??”
我迎上她的目光,字字清晰地說:“我只是覺得奇怪。顧璇明明一直很配合治療,病情也有所緩解,為什么突然在兩年前一個圣誕夜,病情急轉(zhuǎn)直下?為什么亦琛回來后,看我的眼神總帶著一絲……抱歉?”
我故意把“圣誕夜”和“顧亦琛的抱歉”聯(lián)系起來,這正是顧璇信中提到“圣誕夜”的日期,以及顧亦琛昨夜吻我的語境。我是在給她傳遞一個信號:我知道了那封信,而且,我知道這信里有文章。
孟老夫人死死盯著我,她臉上的肌肉抽搐著,眼底涌動著瘋狂和得意?!昂?,你都知道了?知道又如何?亦琛不會告訴你真相的。他會把你藏起來,或者……讓你像顧璇一樣,永遠(yuǎn)地閉嘴?!?/p>
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威脅。她暗示顧璇的死是人為的,而且,是顧亦琛所為,或者說,是為了“顧亦琛的利益”。
我心中狂跳,她果然是幕后黑手!而且她對顧亦琛的舉動了如指掌!甚至,她還想嫁禍于顧亦琛!
我故意做出痛苦掙扎的表情,然后突然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一絲決絕:“老夫人,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如果亦琛真的做了什么,那他一定會受到懲罰。我只想知道……那封信,是真的嗎?顧璇她……真的是因為對亦琛的愛,才……”
我故意把話題引向那封情書,試圖讓她露出馬腳,或者說出更多她自認(rèn)為的“真相”。
孟老夫人看到我痛苦糾結(jié)的表情,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她以為我已經(jīng)被她的謊言所迷惑,已經(jīng)開始懷疑顧亦琛,甚至可能因此反目成仇。
“哼。那封信,是亦琛親筆所寫,帶著他對璇兒的病態(tài)執(zhí)念。他為了得到璇兒,可以不擇手段。至于顧家的一切,那本來就是屬于他們的!”她的聲音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亢奮,仿佛在陳述一個她等待了一生的事實。
“他就是個瘋子!他妄想把顧家的一切都變成他和顧璇的!”她的語氣充滿了嫉妒和怨恨,這不像在指責(zé)一個侄孫,更像是在痛恨一個覬覦自己寶藏的仇人。
我心中警鈴大作。原來,她對顧亦琛的恨,并非針對他的“不倫之戀”,而是針對他“妄想把顧家的一切都變成他和顧璇的”這件事!她恐怕是顧家財富的真正掌控者,而顧亦琛觸碰了她的核心利益!
認(rèn)知過山車再次急速下墜!我以為孟老夫人只是偏執(zhí),現(xiàn)在看來,她是一個對權(quán)力、財富有著極致占有欲的瘋子!她之所以陷害顧亦琛和顧璇,甚至不惜將顧璇置于死地,是因為顧亦琛觸動了她對顧家財富的掌控!
而她之所以刻意強調(diào)顧亦琛的“情書”和“病態(tài)之愛”,只是為了分化顧家內(nèi)部,挑撥我和顧亦琛的關(guān)系,讓顧亦琛失去重要的棋子和盟友。
顧璇的死,也是她計劃的一部分!因為顧亦琛設(shè)立的“顧氏醫(yī)療信托基金”,一旦顧璇去世,巨額資金就會轉(zhuǎn)入顧亦琛名下的慈善基金會,而不是回歸顧老太太的控制!顧璇之死,正是為了阻止顧亦琛掌控這筆巨款!
孟老夫人是真正在幕后操縱一切的黑手,她不是在恐嚇我,而是在引導(dǎo)我!把我引導(dǎo)到一個“顧亦琛為了錢和情人殺死親妹妹”的邏輯陷阱里。她想讓我成為她攻擊顧亦琛的刀刃!
我額頭開始冒冷汗。顧亦琛,他承受的,遠(yuǎn)比我想象的要復(fù)雜得多,痛苦得多。他不僅要與病魔作斗爭,還要在暗中與這個掌控著顧家甚至他的姑祖母周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顧璇,甚至在顧璇去世后,還要繼續(xù)用那筆錢,去抵抗孟老夫人的侵蝕!
那把“M”鑰匙!它在冥冥之中,指引我找到一個刻著“M”的源頭。這個源頭,就是孟老夫人!我突然心生一計。
我假裝情緒崩潰,捂著臉哭泣起來:“怎么會這樣……我……我該怎么辦……”
孟老夫人露出一個勝利的笑容,她以為我已經(jīng)被她拿捏住了。她放低了聲音,帶著一絲蠱惑:“婉婉,你是個聰明人。你留在他身邊,只會成為下一個顧璇。不如,我們合作。你幫我拿到亦琛手里的東西,我可以保你衣食無憂,甚至,你依然可以享受顧家夫人的尊榮。”
她終于露出了她的獠牙。她想要顧亦琛手里的東西,那是什么?是顧氏醫(yī)療基金的鑰匙?是顧亦琛手里的顧家股份?還是一些更重要的秘密?
我停止哭泣,抬起頭,眼神中帶著被逼到絕境的狠厲和破釜沉舟的決絕,但在孟老夫人看來,那是被她成功蠱惑后的“覺醒”。
“我該怎么做?”我低聲問。
孟老夫人的笑容更深了,她伸出一只干枯的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一刻,我真真切切感受到,我面對的,是一個以玩弄人心為樂的魔鬼。
“很簡單,亦琛手里有一個保險箱,里面藏著顧家所有的核心秘密,以及那份基金的真正合同。找到它,給我。然后……你就可以自由了。”她的聲音帶著引誘,但我聽到的,卻是地獄的召喚。
而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成為一個合格的“誘餌”,讓這只獵狐自投羅網(wǎng)。顧亦琛,如果你被困,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為你掙脫枷鎖。
那把“M”鑰匙,一定能打開孟老夫人嘴里所說的顧亦琛的“保險箱”,或者,這把鑰匙指向的是一個更深層次的秘密,是孟老夫人自己埋藏的秘密!
而顧璇之所以在信里說“鑰匙在花盆下”,是在暗示我,那把鑰匙和這個“M”有關(guān),并且是孟老夫人用來威脅顧亦琛,或者控制他某件東西的鑰匙!
我的心重新堅定起來。這場游戲,才剛剛開始。而我,已經(jīng)不再是任人擺布的棋子。我將成為一個,親手撕裂謊言的捕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