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你還想著他?”
江熠的聲音像是淬了冰,瞬間將圖書館窗邊那點好不容易醞釀出的曖昧氣氛擊得粉碎。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慌亂地對上他的眼睛。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正翻涌著我看不懂的復(fù)雜情緒,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涌。
“我沒有!”我?guī)缀跏敲摽诙?,帶著一絲被戳破心事的惱羞成怒,“你胡說什么!”
“是嗎?”他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視線再次投向樓下的籃球場,“陸澤。?;@球隊隊長,學生會主席,連續(xù)三年的校草。當年你為了追他,鬧出的動靜可不小?!?/p>
我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沒錯,我確實暗戀過陸澤。那是我整個青春里,唯一一次小心翼翼的、飛蛾撲火般的喜歡。我給他送過早餐,在他的課本里偷偷夾過寫著加油的便利貼,甚至還為了能和他多說幾句話,硬著頭皮去競選了那個我根本不擅長的學生會文藝部部長。
這些往事,我以為早已塵封在記憶的角落,沒想到江熠竟然記得一清二楚。
他憑什么?他有什么資格用這種質(zhì)問的語氣提起我的過去?
“那又怎樣?”我挺直了背脊,迎上他的目光,語氣也變得尖銳起來,“我喜歡過誰,好像跟江總你沒什么關(guān)系吧?我們的協(xié)議里,可沒規(guī)定我不能有過去?!?/p>
“是沒關(guān)系。”他緩緩收回目光,聲音恢復(fù)了平日的清冷,聽不出任何情緒,“我只是提醒你,林晚,別忘了你現(xiàn)在的身份。你是江太太。就算是為了演戲,也請你專業(yè)一點,別讓我在奶奶面前,或者在任何人面前,看到你對著別的男人露出那種眼神?!?/p>
“我哪種眼神了?”我氣結(jié)。我不過是多看了幾眼,怎么就成了“那種眼神”?
“你自己心里清楚。”他不再看我,站起身,“走吧,這個地方?jīng)]什么好看的了?!?/p>
說完,他便徑直朝閱覽室門口走去,留給我一個冷硬的背影。
我愣在原地,心里又氣又委屈。
什么叫“沒什么好看的了”?剛才營造出那種“回憶殺”氛圍的人是他,現(xiàn)在說翻臉就翻臉的也是他。這個男人,簡直陰晴不定到令人發(fā)指!
我憋著一肚子火,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圖書館。
接下來的“約會”,氣氛降到了冰點。我們倆誰也不說話,像兩個被迫捆綁在一起執(zhí)行任務(wù)的陌生特工。
他帶著我去了學校的琴房,說這是他第一次聽見我彈鋼琴的地方。我面無表情地坐在鋼琴前,隨手彈了一段最簡單的練習曲,敷衍了事。
他又帶我去了學校的后山,指著一片小樹林,說這是我們“第一次吵架又和好”的地方。我站在原地,冷眼看著他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快點結(jié)束這場該死的約會。
眼看天色漸晚,我以為終于可以解放了,江熠卻突然將車開到了學校附近的一條小吃街。
“下車?!彼院喴赓W。
“又干嘛?”我有些不耐煩。
“我們‘愛情故事’的最后一站?!彼忾_安全帶,側(cè)過頭看著我,“還記得那家‘王記麻辣燙’嗎?”
我當然記得。
那家麻辣燙是當年學校附近最火爆的店,也是我唯一能贏過江熠的地方。因為我能吃辣,而他,堂堂江大少爺,吃一點辣就會被嗆得咳嗽不止,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每次考試被他壓一頭,我都會拉著蘇晴來這里,點一份變態(tài)辣的麻辣燙,想象著把江熠的臉摁在紅油湯里,以此泄憤。
“版本里,那是我第一次為你吃辣的地方?!苯诘穆曇艉芷?,卻像一顆石子,在我心湖里投下了漣漪。
我有些怔愣地看著他。
我確實記得有一次,我和蘇晴在這里吃麻辣燙,江熠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就坐在我們對面。我當時為了氣他,故意點了一份最辣的,還挑釁地問他敢不敢嘗嘗。
我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對我嗤之以鼻,沒想到他那天居然真的拿起筷子,面不改色地吃了一大口。
結(jié)果自然是慘不忍睹。他被辣得驚天動地,一連喝了三大瓶礦泉水,最后還是被他的跟班扶著出去的。
那件事,成了我學生時代為數(shù)不多的、對江熠的“光輝戰(zhàn)績”,讓我笑了足足一個星期。
可我從來沒想過,這件事在他口中,會被演繹成這樣一幅深情款款的模樣。
“走吧?!彼呀?jīng)下了車,繞過來為我打開了車門。
我看著他伸出的手,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小吃街還是和記憶中一樣熱鬧。傍晚時分,人聲鼎沸,食物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
江熠牽著我,熟門熟路地走到了那家小店門口?!巴跤浡槔睜C”的招牌已經(jīng)有些褪色,但生意依舊火爆。
老板娘還是一如既往地熱情,看到我們,愣了一下,隨即驚喜地喊道:“哎喲,這不是江同學和林同學嗎?你們……你們倆在一起啦?”
江熠握緊了我的手,對著老板娘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帶著一絲我從未見過的溫柔。
“是啊,老板娘,我們結(jié)婚了?!?/p>
老板娘驚訝得嘴巴都張成了“O”型,隨即又笑得合不攏嘴:“哎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就說嘛,你們倆當年那樣子,不是冤家不聚頭,早晚得成一對!”
我的臉頰有些發(fā)燙。
江熠拉著我找了個位置坐下,熟練地點了菜。他點的,全都是我當年最愛吃的那些。
“你怎么會記得……”我忍不住問。
“隨便點的?!彼p描淡寫地帶過,拿起桌上的茶壺給我倒了杯水。
很快,兩碗熱氣騰騰的麻辣燙就端了上來。一碗是紅油滾滾的重辣,另一碗,則是清湯寡水的微辣。
他將那碗重辣的推到我面前,自己則默默地吃著那碗清湯。
我看著碗里那熟悉的配菜,熟悉的辣度,一時間有些恍惚。記憶中,我和他之間總是充滿了火藥味,可為什么,他卻能記得這么多關(guān)于我的、連我自己都快忘了的細節(jié)?
這真的是演戲嗎?演戲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我拿起筷子,默默地吃著,心里卻亂成了一團麻。
吃到一半,我的手機又響了,是蘇晴。
“晚晚!江湖救急!我在‘夜色’酒吧,被人纏上了,你快來救我!”蘇晴的聲音帶著哭腔,聽起來是真的急了。
我心里一緊,立刻站起身:“晴晴,你別怕,把位置發(fā)給我,我馬上到!”
掛了電話,我看向江熠,語氣急切:“我朋友出事了,在‘夜色’酒吧,我得過去一趟?!?/p>
“我送你?!苯谶B問都沒問,直接起身去結(jié)了賬。
車上,我把蘇晴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蘇晴的性子有些大大咧咧,愛玩,但膽子很小,肯定是遇上大麻煩了才會這么害怕。
江熠一言不發(fā),只是將車速提到了極致。阿斯頓馬丁在夜色中劃過一道銀色的閃電,不到十分鐘,就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夜色”酒吧門口。
我推開車門就要往里沖,手腕卻被他一把拉住。
“等等?!彼粗?,眼神嚴肅,“你在外面等我,我進去?!?/p>
“不行!是我朋友,我必須去!”
“里面什么情況不清楚,你一個女孩子進去太危險?!彼恼Z氣不容置喙,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強勢,“相信我?!?/p>
我看著他堅定的眼神,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他松開我的手,轉(zhuǎn)身大步走進了那扇光怪陸離的大門。
等待的每一秒都無比煎熬。我站在車邊,不停地看手機,心里七上八下。我既擔心蘇晴,也……也有些擔心江熠。
大概過了十分鐘,酒吧的門被推開,江熠走了出來。
他身后,跟著一臉驚魂未定的蘇晴。
而蘇晴身后,還跟著幾個流里流氣的男人,為首的那個黃毛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看江熠的眼神充滿了畏懼。
“晚晚!”蘇晴一看到我,就哭著撲了過來。
我連忙抱住她,上下檢查:“你沒事吧?他們有沒有對你怎么樣?”
“我沒事,我沒事……”蘇晴搖著頭,指了指江熠,聲音里還帶著一絲后怕和崇拜,“幸虧你老公來得及時,他……他太能打了!”
我愣愣地看向江熠。他站在那里,神色冷峻,襯衫的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結(jié)實的小臂,臉上看不出任何傷痕,只是指關(guān)節(jié)處,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紅痕。
那幾個混混看到江熠冰冷的眼神掃過來,嚇得一個哆嗦,為首的黃毛連忙點頭哈腰地道歉:“江……江總,對不起,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這位小姐是您的朋友。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們吧!”
江熠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吐出一個字:“滾?!?/p>
那幾人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跑了。
我安撫好蘇晴,讓她先打車回家,然后才走到江熠身邊。
“謝謝你?!蔽铱粗?,真心實意地說。
這是我第一次,對他真心誠意地說謝謝。
“舉手之勞?!彼貞?yīng)了一句,似乎并不在意。他轉(zhuǎn)過身,正要上車,我卻眼尖地發(fā)現(xiàn),他剛才藏在身后的那只手,手背上有一道清晰的劃痕,還在往外滲著血珠。
“你受傷了!”我驚呼一聲,抓住他的手。
傷口不深,但在這座城市的夜色燈火下,顯得格外刺眼。
他想把手抽回去,卻被我死死抓住。
“別動!”我學著他昨晚的語氣,命令道。
我拉著他坐回車里,不由分說地從車載儲物箱里翻出了醫(yī)藥箱。幸好,這種豪車里什么都配備齊全。
我打開車內(nèi)的閱讀燈,昏黃的光線照亮了我們之間這一方小小的空間。
我拿出棉簽和消毒水,小心翼翼地為他清理傷口。他的手很大,骨節(jié)分明,掌心有些粗糙的薄繭。我的指尖不經(jīng)意間觸碰到他的皮膚,能感覺到他身體瞬間的僵硬。
氣氛,再次變得有些微妙。
“你怎么會……打架?”我沒話找話,試圖打破這令人心跳加速的沉默。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聲說:“以前練過。”
“哦?!?/p>
我低著頭,專心致志地為他處理傷口。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專注而深沉,看得我臉頰發(fā)燙。
“林晚?!彼蝗婚_口。
“嗯?”我抬起頭。
“你剛才……是在擔心我嗎?”他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地問。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是在擔心他嗎?
是的。在酒吧門口等待的那十分鐘里,我的心一直懸著。我無法否認,那一刻,我確實很擔心他。
可是,我為什么要擔心他?他可是我最討厭的死對頭。
“我……我只是怕你出事,我不好跟江家交代?!蔽易煊驳卣伊藗€借口,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他似乎輕笑了一聲。
“是么?!?/p>
我手忙腳亂地為他貼上創(chuàng)可貼,然后迅速收回手,坐直了身體。
“好了。”
他舉起那只貼著卡通創(chuàng)可貼的手,看了看,嘴角似乎微微上揚了一下。
“林晚,你的審美,還是這么……”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詞。
“幼稚?!?/p>
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剛才情急之下,隨手拿的是一卷印著粉色小豬佩奇的創(chuàng)可貼。
我的臉瞬間爆紅。
“有的用就不錯了!你還挑!”我惱羞成怒地吼道。
他卻沒再反駁,只是發(fā)動了車子。
車子平穩(wěn)地駛?cè)胍股?。車廂里很安靜,只有輕柔的音樂在流淌。我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他,發(fā)現(xiàn)他握著方向盤的那只手上,那只粉色的小豬佩奇,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可愛。
一種異樣的情愫,像藤蔓一樣,在我心底悄悄蔓延開來。
回到別墅時,已經(jīng)很晚了。
奶奶已經(jīng)睡下,偌大的客廳里只留了一盞壁燈。
我們倆一前一后地上了樓,走進臥室。經(jīng)過了白天和晚上一系列的“意外”,我們之間的氣氛不再像之前那樣劍拔弩張,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和諧。
我先去洗了澡,出來的時候,江熠正站在落地窗前打電話。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我還是隱約聽到了幾個詞。
“……陸澤……回國了……看住他,別讓他……接近林晚……”
我的心,猛地一沉。
“……陸澤……回國了……看住他,別讓他……接近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