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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地鉆入鼻腔。

意識像是漂浮在虛無的海面上,沉沉浮浮。偶爾有破碎的聲音傳入耳中。

“……多處骨折…內(nèi)臟出血…腦震蕩…但奇跡般地避開了所有致命傷……”陌生的聲音,冷靜地匯報著。

“……她能活下來真是命大……”另一個聲音感嘆。

“……傅先生,您需要處理一下手上的傷……”有人小心翼翼地說。

“滾開。”沙啞到極致的低吼,帶著不容置疑的戾氣。那是傅斯年的聲音,離我很近,近得仿佛就守在床邊。

手上傳來沉重而溫?zé)岬挠|感,像是他的手一直緊緊握著我的,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指骨,卻又帶著無法言喻的小心翼翼。

我試圖睜開眼,但眼皮沉重得像焊在了一起。

每一次短暫的清醒,都能感覺到那道灼熱得幾乎要將我燒穿的視線牢牢釘在我身上。恐懼、狂怒、后怕、以及一種失而復(fù)得的小心翼翼……太多太沉重的情緒交織在那目光里,即使我不睜開眼,也能清晰地感知到。

他一直在。

偶爾,我能聽到他壓低聲音在門外打電話,每一個字都淬著冰。

“……把現(xiàn)場給我封死,一只蒼蠅都不準放出去……”

“……沈聿白?盯緊他,別讓他死了,也別讓他跑了……”

“……那個女人……叫阿沅的……查清底細……”

他的聲音里有一種壓抑到極致的瘋狂和毀滅欲,讓我毫不懷疑,一旦我有什么不測,他會毫不猶豫地拉著整個世界陪葬。

心底某個冰冷堅硬的角落,似乎在這樣偏執(zhí)而瘋狂的守護下,悄然裂開了一絲縫隙。

……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于積蓄起一絲力氣,艱難地掀開了眼皮。

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映入眼簾的是醫(yī)院蒼白的天花板,還有趴在床邊的一個黑色頭頂。頭發(fā)有些凌亂,甚至沾著干涸的血跡和泥點,與他平日一絲不茍的形象大相徑庭。

他的手還緊緊握著我的,溫?zé)岬牧α吭丛床粩嗟貍鱽怼?/p>

我極輕微地動了一下手指。

他幾乎是瞬間驚醒,猛地抬起頭。

四目相對。

他的眼睛紅得可怕,里面布滿了血絲,下頜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憔悴得像是幾天幾夜沒有合眼。看到我睜著眼,他整個人都僵住了,呼吸驟然停止,像是怕驚擾了一個易碎的幻夢。

“……傅斯年。”我開口,聲音干澀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這一聲仿佛解除了他的定身咒。他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了一下,眼底瞬間涌起鋪天蓋地的情緒,狂喜、后怕、憤怒、心疼……最終全都化為一種極深極沉的凝視。

“疼不疼?”他問,聲音啞得厲害,指腹極其輕柔地摩挲著我的手腕,避開那些插著的針管和擦傷。

我緩緩搖了搖頭。比起前世被背叛、孤零零死去的絕望,身體的疼痛似乎變得微不足道。

“為什么?”他盯著我,目光像是要穿透我的靈魂,“為什么那樣做?”

他知道我不是失誤,那猛打方向盤同歸于開般的決絕,他看得清清楚楚。

我迎著他的目光,積攢了許久的恨意和冰冷,終于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盡管聲音微弱,卻字字清晰:“因為我聽到了……聽到沈聿白說,那場車禍,是他為我準備的……為了給他的阿沅……擋災(zāi)……”

傅斯年的瞳孔驟然縮緊,周身瞬間迸發(fā)出駭人的戾氣,握著我的手無意識地收緊,又立刻強迫自己放松力道,怕弄疼我。他眼底翻涌著嗜血的殺意,幾乎要實質(zhì)化。

“我都知道了……”我疲憊地閉上眼,又強行睜開,“所以,死一次,拉他墊背……不虧……”

“不準說死!”他猛地低吼,情緒失控地打斷我,眼底是無法掩飾的恐慌,“你不準再提那個字!林晚,你的命是我的!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再……”

他的話戛然而止,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偏執(zhí)和失控,猛地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眼底翻騰的駭浪,但握著我的手依舊抖得厲害。

他俯下身,額頭輕輕抵著我們的交握的手,滾燙的呼吸噴灑在我的皮膚上,聲音低啞得近乎哽咽:“……你嚇死我了,林晚……”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傅斯年。脆弱,恐慌,像個差點失去一切的孩子。

心底那絲裂縫似乎又擴大了一些。

“……傅斯年,”我輕聲叫他,“這一次,你別動手。”

他猛地抬頭,猩紅的眼睛里滿是戾氣和不解。

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他的債,我要親自討。你看著,就好?!?/p>

病房里的空氣凝滯了一瞬。

傅斯年眼底翻涌的暴戾尚未完全褪去,卻被我那句“親自討債”釘住了所有動作。他看著我,像是不認識我這個滿眼冰冷恨意的人。

許久,他下頜線繃緊,又緩緩松開,最終化為一個極沉極緩的點頭。

“好?!彼貜?fù),聲音啞得刮擦耳膜,“我看著?!?/p>

他不再多說,只是握著我的手力道又緊了幾分,像是確認我的存在,也像是無聲的宣誓。某種危險的默契在血腥氣與消毒水味之間達成。

接下來的兩天,傅斯年幾乎將病房變成了銅墻鐵壁的堡壘。外人進不來,消息出不去。關(guān)于那場離奇的車禍,外界眾說紛紜,但所有的探視和采訪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擋了回去。

我配合著治療,沉默地吞咽藥片,接受檢查。身體的疼痛時刻提醒著我經(jīng)歷的慘烈,也淬煉著心底那股恨火,讓它燒得更冷,更硬。

傅斯年守在一旁,處理公務(wù)的電話不斷,但聲音永遠壓得極低,每一個指令都簡潔冰冷,透著不容置疑的鐵血。只是目光每次落回我身上時,會驟然變得復(fù)雜,摻雜著失而復(fù)得的恐慌和一種近乎野蠻的占有。

第三天下午,我的精神稍好一些,靠坐在床頭,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

傅斯年將一部新手機放在我枕邊,屏幕是暗著的。

“你的舊手機碎了?!彼Z氣平淡,“卡補辦了。這部干凈?!?/p>

“干凈”兩個字,他咬得略重。

我懂了。這部手機里,不會有沈聿白任何虛假的溫情,也不會有那個“阿沅”的任何痕跡。它是傅斯年重新為我劃下的界限。

我拿起手機,冰涼的機身觸感讓我指尖微顫。開機,屏幕亮起,干凈得只剩下基礎(chǔ)應(yīng)用。

然后,一條新信息毫無預(yù)兆地跳了出來,來自一個沒有存儲卻我爛熟于心的號碼——

沈聿白。

【晚晚,聽說你醒了?謝天謝地!我很擔心你。那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傷得很重,也在住院,一直沒法聯(lián)系你。等你方便了,讓我看看你好嗎?我很想你。】

情真意切,擔憂滿滿,仿佛車禍前一刻那個眼底藏著冷靜算計的人不是他。

一股冰冷的惡心感直沖喉頭。我?guī)缀跄芟胂蟮剿稍诓〈采希绾伟欀?,斟酌字句,繼續(xù)編織他那張溫柔的網(wǎng)。

傅斯年的目光瞬間掃過來,落在手機屏幕上,周身氣壓驟降,眼神陰鷙得能滴出水。他伸手,似乎想直接拿走手機捏碎。

我抬手,輕輕擋住了他的動作。

抬起頭,我迎上他壓抑著暴怒的視線,扯出一個極淡、極冷的笑。

“看著?!蔽艺f。

然后,我點開了回復(fù)框。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停頓片刻,緩緩敲擊。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

【聿白,我也好想你。車禍那一刻,我好怕再也見不到你了?!?/p>

發(fā)送。

傅斯年周身繃緊的肌肉似乎凝滯了,他盯著我,眼神里翻涌著難以置信和一種被刺痛般的暴怒。他或許以為我會直接撕破臉,會怒罵,會質(zhì)問。

但我沒有。

我迎著他震驚的目光,嘴角那點冰冷的笑意加深,輕聲道:“他不是喜歡演戲嗎?我陪他演?!?/p>

“獵人要捕獵,總得先扔出點餌,對不對?”

傅斯年眼底的暴怒漸漸沉淀下去,轉(zhuǎn)化為一種更深、更暗的審視和……一種近乎灼熱的了然。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皮囊下的靈魂,那靈魂染著血和恨,卻異常清醒冷靜。

他緩緩俯身,雙臂撐在我身體兩側(cè),將我困在他的陰影里,氣息灼熱。

“林晚,”他聲音低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和警告,“別玩火自焚。”

我抬起另一只沒有輸液的手,輕輕抵在他堅實的胸膛上,能感受到其下劇烈的心跳。

“怕我燒著他,還是燒著我自己?”我問。

他猛地擒住我的手腕,力道極大,眼底瞬間卷起黑色風(fēng)暴:“你說呢?”

我看著他眼底毫不掩飾的瘋狂占有,忽然低低笑了出來。

“傅斯年,幫我個忙。”

“什么?”

“把沈聿白和那個阿沅的所有資料,事無巨細,全部給我?!蔽业穆曇艉茌p,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他們怎么把我當成棋子,怎么算計我的命,我要一筆一筆,看得清清楚楚。”

傅斯年凝視我良久,最終,嘴角勾起一個近乎殘忍的弧度。

“如你所愿?!?/p>

他松開我的手,直起身,拿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語氣恢復(fù)了一貫的冰冷果決。

“把沈聿白和蘇沅所有的東西,挖地三尺,送過來。”

“現(xiàn)在?!?/p>

電話掛斷,病房里重歸寂靜。

傅斯年的效率高得駭人。

電話掛斷不到半小時,一個穿著黑色西裝、面容冷肅的男人便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病房外,遞來一個厚重的密封文件袋。傅斯年接過,揮手讓人退下,門再次合攏,隔絕了外界一切聲響。

他將文件袋放在我膝頭的被子上,沉甸甸的,像壓著一塊冰冷的巨石。

“都在這里?!彼曇舻统粒澳憧?,我守著你?!?/p>

我沒有立刻去拆那密封線,只是看著那牛皮紙袋,指尖微微發(fā)涼。這里面裝著的,是將我推向死亡的全部真相,是沈聿白和蘇沅最骯臟的秘密。

深吸一口氣,我撕開了封口。

紙張的油墨味混合著醫(yī)院消毒水的味道,詭異又刺鼻。

第一份,是沈聿白的財務(wù)記錄。清晰的資金流向,幾筆大額支出時間點,恰好卡在我“意外”身亡前一周,收款方是一個海外注冊的空殼公司,再往下追,最終關(guān)聯(lián)到一個專業(yè)的制造“意外”的團隊。冰冷的數(shù)字像淬毒的針,扎進我的眼睛。

第二份,是蘇沅的醫(yī)療記錄。她有先天性心臟問題,需要一筆天價手術(shù)費和匹配的心臟源。記錄顯示,就在我死前不久,她的賬戶突然收到一筆匿名巨款,手術(shù)也迅速排上了日程。而心臟源的提供者信息……被刻意模糊處理,但時間點巧合得令人膽寒。


更新時間:2025-09-03 00:0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