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節(jié):飲鸞蛋雄常樹青,收黃乘巫禮山門
連日飛行登山,眾人又渴又餓。此時,一對紅綠色鸞鳥飛來,溫順地任他們撫摸。綠鸞先飛,紅鸞戀戀不舍,被綠鸞叫了兩聲才一同升空,群鳥隨之簇擁而去。
眾人正要動身,離珠眼尖,見大鴻的坐騎背上落著兩枚比雞蛋大的蛋。巫禮道:“鸞鳥有靈性,知主上口渴,特地送蛋來。”
“這蛋真大,該怎么吃?”大鴻問。
離珠拔劍在蛋殼上點出小孔:“瞧我的。”吸得滋滋作響。
“味道如何?”大鴻急問。
“蛋中極品!”離珠三個頭輪番享受。他幫大鴻開了孔,大鴻飲后贊嘆:“此地太美,鳥獸都通人性,若死后能葬在此處,觀山聽水,迎日聞香,便是福氣?!?/p>
“此處南下是湘山,北面是熊山,景致遠勝玉山?!彪x珠與巫禮齊聲說,“不如植樹為記?”
“早知如此,前日在肅植國該多帶些樹苗?!贝篪櫟?。
離珠從腰間取出小苗:“我順手拔了棵雄常樹苗,就是有點蔫了?!比齻€頭搶著說完。
“你這機靈鬼!”大鴻笑道,“就種在對面高丘上!”
到了高丘,大鴻親手栽下樹苗:“快快長大,最好高過兩邊山峰,讓子孫都能看見。”
“它能長多高,全看心愿。”巫禮道,“此樹叫建木,十年便可參天,但需專人看管,否則會被邪氣所擾。”
“還要專人?圍些木樁不行嗎?”大鴻不解。
“我叫山神來問問。”巫禮用竹枝念動咒語,不一會,山峰裂開,鉆出個瘦長、四方棱角的山神,眼神閃爍。
“仙巫喚小神何事?”
“我主在此栽下建木,你要好生照看,若有差池,定不饒你!”巫禮厲聲道。
“小神擔當不起,”山神忙道,“主上的坐騎便能呼熊、羆、虎、獺四獸,何必煩我?”
大鴻看向坐騎熟湖,將信將疑:“你能使喚四獸?”
話音剛落,熟湖揚蹄朝山林叫了四聲。片刻后,四個高大身影由遠及近——正是熊、羆、虎、獺。眾人驚退,離珠剛要拔劍,被巫禮攔住:“是來相助的?!?/p>
四獸伏在熟湖腳下,熟湖帶頭繞木樁轉(zhuǎn)了三圈,四獸便分守東西南北,對著建木發(fā)出長嘯,聲震天地。
山神頷首:“有它們看管,萬無一失,小神告辭?!闭f罷隱入高峰。
大鴻又驚又嘆,自己尚未掌握先父的能力,坐騎竟有此神通。他見此處缺水,便從對面山坡挖了條小溝引水,才放心往西南飛去。
又一日,眾人疲憊不堪,前方山勢突兀入云。巫禮大叫:“到了!前面就是蓐收的住處——幼山!”
“好個仙境!”天近傍晚,西邊高山后空一輪金光將云霞染黃,鳥獸歡騰。大鴻問緣由,巫禮答:“這是金神蓐收掄鉞收日,他是天帝派下的刑神,專懲大奸大惡?!?/p>
“難怪金光如此強盛!雷神果然沒推薦錯!”大鴻催坐騎上前,看似不遠,卻飛了一個多時辰才到山腳,三獸早已氣喘吁吁。
“何方高人到訪?報上名來!”蓐收的聲音從山上傳來。
“金神蓐收,晚輩是少典后人,特來拜見!”大鴻應道。
“是你們?”蓐收道,“太陽下山,我要關門了,明日再見?!痹捯魟偮洌坏澜鸸忾W過,幼山頓時漆黑一片。三人三獸只得在平地歇息,連日勞累讓他們倒頭便睡。次日醒來,竟覺體力充沛,甚至勝過從前。
三人帶坐騎登山,快到山門時被絕壁擋住。大鴻呼喊蓐收,無人應答。直到中午,三人輪流叫喊得沒了力氣,剛要躺下,山門忽然打開。
“你們大清早就在山下嚷嚷,不累嗎?”一位滿面金黃的中年大漢現(xiàn)身,左手掄巨鉞,身軀高大,橫眉豎目,氣勢懾人。
“金神,我們來自昆侖山城?!贝篪櫳锨埃凹腋干俚涫显庖u仙逝,家母有喬氏托我來拜見您。”
“你是有喬氏后人?”蓐收審視著他,“不對,他兒子沒這么年輕。你在說謊!旁邊兩人又是誰?再不說,我關門了!”
“晚輩真是少典之子,母親是常羲氏!”大鴻急道,“他們是護衛(wèi),一路相助我才得以至此?!?/p>
“原來是常羲的兒子,進來吧?!陛晔沾蜷_山門,門楣上“天上正子,金光如日”八個金光大字耀眼奪目。
“你說先父去了?”蓐收問,“他不算老,怎么會突然離世?”
大鴻將弟弟滿月時遭擄、父親急氣攻心而亡的經(jīng)過一一講來。
“偷盜之人可惡,堪稱天下第一惡人!我豈能袖手旁觀!”蓐收怒道,“是誰讓你來的?”
“槐山雷神推薦,家母派我來請您相助?!贝篪櫲〕鲇矜湣?/p>
“這是……”蓐收接過玉鏈,恍然道,“三十年前我贈你父親的信物,倒把這事忘了。我與你父子確有交情?!彼麚嶂S須笑道,“你一口一個叔叔,我便認下你這侄兒。只是你要我去收降伏羲風,我未必有把握——此人神通廣大,又傲慢得很,恐怕難成?!?/p>
“蓐收叔叔!”大鴻撲通跪地,淚聲道,“弟弟下落不明,父親含冤而死,您不能不管啊!求您幫幫大鴻!母親和九泉下的父親都會感激您的!”
“你小小年紀這般孝順,膽識過人,是塊好料。”蓐收扶起他,“不遠千里來找我,我怎會無動于衷?隨你去一趟便是。至于能否完成你父親遺愿,我盡力而為,你可別怨我?!?/p>
大鴻連連叩首道謝。
次日,蓐收手握巨鉞、腳踏雙龍,隨大鴻一行趕往昆侖山城。途經(jīng)先前種植雄常樹的沃野丘陵,大鴻想看看樹苗長勢。
眼前景象讓他們驚嘆:竹籬圍起的高丘上,前日栽下的小苗已長到腕口粗,枝葉繁茂,一只鸞鳥落在枝頭嘶鳴。四獸威風凜凜守在四方,見主人到來,齊聲長嘯。
大鴻笑道:“你們餓了吧?這里的鸞蛋味道極好,叔叔要不要嘗嘗?”
“鸞蛋我吃過,不算稀奇?!陛晔諉枺斑@樹為何圍起來?”
“叔叔覺得這樹如何?”大鴻反問。
“清秀挺拔,倒是罕見。”
“這是離珠從肅植國帶來的,我取名建木,想讓它長得高聳入云?!?/p>
“天下竟有此奇樹!”蓐收沉吟,“你既想它通天,不如給此處取名‘軒轅之丘’?”
“金神高見!”巫禮贊道,“以族氏名丘,昆侖靈氣定會助它速長。樹啊樹,你是昆侖之梯,就叫建木天梯吧!”
眾人皆笑:“好個建木梯!日后軒轅之君可由此登天!”
談笑間,他們來到巴國,只見族民和睦,雞犬相聞,一派太平。大鴻問:“此處是何地?國君是誰?”
巫禮答:“巴蜀之國,國君正是你要找的太昊伏羲氏?!?/p>
“原來是他!”大鴻驚嘆,“難怪民安土沃,此人果然不凡。若能得他扶持,昆侖部族定能興旺?!?/p>
“我們來時并未見此處,難道眼花了?”大鴻問蓐收。
“非也,”蓐收道,“是我特意帶你們來的——你不是要找伏羲風嗎?”
“他不是在東海邊的太昊之地嗎?怎會在巴蜀?”
“隨我來便是,不會錯?!陛晡?guī)е麄儊淼揭惶幐呱较拢澳銈內(nèi)ゴ蚵?,有沒有姓風的人家?!?/p>
第四十三節(jié):得辱收金光耀日,請伏羲縉云揚旗
一行人穿行在繁茂的樹林間,動靜不小。膽大的圍上前來打量,膽小的躲在暗處偷瞄。
又行一日,他們登上一座山頭。只見山上林木蔥郁,旁有小河潺潺,唯獨山頂不時閃過肉眼難辨的五彩光芒。金神蓐收道:“你們看,前面應當是伏羲氏的居所?!?/p>
到了山下一處宅院打聽,果然是太昊伏羲風的住處。此人姓風,先祖創(chuàng)八卦、教漁牧,澤被一方。
三人正興奮地跟著仆人往里走,迎面竄出一只黑犬,皮毛油亮,見生人便狂吠不止,驚動了屋內(nèi)。仆人趕忙制住惡犬,三人上前說明身份,稱有要事求見伏羲風。
仆人卻推諉:“你們找錯地方了?!闭f罷關門了事。大鴻急了,不顧體面喊道:“連面都見不著,好大的架子……”
話沒說完,他突然捂住肚子,臉色由黃轉(zhuǎn)白,再變青。巫禮趕緊上前查看,見他瞳孔放大,驚道:“不好!大鴻中毒了!”又扶他看舌聽心,“這毒我從未見過,為何偏偏你中了?快找草藥!”
金神蓐收也納悶:“沒吃什么特別的,怎會中毒?”
“此處雖不似昆侖寒冷,卻有山瘴氤氳。怕是路過山林時,毒氣攻心了?!蔽锥Y忙從檀木葫蘆取出金丹解毒丸,喂大鴻服下兩顆,卻不見好轉(zhuǎn),眾人一時慌了手腳。
半天后,離珠急得落淚:“都怪我沒保護好你,還讓你喝那勞什子蛋……我絕不能眼睜睜看你送命!”他轉(zhuǎn)向眾人,“必須再去找那姓風的!老夫人托我護主,豈能坐視不管?”
巫禮猶豫:“可他說我們找錯地方了……”
“定是那看門的糊弄人!他肯定在家,就是不愿見我們!”離珠說著便要沖上去,“不管怎樣都要試!難道見死不救?主人,你再撐撐,我?guī)闳フ宜?!?/p>
大鴻呻吟著,有氣無力地叮囑:“大將軍……小心那條狗……”
“都這時候了還惦記我!”離珠眼眶一熱,扶著大鴻重回山門,高聲喊道:“伏羲風!我同伴中了毒,求您開門救他一命!在下感激不盡!”
仆人再次出來,看了眼癱在一旁的大鴻,沒說話,只點了點頭,又關上了門。黑犬依舊在外狂吠。
片刻后,仆人開門做了個手勢,讓他們進屋。屋內(nèi)布置奇特:窗戶朝南,左為臥室,右設廳堂。廳上石壁刻滿古異的圖文鳥獸,右側(cè)大桌擺著珍石玉器,另一桌上放著銚、匙等物。墻上掛著個帶刻度的圓盤,不時閃光。大鴻一進屋,腹痛竟減輕了些,臉色也緩和了。
約莫一刻鐘,一人從內(nèi)屋走出。他白衣飄逸,頭帶紫冠,長著八須胡,眼中有神光流轉(zhuǎn),自帶一股道家清氣,仿佛這山靈秀都聚在他身上。
“哪位找我?有何急事?”
“我是少典后人……”大鴻剛開口,肚子又痛起來。巫禮連忙替他說完:“家父剛過世,少主趕路尋您,未及見國主便病倒,性命垂危,求您出手相救!”
“既是少典的后人,好說?!狈孙L打量著大鴻,見他眉宇英氣,贊道:“少典是人中龍鳳,兒子果然不凡。本該遠迎,奈何仆人無狀,怠慢之處,還請少主恕罪?!闭f罷上前正視,“你們吃過鳳凰生的蛋?”
“吃過兩個,是鸞鳥生的……”離珠急問,“難道是那蛋作祟?”
“不止兩個吧?”
“前幾天吃過三個,為何現(xiàn)在才發(fā)作?”
“鳳凰是鳥類始祖,集日月精華而生。凡人吃了不配飲附近山林甘露,本就會中毒。加上前幾日寒熱侵體,又染了林中瘴氣,毒性便發(fā)作了。”
“那有救嗎?”
“莫急?!狈孙L轉(zhuǎn)向金神,“蓐收,你速回軒轅山谷取些甘泉來,快去快回?!陛晔最I命而去。他又吹了聲口哨,摸了摸跑來的黑犬,“你去丹熏山捉只耳鼠回來,切記不可傷它性命?!?/p>
離珠追問:“丹熏山在哪?離這多遠?”
“在三百里外的赤水邊上?!?/p>
“這么遠,一條狗要走幾天?”
“不必操心,此狗能吐火,會循地之術,半日便可返回。”
“可我主能等……”
伏羲風看眾人緊張,安撫道:“無妨。他服過巫禮的金丹,又在我這八卦屋中,我發(fā)功護住他心脈,半日絕無大礙,放心吧?!?/p>
不久,大鴻果然醒了。見是伏羲風,忙跪謝:“多謝相救,大鴻無以為報。”
“你帶三人來,恐怕不只是為了治病吧?”
“伏羲風明鑒。家父已逝,我才疏學淺,勢單力薄,報仇無望?;鄙嚼咨裾f您精通天文地理、博曉古今,故斗膽求您出山,助我重振昆侖基業(yè),為蒼生謀福。”
“少主抬舉了,風才疏學淺,難當此任,您還是另尋他人吧?!?/p>
“你這道人好不識趣!我主千里迢迢來求,你竟一口回絕……”離珠氣得要罵。
“住口!不得對伏羲風無禮!”大鴻嘆道,“早聞您治國有方,今日一見,果然不凡??催@農(nóng)場井井有條,真是教化有方?!币姺孙L點頭,他話鋒一轉(zhuǎn),“聽說您愛賭,不如我們賭一場?”
“少主想賭什么?”
“我什么都不會,不過……”
“不過什么?不賭便罷?!?/p>
“不過,我不信您是當今第一高手?!?/p>
“你是想賭法力?”
“正是。您若能贏我身邊這位持鉞大叔,我便認栽?!?/p>
“我贏了,你們就別再糾纏。”
“您若輸了,就得隨我去昆侖山?!?/p>
伏羲風大笑:“既然少主有此興致,風便奉陪。素聞金神法力高強,正想討教,倒是多謝少主給這個機會了?!?/p>
話音剛落,大鴻安心暈了過去。眾人一驚,伏羲風卻說:“無妨,他太累了,休息一下便好?!?/p>
兩個時辰后,蓐收取來甘泉,喂大鴻喝下。黑犬也從丹熏山捉回耳鼠——那鼠耳朵極大,幾乎蓋住身子,形狀像朵花。
“少主有救了,再晚一步就來不及了?!狈孙L吩咐,“巫禮,割下它一對耳朵;管家,把鼠身用文火煎成湯?!?/p>
眾人不解他拿血淋淋的耳朵做什么。只見伏羲風讓離珠掰開大鴻的嘴,滴入幾滴鼠血,大鴻臉色頓時從青轉(zhuǎn)成淡紫。接著,他讓離珠解開大鴻上衣,將鼠耳分貼在其肚臍和后背。
隨后,他取下墻上圓盤,借正午陽光催動。圓盤在念力下轉(zhuǎn)動,散出的蔭光化為一束白光,對準鼠耳。奇異的是,鼠耳竟跟著轉(zhuǎn)動起來,前后一致。大鴻只覺渾身跟著轉(zhuǎn)動,內(nèi)臟翻騰。十回合后,見他臉色恢復正常,伏羲風才收功,讓大鴻把鼠耳戴在自己耳朵上。這時,管家端來鼠湯,離珠一口口喂他喝下。
正午時分,大鴻精神好轉(zhuǎn),提起打賭之事:“伏羲風答應與你比試,蓐叔叔,可別讓我們失望?!?/p>
“斗就斗,我從未怕過誰!”金神性情剛烈,說著便到大廳外,搖身一變:兩腳生出青龍,耳旁鉆出黃蛇,吐著信子,左手持鉞,嚴陣以待。
伏羲風立于廳外,雙手托圓盤舉過頭頂,口中念咒。日光聚于盤上,在乾坤位形成巨球,片刻便膨脹數(shù)倍,發(fā)出耀眼光芒,引得樹搖砂飛。很快,盤上空出現(xiàn)無數(shù)火球,穿梭如電,匯成火海,其中似有東西飛舞變幻。
蓐收掄起巨鉞,在胸前轉(zhuǎn)了數(shù)圈,集山川氣流迎上。只見一縷縷白光洶涌而去,兩股力量相撞,發(fā)出巨響,地裂山搖,百獸驚惶,在場眾人都趴倒在地。白光與焰火沖上高空,絞成光柱熊熊燃燒。一炷香后,蓐收神氣渙散,敗下陣來。
“正午時分,我氣力不足,不算數(shù)。太陽下山前,敢再斗一場嗎?”
“認輸吧,還想打?我賭你必輸,你現(xiàn)在體力不濟,再斗也是枉然?!狈孙L笑道。
“少廢話,敢不敢?”
“金神有此雅興,風自當奉陪?!?/p>
傍晚,蓐收仍不肯認輸。大鴻給他打氣:“蓐叔叔,您當年在峨眉山學的本事,拿出來讓他瞧瞧!”
“放心,有你父親在天保佑,定能勝他?!?/p>
戰(zhàn)陣擺開,蓐收朝西邊合十,腳下青龍吐云,耳旁黃蛇盤踞,口中念念有詞。
突然,他掄起巨鉞高速旋轉(zhuǎn),房前屋后的金光瞬間匯聚,越來越濃,燦得人睜不開眼。片刻后,天空霞光被盡數(shù)收走,四周頓時漆黑一片,鳥獸恐慌。
第四十四節(jié):天神相斗,賭定去留
伏羲風依舊手持圓盤,念起青天白云咒。怎料天邊光芒盡失,一陣颶風裹挾著金光洶涌而來。他被吹退千步,若非圓盤護住胸膛,早已喪命。最終,圓盤還是脫手飛出。大鴻見狀急忙上前接住——這等法寶,怎容摔壞?
大鴻將圓盤交還伏羲風,他仔細端詳,看是否受損。片刻后,蓐收收功,走上前想安慰幾句。
“別說了?!狈孙L擺擺手,“我從未輸過,今日卻敗在你手上。你不愧是西方之神,法力無邊。風愿隨大鴻去昆侖山?!彼D(zhuǎn)身對管家道:“句芒,我此去十年,國中事務全由你打理。遇棘手事,可派黑犬去昆侖山找我?!庇謱谌f:“我走后,你要聽句芒的話,不可作惡,否則絕不饒你?!焙谌米ε俚兀蠼袃陕晳?。伏羲風進了屋,“我收拾一下?!?/p>
“國主,您別走,這里離不開您!”句芒跪地哀求。
“多少年了,確實舍不得,但我必須走。句芒,這是我的宿命,記得與你弟弟聯(lián)系。”他抱了抱句芒,含淚揮手。黑犬仰天嚎叫,聲如狼嚎,滿是悲戚。
一行五人來到軒轅氏種的雄常樹旁——這是回昆侖的必經(jīng)之路。金神突然停下,大鴻問其故。蓐收道:“我已完成使命。本不應參與世間事,更沒想過會與伏羲風決斗,此舉已驚動天帝,我需回去請罪。你們?nèi)グ?。記住,雖贏了賭約,日后要加倍愛民,不可動武,否則性命難保?!闭f罷跳上雙龍,朝東南飛去。大鴻想挽留,可雙龍速度太快,熟湖根本追不上,只能無奈放棄。
另一邊,蚩尤派欽邳神鳥尋金礦,一月有余,飛到昆侖城也沒找到發(fā)光山礦,只見一片茫茫雪景,不知如何復命。
他在山城徘徊時,聽到陣陣祈求聲,憑天生聽覺和熟悉的禱詞,斷定有大事發(fā)生。靈機一動,催動黑云,扇動巨翅飛去。見高壇上一群人為新生兒洗禮,心想:“定是游牧部族,不如攪局一番……”
他輕易得手,抱著嬰兒飛走??斓津坑瘸菚r,又生一計:“把這昆侖小孩扔到敵國,讓他們互生誤會、自相殘殺,我主便可趁機報仇!”
欽邳忍著疲勞又飛一天,見前方地勢開闊,林木茂密,雖積雪厚重,卻有鳥雀鳴叫,往前便是茫茫水域。“此處正好?!彼涂毡P旋,見無人煙,便把嬰兒往空中一拋,以為神不知鬼不覺。
就在嬰兒墜落的瞬間,樹林中飛出一只鳳凰,展開長翅穩(wěn)穩(wěn)接住。雖鳳凰體型大,突然加上一個不輕的嬰兒,又遇雪花落翅,頓時沉重無比,險些栽向石頭。說時遲那時快,一對丹鳥趕來,接住了差點掉落的嬰兒。
“這是誰的孩子?長得好俊,頭上還有小角呢?!?/p>
“真可愛,統(tǒng)領。誰這么狠心扔了他?”丹鳥問道。
鳳凰道:“沒看清是誰,許是會飛的東西扔的,不然哪能拋這么高?!?/p>
“先看看孩子摔壞沒?”
“統(tǒng)領放心,沒聽到哭聲,想來沒受驚嚇。”一只丹鳥驚呼,“你看,他眼睛還會動,水汪汪的!”
“你好,你是鳳凰鳥嗎?”嬰兒臉蛋凍得緋紅,竟開口說話了。
“他會說話!還知道我的名號!”鳳凰吃了一驚,點了點戴紅冠的頭。
“謝謝你,鳳凰鳥,還有丹鳥,是你們生了我?!?/p>
“他連我們的名字都知道!統(tǒng)領聽到?jīng)],他還謝我們呢!”丹鳥清脆地叫了兩聲。
“絕非凡人,說不定是上天送給少昊的禮物。明天正好是主人六十大壽?!兵P凰道。
“統(tǒng)領說得對!我們巡邏來對了,大王定會獎賞您!”
“不是我們生的哦,你媽媽不在這里?!兵P凰摸著嬰兒笑道,“你們聲音真好聽,再叫兩聲?”
“這孩子太奇異了,我從沒見過會說話的嬰兒!”
鳳凰對丹鳥說:“我們送他去宮殿吧!”
“他挺重的,不如您回去報信,我們在這守著,派人來接?”
“也好,你們別走開,我馬上回來?!兵P凰展翅朝東北飛去,直達一座高大宮殿。
宮殿有三層,鳳凰徑直飛過前門守衛(wèi),落在中門旁的林樹上,發(fā)出長嘯。片刻后,無數(shù)燕子、青鳥、勞伯飛出,簇擁著它進宮。“快稟報主人,我有急事求見!”
“主人去東海邊找國母羲和氏了,有事跟我說?!币恢谎嘧拥馈?/p>
“我們在西邊樹林發(fā)現(xiàn)個小孩,快派人去接!”
“這好辦,不用報主人,我?guī)蓚€侍衛(wèi)去。”燕子對眾人道,“你們抓緊準備禮祠,我隨鳳凰去去就回?!北娙她R應:“春宮好走?!?/p>
第四十五節(jié):東海棄嬰遭拋,鳩鳥拾得慧兒
少昊帝正與羲和在東海邊的泰山林間漫步。羲和頭戴紫花羽冠,身披蛇紋彩服,腰間掛著面小鼓,左手托著塊刻滿條紋的大骨板,一邊指著骨板講解,一邊留意著深冬山林的景致。忽然,一只丹鳥迎面飛來。
少昊心知丹鳥登門必是有要事,便示意頭頂那只金黃的摯鵬大鳥上前問話。丹鳥對摯鵬低語幾句,無非是鳳凰在西北曲阜山發(fā)現(xiàn)怪孩一事。摯鵬轉(zhuǎn)頭向少昊稟報:“主人,您的大臣鳳凰在曲阜山找到個頭上長角的小孩,請您即刻回去處置。”
“看來得回宮殿一趟了。”少昊輕撫羲和消瘦的臉頰,心疼道,“真是委屈你了,不如跟我一起回去吧?”
“我離不開這兒?!濒撕蛽u頭,“明天是您的生辰,日出月落的時刻必須精準記錄,耽誤不得?!?/p>
“你是國中最靈的巫覡,說不定能看出那孩子的來歷,一同去看看吧?”
“若真有緣,過兩日你們帶他來見我便是。”羲和態(tài)度堅決。
少昊知道,這正是她能成為巫覡首領的緣故——那份近乎執(zhí)拗的敬業(yè)?!耙擦T,過了明天,你便和太妃常儀一同入宮吧。我們先走了。”他吹了聲口哨,摯鵬立刻張開三丈長的翅膀伏在地上。少昊躍上鳥背,摯鵬一聲長嘯,蹬地而起,丹鳥也展著雪白長翅緊隨其后,兩道身影在泰山上空劃出優(yōu)美弧線。
不到一日,少昊便抵達宮殿。百姓歡呼雀躍,群臣列隊相迎——清一色的鳥首人身,身披彩翼,把三層古銅色宮殿襯得格外鮮亮。少昊緩步走上中央高座,那是張鋪著巨型摯鳥皮的木椅。殿頂鑲嵌金玉的二十八宿星圖閃閃發(fā)光,這是他登基以來最得意的成就,每次集會都要凝望片刻,群臣也跟著抬頭,哪怕大多看不懂,卻都明白這新歷法的珍貴。
“上相,把昨天那孩子帶上來?!鄙訇粚P凰道,“我都等不及了?!?/p>
“國主對新鮮事總這般急切?!兵P凰笑著吩咐,“丹鳥、玉鳩,帶孩子上來?!?/p>
玉鳩領命抱來孩子。少昊與常儀、摯鵬湊近一看:不過剛滿月的嬰孩,額頭竟長著兩只小羊角,眼睛還半瞇著。
正看著,孩子突然“嗚嗚”哭了起來,眾人頓時手忙腳亂。
“可憐的小家伙,定是餓了?!背x喊道,“奶媽在哪?”話音剛落,孩子竟真的止了哭,睜大眼睛打量著周遭??蓻]一會兒,又哭了兩聲。
“莫不是被我們嚇著了?”少昊皺眉,“左右都退下!”
“嘿……”孩子竟咯咯笑了起來,驚得眾人瞪大了眼。
“這孩子真靈,不僅會笑,竟像能聽懂話似的?!背x驚嘆。
“何止聽懂,他還能說話呢?!兵P凰道,“不信您瞧?!?/p>
“未滿周歲便能開口?我可不信?!鄙訇惶裘肌?/p>
“你是國主,少昊帝?!焙⒆油蝗幻俺鲆痪?,雖含糊卻清晰。在場之人瞬間屏息,鳥首臣子們個個側(cè)耳,盼著他再說點什么。
“真會說話!還知道我的名號?”少昊一愣,“方才誰叫過我的名字?”
群臣紛紛搖頭:“國主名號,誰敢直呼?我等沒有?!?/p>
“沒人叫?那他怎會知道?”少昊沉下臉,“主動承認,我赦你無罪。若都不認,一并受罰!”
眾人慌忙跪下,卻無一人應聲。
“好得很?!鄙訇焕湫?,“平日里我不拘小節(jié),竟讓你們忘了規(guī)矩。來人,把他們都掛在鉤子上倒吊一個月,讓他們知道君王神圣不可犯!”
“少昊帝,沒人叫。是鳳凰昨天說的?!焙⒆油蝗婚_口。
“昨天?跟誰?你快說!”少昊追問。
“我不能說,你會罰他嗎?”孩子眨著眼睛。
“我不罰?!鄙訇焕@著孩子轉(zhuǎn)了圈,突然大笑,“你倒懂得護著人?!?/p>
“跟玉鳩,還有丹鳥說的?!?/p>
“原來是你們。”少昊看向二人,“玉鳩聽令:你善辨方向,即日起分管察看十二月北辰星方位,告知常儀登記。祝鳩、雞鳩、爽鳩、鶻鳩一族都歸你統(tǒng)管,分掌四季之事,若有懈怠,連你一并處罰。領旨吧!”
“謝國主隆恩!屬下定當盡心!”玉鳩忙應道。
“丹鳥,上前聽封。”少昊看向丹鳥,見它緊張得發(fā)抖,笑道,“你救孩子有功,封你為農(nóng)正主事,與鳳凰共事——他管工正,你帶玄鳥、伯勞、青鳥分掌四季農(nóng)務?!?/p>
“那鸚雀、錦雞、鵓鴣、布谷、鳩呢?”孩子又冒出一句,驚得眾人咋舌——一個嬰孩怎會知曉這些政事?
“小家伙,這是朝政,別亂說話?!兵P凰急忙攔道。
“慢著?!鄙訇粩[手,“讓他說,我倒要聽聽。說得不好,再處置不遲?!?/p>
“這是政事,我不說?!焙⒆优ゎ^,“除非……有奶吃。”
眾人頓時哭笑不得:“這小家伙竟還會討價還價。”
“快拿鮮牛奶來。”少昊吩咐。
“我要喝人奶?!焙⒆臃坂洁降男∧樠鲋裢馊侨颂?。
“眼下沒人奶,要么喝牛奶,要么餓著。”
“那……牛奶也行,要加蜂蜜?!?/p>
內(nèi)侍端來一釜牛奶,孩子咕咚咕咚喝了個精光。
“奶喝完了,該說了吧?”少昊催道。
誰知孩子竟閉上眼睛,小嘴一抿打起了呼嚕,任誰叫都不醒。
“終究是孩子,吃完就睡?!鄙訇粩[擺手,“退朝吧。”
群臣退下時,個個竊竊私語——剛滿月的孩子能聽懂話、會說驚人之語,真是千年難遇的奇事。這場面,比當年少昊登基還要熱鬧。
少昊與常儀卻沒睡意,正商量著明天帶孩子見羲和與太妃的事。一想到這來歷不明的小家伙,兩人便興奮不已。
“先祖說我是金天氏,先父手下有修、熙、重、黎四位能臣,分管四方水土。可到了我這,勾芒已逝,只剩小句龍。都快十歲了,還不會說話,只知道對著水照自己。跟這孩子比,真是天差地別?!鄙訇粐@氣。
“國主別急?!背x安慰,“這么聰明的孩子天降東方,定是來幫您完成心愿的,就像當年您未降生時那般。您忘了先父與皇娥的仙緣了嗎?”
“愛妃就會寬我心?!鄙訇恍Φ?,“那都是父輩的風流韻事,不提也罷?!?/p>
“什么風流韻事,明明是天上人間的佳話?!背x抱住他,“一個是俊朗少年,一個是善琴佳人,在銀河泛舟定情,才有了您這般通曉音律、能統(tǒng)百禽的英才。難道太白金星與皇娥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好好好,他們是天造的,我們是地設的,行了吧?”
“就知道你會哄我?!背x嗔道,“什么時候能讓我罵你一回才好?!?/p>
“我又沒惹你,怎就該罵了?”
“都不是?!背x眼圈微紅,“我們感情這么好,可為什么生不出自己的孩子呢?”
“這可不能怪我?!鄙訇挥行o奈,“我自問還算有能耐,這些年也沒納旁的妃子,你是知道的?!?/p>
“我也覺得奇怪。”常儀低頭,“再這樣下去,不如我們認養(yǎng)一個吧?”
“你想打那孩子的主意?”少昊半瞇著眼,“我說了不行!”
“行不行,可由不得你一人說了算?!背x梗著脖子,“我這就去跟太妃說,到時候你可別反悔?!?/p>
“隨你去吧,我不管了?!鄙訇晦D(zhuǎn)身睡去。
第二天一早,他們便啟程前往月落之山——與羲和觀測日出的山峰相比,這里矮些,也平緩些,因有摯鵬代步,不到一天便到了。
雖是寒冬,山腳下的積雪已化,山岡上卻仍積雪深厚,有些大樹不堪重負,枝椏都斷了。黃昏時分,西邊的月牙已掛上峰頂。摯鵬一聲長嘯,山腳下傳來回應:“是少昊來了嗎?”
摯鵬循聲飛去,見一位女子正蹲在池塘邊,一邊梳洗,一邊對著水中月影低語;旁邊一人舉著長竹筒望向天空,似在觀測什么。
“太妃,這么早就在忙?”少昊問道,又指了指旁邊的人,“這位是您的門徒吧?叫什么來著……”
“他叫臾區(qū),跟了我十年了?!碧Φ馈?/p>
“我怎么少見他?”
“我常年在峰頂,與他也有些日子沒見了,正合計這些年的觀測成果?!濒^(qū)笑著迎上來,“沒想到你們來得這么早?!?/p>
“我在塘邊取水時,就猜你們今天會來?!碧惺?,“你們看!”
眾人湊過去,見她身旁的銀盤里盛著塘水,水面映著一彎新月,清輝淡淡,格外澄澈。
“今晚的月牙怎會這般清冽?”少昊驚訝。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太妃反問。
第四十六節(jié):特別日子,特別人生
“今天……哦!是我的生辰!”少昊恍然。
“沒錯。去年今日下了大雪,既沒見月光,也沒見日出。”太妃道。
“今年倒好,既能見日落,又能觀月出?!鄙訇煌爝?,“這是什么星象?”
“今日天龍星的北斗指向參星,參星是大吉之星?!濒^(qū)解釋,“去年指向嘴星,那是兇星,才會大雪不止,凍死不少禽獸和族人,損失慘重。少昊我主若想知道其他星座,我也能一一說明?!?/p>
“臾區(qū)在太妃身邊這些年,看來沒虛度光陰?!鄙訇慌牧伺乃募纾坝惺裁闯晒?,說來聽聽?!?/p>
“稟報我主,這十年間,我夜夜觀測天象,對比記錄,大多刻在這木雕上了?!濒^(qū)捧來一塊一人多長的木雕,上面刻滿了點點圈圈,有的連成線,有的是單個星點。
“這么多星,叫我怎么看?”少昊皺眉。
“我主別急,待我細說?!濒^(qū)指向中間偏北的一點,“這顆最大的是主控星,形狀特別,有長尾巴?!?/p>
“這尾巴倒是顯眼?!鄙訇簧焓置嗣镜瘛?/p>
“正是這尾巴作用最大,周邊二十八星座都是依它而現(xiàn)?!濒^(qū)道,“一月之內(nèi),二十八星會按次序出現(xiàn)在它尾巴所指的方位?!?/p>
“按太妃和臾區(qū)的說法,我們該設專職掌管天象歷法了?!鄙訇怀烈鳌?/p>
“太有必要了?!碧涌?,“鳳凰分管農(nóng)正,若能與臾區(qū)合作,農(nóng)事定能更順?!?/p>
“那便設立天氣官,封你為歷正?!鄙訇粚︳^(qū)說,“手下再設司分、司至、司啟、司門四職,分掌各項事務?!?/p>
“少昊考慮得太周全了?!濒^(qū)驚喜,“我原以為憑一己之力便可,卻沒想過分工能讓事務更簡單。”
“一人精力有限,分職既能減負,又能讓數(shù)據(jù)更精準。”少昊笑道,“看來我族又要進步不少了?!?/p>
四人一同抬頭望向夜空,繁星閃爍,與西邊月牙相映,仿佛在訴說著千萬年的故事。
“太妃,我?guī)Я朔菀庀氩坏降亩Y物?!鄙訇簧衩匾恍?。
“莫非是天降祥瑞?”
“正是?!鄙訇皇疽獬x,“你看這個。”
常儀解開懷中包袱,露出里面的嬰孩。
“這是你們的孩子?何時生的?我竟不知?!碧@訝。
“是孩子沒錯,卻不是我們親生的?!背x笑道,“是天降的祥瑞。”
“別糊弄我這老婆子,快說來聽聽?!?/p>
少昊便把鳳凰在曲阜山拾得孩子、以及昨晚與常儀爭執(zhí)是否認養(yǎng)的事一五一十說了。
“果然是天降祥瑞!天助我少昊一族啊!”太妃仔細端詳著孩子,“天庭飽滿,眉間寬闊,地額圓潤,額頭還有羊角——這是伏羲風帝的征兆,將來必是能擔天下大任之人!”
“太妃說得極是?!鄙訇稽c頭,“這孩子才滿月,便能聽懂話、會說話,真是奇事。若能收為養(yǎng)子,將來定是我族棟梁?!?/p>
“趁他還小,趕緊認養(yǎng),長大了可就由不得我們了?!背x急忙道。
“國妃說得有理?!碧挚戳丝春⒆?,“他可有名字?既滿月了,不如叫黃瑞吧,吉祥得很?!?/p>
“名字好是好,只是羲和還沒見過他呢?!鄙訇坏馈?/p>
“別去打擾羲和了,他夠忙的?!碧鷶[手,“把孩子放我這吧,我教他天文歷法,我會的都傳給他,你們放心?!?/p>
“可他還沒奶娘,吃什么?”
“這有何難,找個奶水足的來便是?!碧Φ?,“我這山里有山珍野果,還能獵些野獸給他補營養(yǎng),保準養(yǎng)得好好的?!?/p>
少昊與常儀看著小黃瑞,一臉不舍。
“你們還不放心?”太妃佯裝生氣,“你們倆都是我看著長大的,還信不過我常儀?”
“只是怕您年邁,累著身子?!?/p>
“放心,我身子硬朗著呢?!碧室恍?,“我與羲和、還有你,都能活過百歲。這黃瑞啊,說不定也能。只是我們怕是見不到他將來風光的樣子了——他定會比我們都有出息。”
“好……風光。一百歲,黃瑞!”孩子突然冒出一句。
“他又說話了!”太妃驚喜,“竟專撿好聽的學,可見心智多明朗,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你們真是好福氣,上天開眼了!”
說著,她取下腰間銀盤敲了起來,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少昊與常儀忍不住跟著節(jié)奏起舞,常儀抱著小黃瑞輕輕旋轉(zhuǎn),孩子時不時興奮地叫兩聲。天上的摯鵬展開翅膀旋舞,月光透過羽翼,灑下一片柔和的光暈。
蚩尤尋礦得玉膏,意外發(fā)現(xiàn)黃銅礦
蚩尤一族正焦急地等待外出尋找礦山的欽邳相鳥歸來??伤蛔呔褪且粋€多月,連個音訊都沒有,族人們急得團團轉(zhuǎn)。
欽邳鳥總算飛回了曲阜,心里卻犯起了愁——這次空手而歸,壓根沒法向蚩尤大王交代礦山的位置。雖然已經(jīng)到了黃河以南,天氣還是帶著寒意。他收住翅膀,落在葛盧之山,發(fā)現(xiàn)山坡上的積雪薄得奇怪?!皠e的山積雪那么厚,這兒怎么就一層薄雪?難道地下有異常的熱量?還是太陽曬得特別厲害?”他心里嘀咕著,展翅飛到一片沒樹的地方,扒開積雪瞧了瞧,沒看出啥特別??赡_踩下去,有的地方發(fā)出的聲響不一樣,還有些地方硬邦邦的?!昂?,走路還能踏出不同動靜,有意思。”他一氣之下使勁一踩,地面竟被踏出個大洞。彎腰一瞅,欽邳直接看傻了——洞底下全是白花花的玉膏塊!
“這可是好東西啊!”他心里樂開了花,“咱們族里誰都得吃這玩意兒,吃越多越有力氣,訓練野獸也離不了。今天總算沒白跑一趟!帶些回去當見證,讓他們瞧瞧,咱們蚩尤城后山藏著這么多寶貝!”他一邊想,一邊使勁扒拉,抓了大塊大塊的玉膏,興沖沖地飛回了蚩尤城。
聽說欽邳回來了,族人們立馬涌出來,把他圍得水泄不通?!澳銈兛催@是什么!”欽邳得意地亮出懷里的玉膏。
眾人一看是玉膏,都驚呼起來:“這從哪兒弄來的?這么大塊的玉膏真是少見!”蚩尤更是喜出望外,連忙追問。
“回大王,這些大塊玉膏,就從離咱們不遠的后山葛盧山上挖的,那兒多著呢!”
“真的?太好了!”蚩尤一拍大腿,“明天就派人去,用大袋大筐往回運!這東西對咱們太重要了。欽邳,這次你干得漂亮!”
“謝大王夸獎,出去這么久,我哪能空手來見您呢?!睔J邳得意地在大廳里踱了兩圈,故意拖長聲音,“我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您,不過嘛……”
“欽邳相鳥,有話快說!”蚩尤急道。
“大王,這是天機,不能外傳,我只能跟您一個人說。”欽邳湊到蚩尤耳邊,嘀嘀咕咕說了一通。
“這事好!太好了!相鳥果然是相鳥,這么聰明的主意都想得出來!”蚩尤聽完龍顏大悅,“相鳥,明天我派侍衛(wèi)去挖玉膏,你跟我一起去?!?/p>
“我想先歇一天,喘口氣再說?!睔J邳擺擺手。
“你敢違抗我的命令?就明天!聽見沒有!我命令你!”蚩尤沉下臉。
“大王,您是不知道,這一個月來,到處都是厚雪,我連吃的都找不到,您看我都瘦成什么樣了!要不是這身羽毛擋著,恐怕早就見不到您了?!睔J邳苦著臉求情。
“少啰嗦!明天你帶路,找到玉膏你就回來,讓你歇一個月,一年都行!”
“這可是您說的,我只帶路,不挖?;貋砗笪乙粋€月,啥都不干?!?/p>
“我說話算話!你們還愣著干嘛?快去準備,明天,我要召集所有帶工具的農(nóng)夫一起去!”蚩尤興奮得有些失態(tài),連自己有六面三頭都顧不上了。
第二天,上千人浩浩蕩蕩往西北出發(fā),人人手里、肩上都帶著家伙。欽邳領路,一行人挖了兩天一夜,裝了不知多少袋、多少筐玉膏。
往回走時,欽邳打算提前回去,蚩尤他們卻來到一條小河邊。大家又渴又累,紛紛放下包袱去喝水?!安粚Γ銈兛?,水里有金子!黃黃的在水底發(fā)光!”有人喊道。蚩尤立刻對欽邳說:“相鳥,你順著這條河往上飛,看看它是從哪兒流來的。”
“行吧,我本來想回去睡覺的。你還看啥,不就是一條小河嗎?它是從雍狐山流過來的,不信你們跟我來。”欽邳撇撇嘴。
蚩尤見他不像開玩笑,高聲道:“誰愿跟本大王一起去?重重有賞!”
“我們跟您去!”幾個聲音應道??啥鄶?shù)侍衛(wèi)累得不想動,蚩尤拿過打牛鞭,“呼呼”在空中甩得震天響,侍衛(wèi)們還是不動。
“你們怎么回事?這點苦都受不了?虧我手下有這么多族人,難道選幾個人上山都選不出來?你們還是不是我的族人?誰再敢違抗,別怪我蚩尤不認他!到時候有人打你們,別來找我?guī)兔Γ 边@話連嚇帶唬,幾個忠心的老族長——熊、虎、雕、歇——晃晃悠悠站了起來。
他們來到雍狐山,只見山峰半裸著,別的山頭都被白雪蓋著,這座山的北面卻樹木稀少。蚩尤大笑道:“兄弟們,上!寶石就在眼前,誰先拿第一塊給我,我封他為三苗首領!”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們快看山里有什么!”蚩尤說著,第一個沖了上去。
眾臣趕緊俯身查看,一看都愣住了:“這是什么呀?我們從沒見過。大王……”
“你們這些蠢才,這都不知道?”蚩尤先是大笑,接著狂笑不止,“老天有眼??!終于讓我蚩尤找到了!找到了!哈哈……”看他那模樣,是真的樂瘋了。
“大王這是怎么了?是不是瘋了?你看他還在跳,六面三頭一直笑?!庇腥诵÷曕止尽?/p>
“快去請蓖醫(yī)來,救救大王!”
“哈哈……你們……你們這些傻瓜……”蚩尤還在笑,笑到山搖樹晃,“請什么蓖醫(yī),我……我發(fā)現(xiàn)了黃銅!你們看這山腳下發(fā)黃的東西……看清楚!看清楚!哈哈……”
“還真是黃色的硬東西,看著比牛骨頭還硬。”
“這就對了!你們該明白我為啥非要你們來,為啥笑得這么開心了吧!哈哈……”
“恭喜大王!大王終于找到需要的黃銅了!噢——”五個臣子頓時歡呼起來,聲音在雍狐山間回蕩了很久。
蚩尤高興壞了,叫所有侍衛(wèi)扔掉裝玉膏的袋筐,把黃銅運回去??纱蠹疑岵坏眯量噙\來的玉膏,說啥也不扔。蚩尤的老辦法不管用了,侍衛(wèi)們就是不動。他終于火了:“你們這些膽小鬼,這么怕死?可你們知道嗎?沒有這些黃銅,我們就得受欺負,受那些自稱天下中央之帝的人欺負!你們忘了十三年前,我們的鑿齒部長怎么被炎帝殺死的?在歷山怎么敗得血流成河的?難道想讓你們的孩子也遭這厄運嗎?”
侍衛(wèi)們和族長們低下頭,有人忍不住說:“大王,可沒有玉膏,我們會體乏無力,沒力氣干活,還不是一樣貧窮落后?這來之不易的玉膏,能說扔就扔嗎?”
“你們說得也有道理,”蚩尤放緩了語氣,“可在我看來,有了好黃銅,我們能打造鋒利的兵器——長槍、短鏢。有了這些,誰再敢欺負我們蚩尤一族,我就讓他加倍償還!”
“可我們真的不能沒有玉膏啊,大王,您看眼前這情況……”眾臣和侍衛(wèi)一起跪下磕頭。
“你們咋還不回去,在這兒跟大山磕頭,不嫌累?。 睔J邳飛了一段,回頭見他們還在原地,只好折回來??吹竭@一幕,他忍不住笑了。
“相鳥,你來得正好!這沒人性的國主,竟然要我們?nèi)恿撕貌蝗菀着獊淼挠窀?,他安的什么心?這不是要逼死我們這些邊窮族人嗎?”眾臣紛紛訴苦。
“相鳥,你來得好!”蚩尤也道,“我們發(fā)現(xiàn)了黃銅,有了它,能造天下最鋒利的兵器!我讓他們?nèi)恿擞窀啵瑩Q上黃銅,難道我這個族長做得不對嗎?”
“原來是為這事爭不下啊,”欽邳笑了笑,打了個哈欠,“這好辦,你們別爭了?!?/p>
“怎么好辦?你說得輕巧!”蚩尤和侍衛(wèi)們一起沒好氣地說。
“我們離這兒不遠,對吧?”欽邳問。
“對啊,”有人接話,“那不如下次再來,這次先放棄黃銅?”
“不行!要我放棄黃銅,打死我也不同意!我也不回城了,你們另選國王吧!”蚩尤梗著脖子喊道。
“放棄玉膏也不行,是吧?”欽邳攤攤翅膀,“那這樣,你們分一半人,愿意放棄玉膏的,就去挖黃銅?!彼聪蝌坑?,“大王,您看這樣行不?”
“行,相鳥說得還有點道理?!彬坑赛c頭,“誰愿意為本族放棄玉膏?”
這次,幾個忠實的老族長貅、熊、雕站了出來:“好,我們再累一次也無妨,只要大王別再發(fā)火。走,我們?nèi)ビ汉酵邳S銅!”
雖是冬天,可餓了三天三夜的蚩尤一族早已沒了力氣。要是在夏天,恐怕早就有人倒在這光禿禿的山里了。上百名侍衛(wèi)都不想碰這些又尖又沉的黃銅,可迫于蚩尤的壓力,只好硬撐著干活。
看著侍衛(wèi)們臉色越來越差,蚩尤也知道這次太折騰他們了,可實在沒辦法。他自己也多出力,甚至用頭上的六只角來挖——這招還真比用木棒徒手快,只是有點失大王的體面。可誰能體會他此刻的心情和苦衷呢?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蚩尤一族如何復興、如何強大。
誰也說不清是怎么回到蚩尤城的,直到看見城門,大家臉上才多了點血色。蚩尤又興奮地大叫起來。族民們見他們這副模樣,有的親人相見,帶著一絲說不清的幸福輕笑,當場就暈了過去。族民們看到一袋袋、一筐筐的玉膏,還有從沒見過的黃色銅礦,終于明白他們?yōu)樯痘貋磉@么晚,也想象得出這幾天有多辛苦。
玉膏的貯藏和用法族民們都懂:用大片樹葉包好,放在地窖里,用石頭架起來防潮,能吃很多年,還能跟鄰族換棉襖過冬??赡且欢讯雁~礦,大家都不知道該咋辦。
蚩尤盯著這些閃閃發(fā)光的東西,也沒轍——上古沒傳過這東西咋處理。他急得六只眼睛直冒金星,挨個逼問老臣和族長,可他們都只是搖頭。蚩尤氣壞了,把他們吊在樹上一頓好打,還用了“越茲麗之刑”:讓訓練好的十一只老老鼠去舔他們身上的蟲虱。
“大王,您知道誰有鋒利的利器嗎?有沒有聽老前輩說過,這些東西有啥用?”還是欽邳提醒他。
“我記得只有上古伏羲有劈妖降魔神劍,還有太昊的小叔叔辱收有巨鉞?!?/p>
“您忘了死去的老族長鑿齒那無堅不摧的大盾嗎?”
“那只是種很硬的石頭,不是煉出來的兵器?!彬坑葒@了口氣,“要把這些黃銅煉成兵器,得找伏羲或者懂兵器的人。相鳥,這事兒得你去辦,你能飛,一天能走千里,腦子又靈活,能應付各種麻煩。你答應我,一年內(nèi)找到能煉銅的人,一定要啊,相鳥……”說著,他竟然跪了下來。
“大王別這樣,我是本族一份子,為了部族興旺,我肯定盡力。我答應您?!睔J邳連忙扶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