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服裝人的辛酸凌晨三點的廣州,CBD的寫字樓還陷在黑暗里,
十三行服裝批發(fā)市場的巷口卻已經(jīng)亮了燈?;椟S的路燈下,
穿著沖鋒衣的搬運工推著堆滿紙箱的平板車,車輪碾過濕漉漉的路面,
發(fā)出“咕嚕咕?!钡穆曧憽n口老板陳姐裹緊了身上的薄外套,
手里攥著剛從印刷廠取來的新款吊牌,
快步走向自己那間不足十平米的檔口——這是她在廣州做服裝的第八年,每一天,
都從這樣的凌晨開始,也藏著外人看不見的辛酸。
一、凌晨三點的十三行:檔口老板的“晝夜顛倒”十三行是廣州服裝的“晴雨表”,
這里的檔口老板們,個個都有一副“鐵打的身子”,卻也扛不住日復(fù)一日的透支。
陳姐的檔口在新中國大廈三樓,位置不算好,要想留住客戶,只能靠“早開門、晚收攤”。
每天凌晨兩點半,鬧鐘還沒響,陳姐就會自動醒——不是不困,是不敢困。旺季的時候,
拿貨的客戶天不亮就會來搶新款,晚開門十分鐘,可能就會錯過好幾個大客戶。
她匆匆洗把臉,來不及吃早餐,就騎著電動車往市場趕。路上遇到賣豆?jié){油條的小攤,
買個飯團揣在兜里,就是一天的第一頓飯。到了檔口,第一件事就是“掛版”。
把前一天工廠送來的新款衣服一件件掛在衣架上,熨燙平整,再別上吊牌。衣架不夠用,
就把衣服疊在貨架上,堆得像小山一樣。陳姐的手常年泡在洗衣液里,又要頻繁熨燙衣服,
指關(guān)節(jié)粗得像老樹枝,虎口處還有一道淺淺的疤痕——那是去年掛版時,
被衣架上的鐵絲劃到的,當(dāng)時流了很多血,她隨便用紙巾裹了裹,就繼續(xù)干活了。早上五點,
市場里開始熱鬧起來。背著大黑包的“打貨人”從全國各地趕來,
操著湖南、湖北、江西的方言,在檔口間穿梭。“這件衛(wèi)衣怎么拿?”“能不能混批?
”“補的貨今天能發(fā)嗎?” questions此起彼伏,
陳姐要一邊給客戶介紹款式、報價格,一邊記訂單、開單,還要盯著門口的貨物,
怕被人拿錯。有時候忙得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飯團放在旁邊,涼了都顧不上吃。
最讓陳姐頭疼的是“庫存”。服裝行業(yè)流行快,“一天一個款,三天就過時”,
要是眼光不準(zhǔn),拿的貨賣不出去,就只能砸在手里。去年秋天,她看同行的針織開衫賣得好,
就跟工廠訂了兩千件,結(jié)果那年秋天特別熱,開衫根本賣不動。眼看天氣轉(zhuǎn)涼,
開衫又過了季,她只能降價處理,從原本的85元一件,降到30元一件,
最后還是剩下幾百件,堆在倉庫里占地方?!澳嵌际钦娼鸢足y啊,”陳姐說這話時,
聲音有點發(fā)顫,“光那批貨,就虧了十幾萬,相當(dāng)于我大半年的利潤。”除了庫存,
還要應(yīng)付各種“突發(fā)狀況”。有次工廠交貨延遲,客戶已經(jīng)付了定金,等著拿貨開店,
陳姐只能自己跑到工廠盯進度,在車間里守了兩天兩夜,直到貨物裝車才敢離開。還有一次,
客戶收到貨后說有質(zhì)量問題,要求退貨,陳姐只能自己承擔(dān)運費,把貨拉回來,
再一件件檢查——其實很多衣服只是輕微的線頭沒剪,客戶卻以此為借口壓價,
她也只能忍了,“做服裝的,客戶就是上帝,得罪不起。”晚上十點,市場里的人漸漸少了,
陳姐才開始整理當(dāng)天的訂單,核對賬目,聯(lián)系物流公司發(fā)貨。等把所有事情忙完,
往往已經(jīng)是凌晨十二點。她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出租屋,連澡都懶得洗,倒在床上就能睡著。
這樣的日子,她過了八年,沒有周末,沒有節(jié)假日,只有在過年的時候,
才能回老家待上幾天,可心里還惦記著檔口的貨,怕年后回來生意不好。
二、沙河的“拿貨路”:小商販的“奔波與委屈”如果說十三行是檔口老板的戰(zhàn)場,
那沙河服裝批發(fā)市場,就是小商販們的“淘金路”——只是這條路上,滿是奔波和委屈。
李哥是從湖南來廣州拿貨的小商販,在老家開了一家十幾平米的服裝店,
每個月都要往返廣州和湖南兩次,每次來,都像打一場硬仗。李哥每次來廣州,
都會提前一天坐晚上的大巴,第二天凌晨四點到沙河。為什么選這么早的車?
因為沙河的早市“性價比高”,很多檔口會把前一天剩下的尾貨低價處理,能省不少錢。
他背著一個能裝五十斤貨物的大黑包,手里還提著一個行李箱,擠在人群里,往市場里面走。
沙河市場的過道很窄,只能容兩個人并排走,兩邊的檔口把衣服掛到了過道中間,
一不小心就會碰到。李哥要一邊注意腳下的路,一邊盯著兩邊的檔口,
尋找適合自己店鋪的款式。遇到心儀的衣服,他會先問“拿貨價多少”,再跟老板砍價,
“能不能再便宜兩塊?我拿五十件。”老板往往會皺著眉說“最低了,再便宜就不賺錢了”,
李哥只能軟磨硬泡,有時候為了一塊錢,要聊十幾分鐘。拿貨的時候,
最怕遇到“質(zhì)量問題”。有次李哥拿了一批牛仔褲,回到老家才發(fā)現(xiàn),
很多褲子的拉鏈?zhǔn)菈牡模荒茏约夯ㄥX修拉鏈,本來就薄的利潤,又少了一大截。
還有一次,他跟檔口老板訂了一百件T恤,老板卻給了他五十件T恤和五十件衛(wèi)衣,
說“衛(wèi)衣是新款,賣得好”,李哥不同意,老板卻耍賴說“要么拿走,要么不退定金”,
他只能吃了這個虧,把衛(wèi)衣拉回去,最后賣了三個月才賣完。拿貨結(jié)束后,
李哥還要把貨物送到物流公司。沙河附近的物流公司很多,但價格參差不齊,
他要對比好幾家,才能找到性價比高的。貨物多的時候,他要自己扛著大黑包,
從市場走到物流公司,短短幾百米的路,他要歇好幾次,汗水把衣服都濕透了。
有次他扛著貨物過馬路,被一輛電動車撞到,貨物撒了一地,膝蓋也擦破了皮,他顧不上疼,
趕緊把貨物撿起來,生怕被人拿走。等把貨物寄走,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李哥才顧得上吃午飯。
他找了一家路邊的快餐店,點了一份炒粉,加了一個雞蛋,這是他一天中最奢侈的一頓飯。
吃完飯,他就要趕下午的大巴回湖南,因為店里只有妻子一個人照看,他怕妻子忙不過來。
在車上,他靠在座位上,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心里卻在盤算:這次拿的貨能賣多少錢,
能不能賺回往返的路費和住宿費?!白鑫覀冞@行的,就是‘掙著賣白菜的錢,
操著賣白粉的心’,”李哥苦笑著說,“有時候遇到行情不好,拿的貨賣不出去,
只能自己壓著,看著店里的衣服堆得像山,晚上都睡不著覺??蓻]辦法,為了老婆孩子,
只能接著跑?!比?、服裝廠的流水線:工人的“汗水與疲憊”廣州的白云區(qū)、番禺區(qū),
藏著無數(shù)家服裝廠,這里的流水線工人,是廣州服裝業(yè)的“基石”,
卻也承受著最繁重的勞動。阿玲在白云區(qū)一家服裝廠做縫紉工,已經(jīng)做了五年,她的雙手,
記錄著流水線工人的辛酸。每天早上七點,阿玲就要到工廠,換上藍色的工作服,戴上口罩,
走到自己的縫紉機前。工廠的車間很大,擺著幾十臺縫紉機,機器運轉(zhuǎn)的聲音“嗡嗡”作響,
說話都要靠喊。她的工作是縫衣服的袖口,看似簡單,卻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稍微不留神,
線就會縫歪,就要拆了重新縫。從早上七點到晚上十點,除了中午半小時的吃飯時間,
阿玲幾乎都坐在縫紉機前,手指不停地動著。她的手指很細(xì),但指尖卻布滿了老繭,
還有幾道深淺不一的疤痕——那是被縫紉機的針扎到的。有次她太累了,眼皮打架,
手指不小心碰到了針頭,針直接扎進了手指里,流了很多血,她去醫(yī)務(wù)室簡單處理了一下,
又回到了崗位上,“老板說,當(dāng)天的活要當(dāng)天完成,不然會扣工資。
”服裝廠是“計件工資”,縫一件衣服能賺幾塊錢,要想多賺錢,就要多干活。
阿玲每個月的目標(biāo)是賺六千塊錢,這樣才能給家里寄五千塊,自己留一千塊當(dāng)生活費。
為了達到目標(biāo),她每天都要縫兩百多件衣服,手指都腫了,晚上睡覺的時候,連握拳都疼。
有次她得了重感冒,發(fā)燒到38度,想請假休息一天,老板卻跟她說“請假可以,
但要扣三天工資”,她只能硬撐著去上班,一邊打噴嚏一邊縫衣服。
最讓阿玲難受的是“想家”。她的老公在老家種地,孩子跟著奶奶生活,
她一年只能回家一次。每天晚上下班后,她都會給家里打視頻電話,
看著屏幕里孩子稚嫩的臉,聽孩子說“媽媽,我想你了”,她的眼淚就會忍不住掉下來。
有次孩子生病了,發(fā)燒到40度,老公給她打電話,讓她回家看看,她卻只能在電話里哭,
說“我走了就沒工資了,孩子的醫(yī)藥費還沒著落”。工廠的住宿條件也很差。
阿玲和另外三個女工住在一間十平米的宿舍里,四張上下鋪的床,中間只能放下一張桌子。
夏天的時候,宿舍里沒有空調(diào),只有一臺老舊的風(fēng)扇,吹出來的風(fēng)都是熱的,
她經(jīng)常半夜熱醒,身上全是汗。冬天的時候,宿舍里沒有暖氣,冷得像冰窖,
她只能把所有的衣服都蓋在身上。“我也想過辭職,回家陪孩子,”阿玲說,
“可一想到孩子要上學(xué),家里要蓋房子,就只能接著干。等我再干幾年,賺夠了錢,就回家,
再也不出來了?!彼?、設(shè)計桌前的掙扎:原創(chuàng)者的“無奈與堅守”在廣州服裝業(yè),
還有一群人,他們躲在小小的設(shè)計室里,用畫筆勾勒著服裝的輪廓,
卻要面對“抄襲”的無奈和“甲方”的刁難——他們是服裝設(shè)計師,小陳就是其中之一。
小陳在一家小型設(shè)計工作室上班,每天的工作是為檔口設(shè)計新款衣服。
老板給她的要求是“一天出三個款,要符合市場趨勢,還要好賣”。為了找到靈感,
小陳每天都要逛十三行、沙河,看最新的款式,還要刷小紅書、抖音,了解當(dāng)下的流行元素。
有時候逛了一天市場,腿都腫了,還是沒找到靈感,只能回到設(shè)計室,對著空白的畫紙發(fā)呆。
設(shè)計好的款式,還要經(jīng)過甲方的“審核”。有次小陳設(shè)計了一款碎花連衣裙,
她覺得顏色和圖案都很好看,可甲方卻跟她說“顏色太淡了,要換成亮一點的顏色”,
她只能重新修改。改了三次后,甲方又說“圖案不好看,要換成卡通圖案”,
她忍不住跟甲方爭論了幾句,甲方卻不耐煩地說“你是設(shè)計師還是我是設(shè)計師?按我說的做!
”她只能忍氣吞聲,繼續(xù)修改。最讓小陳無奈的是“抄襲”。她花了一個月的時間,
設(shè)計了一款國風(fēng)連衣裙,剛放到市場上,就被別的檔口抄襲了。抄襲的檔口把價格壓得很低,
賣得比她的原創(chuàng)還好。小陳去找抄襲的檔口理論,對方卻跟她說“服裝行業(yè)都這樣,
誰火抄誰,你能怎么樣?”她去維權(quán),卻因為沒有申請專利,只能不了了之。
“我花了那么多時間和精力,結(jié)果卻被別人輕易抄走了,心里真的很委屈,”小陳說,
“有時候真的想放棄,覺得原創(chuàng)沒有意義。”設(shè)計室的工資也不高。
小陳每個月的工資只有五千塊,除去房租、水電費、生活費,根本剩不下多少錢。
她想過自己開工作室,做原創(chuàng)服裝,可一想到要租場地、找工廠、跑市場,需要很多錢,
就只能放棄?!霸瓌?chuàng)太難了,不僅要面對抄襲,還要承擔(dān)風(fēng)險,”小陳說,
“但我還是不想放棄,我覺得原創(chuàng)才有未來,總有一天,我的設(shè)計會被更多人認(rèn)可。
”五、疫情下的沖擊:服裝人的“生存考驗”2020年的疫情,
給廣州服裝業(yè)帶來了沉重的打擊,也讓服裝人的辛酸更加深刻。陳姐、李哥、阿玲、小陳,
都在這場考驗中,經(jīng)歷了前所未有的困難。疫情剛開始的時候,十三行市場關(guān)閉了一個多月。
陳姐的檔口不能營業(yè),每天還要付兩千塊的租金,倉庫里還有幾萬件衣服沒賣出去,
資金鏈眼看就要斷了。她只能跟親戚朋友借錢,把家里的房子也抵押了,才勉強撐了下來。
“那段時間,我每天都睡不著覺,頭發(fā)掉了很多,”陳姐說,“有時候看著空蕩蕩的市場,
真的覺得自己要完了。”市場重新開放后,生意也大不如前。很多拿貨的客戶不敢來廣州,
只能線上訂貨,可線上訂貨看不到實物,客戶很容易退貨。陳姐只能學(xué)著做直播,
每天晚上直播到凌晨,對著手機介紹衣服,有時候播了幾個小時,一件都沒賣出去,
她坐在鏡頭前,感覺特別無助。李哥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疫情期間,
老家的服裝店不能營業(yè),他拿的貨賣不出去,只能堆在店里。等店鋪重新開放后,
生意也不好,很多人都不敢出門逛街,店里每天的營業(yè)額只有幾百塊,連房租都不夠付。
他只能減少拿貨的次數(shù),從每個月兩次,改成每個月一次,每次拿貨的數(shù)量也減少了一半。
“現(xiàn)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能撐多久算多久,”李哥說。阿玲的工廠也停工了一個多月。
停工期間,沒有工資,她只能靠之前攢的錢生活。工廠重新開工后,訂單也少了很多,
老板開始裁員,阿玲每天都擔(dān)心自己會被辭退。“要是沒了工作,我就沒辦法給家里寄錢了,
”阿玲說,“我只能更努力地干活,希望老板能留下我。”小陳的設(shè)計工作室也倒閉了。
因為沒有訂單,老板付不起房租,只能解散團隊。小陳找了很久的工作,都沒找到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