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覺醒與困境水晶吊燈的光芒刺得蘇晚晴眼睛生疼。她晃了晃神，
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顧家老宅奢華寬敞的客廳中央，手中緊緊攥著一只高腳杯，
杯中的紅酒險些潑灑出來。四周投來的目光復(fù)雜而銳利——有鄙夷，有嘲諷，
有看熱鬧的興味，還有...她順著那道最冰冷刺骨的視線望去，
對上了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顧沉舟。她的“丈夫”。男人坐在輪椅上，身姿依然挺拔如松。
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裝襯得他膚色冷白，俊美無儔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仿佛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只有那雙眼睛，此刻正凝著一層薄霜，無聲地注視著她，
以及她手中那杯幾乎要潑向他輪椅的紅酒?！巴砬?，你這是做什么？
”一個矯揉造作的女聲響起，帶著虛假的關(guān)切，“就算沉舟不理會你，
你也不能當(dāng)著這么多長輩的面發(fā)脾氣呀？多失禮?！碧K晚晴猛地轉(zhuǎn)頭，
看見一個穿著香檳色禮裙的年輕女人——顧沉舟的堂妹，顧薇薇。正是這個女人，
幾分鐘前在她耳邊煽風(fēng)點火，慫恿她用酒潑向顧沉舟，好“給他點顏色看看”。電光石火間，
無數(shù)不屬于她的記憶瘋狂涌入腦海，劇痛幾乎要撕裂她的頭。她看到了。
看到自己——或者說，這個也叫“蘇晚晴”的身體——是如何聽從顧薇薇的挑唆，
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這杯紅酒潑向顧沉舟，
如何歇斯底里地咒罵他這個“不會說話的廢物”。 看到顧沉舟眼中的冰層如何碎裂，
迸發(fā)出屈辱和深切的恨意。 看到顧家長輩們?nèi)绾谓璐税l(fā)難，指責(zé)她丟盡顧家臉面。
看到自己之后變本加厲的愚蠢和惡毒，一次次挑戰(zhàn)顧沉舟的底線，
最終在他克服心理障礙、重掌顧家大權(quán)后，被她親手送進(jìn)精神病院，結(jié)局凄慘地了此殘生。
她看到的，是一本豪門虐文里惡毒女配的完整劇本。而她現(xiàn)在，
正站在悲劇開場的關(guān)鍵節(jié)點上。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后背。這不是她的人生！
她只是一個看多了小說的普通社畜，怎么會一眨眼就成了書中的惡毒女配蘇晚晴？“系統(tǒng)？
任務(wù)？金手指？”她在心里瘋狂呼喊，卻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
只有那份清晰得令人絕望的“情節(jié)”和“記憶”在告訴她，這不是夢。她覺醒了，
并且沒有退路?！巴砬缃?？你沒事吧？”顧薇薇見她臉色煞白、僵立不動，
假惺惺地又想上前。蘇晚晴猛地后退一步，避開了顧薇薇想要“安撫”她實則推波助瀾的手。
不能潑！絕對不能讓這件事發(fā)生！她的目光快速掃過全場。顧家那些所謂的親戚們，
臉上或多或少都帶著看好戲的表情。顧沉舟的父母早逝，
這些人在他因心理創(chuàng)傷失語、且因車禍暫時需要借助輪椅后，個個都蠢蠢欲動，
恨不得將他徹底踩下去瓜分利益。而原主蘇晚晴，
就是他們用來羞辱、刺激顧沉舟最好用的那把刀。原主愚蠢又貪婪，
被顧薇薇等人稍加挑撥就沖在前面，根本意識不到自己也是在玩火自焚。但她現(xiàn)在知道了。
強(qiáng)烈的求生欲讓她迅速冷靜下來。她深吸一口氣，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中，手腕猛地一轉(zhuǎn)。
殷紅的酒液劃出一道弧線，卻沒有飛向顧沉舟，而是盡數(shù)潑灑在了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上，
如同潑開一灘觸目驚心的血。“哎呀！”她搶先驚呼一聲，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懊惱和尷尬，
“瞧我這笨手笨腳的，差點就拿不穩(wěn)杯子了。大概是這鞋跟太高了，有點站不穩(wěn)?！彼f著，
還故作踉蹌了一下，將空酒杯隨手塞給旁邊侍立的傭人，
然后對著主位上臉色不虞的顧家老爺子——顧沉舟的祖父，
露出了一個帶著歉意的、略顯嬌憨的笑容：“對不起啊爺爺，差點失手弄臟沉舟的衣服，
也掃了大家的興。我自罰一杯……哦不，一杯酒已經(jīng)灑了，那我罰自己給大家唱個歌賠罪？
”這番操作行云流水，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F(xiàn)場一片詭異的寂靜。顧薇薇錯愕地張著嘴，
似乎沒明白她的刀怎么突然就不聽使喚了。幾位等著發(fā)難的長輩也愣住了，
準(zhǔn)備好的斥責(zé)卡在喉嚨里。連主位上的顧老爺子，那雙精明的眼睛里也閃過一絲意外，
最終只是擺了擺手，淡淡說了句：“毛毛躁躁，成何體統(tǒng)。下次注意?！彼闶墙疫^了此事。
一場原本足以讓顧沉舟尊嚴(yán)掃地、也讓“蘇晚晴”罪加一等的風(fēng)波，
竟被她以這種近乎胡攪蠻纏的方式勉強(qiáng)化解了。蘇晚晴暗暗松了口氣，感覺后背一片冰涼。
她知道，這只是暫時的。顧薇薇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而顧沉舟……她下意識地看向顧沉舟。
他依舊沉默地坐在那里，仿佛剛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
那雙深邃的眼眸中的冰霜似乎褪去了一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淡的、難以捕捉的探究，
正落在她的身上。但當(dāng)她望過去時，那絲探究又迅速隱去，恢復(fù)了古井無波的漠然。
宴會還在繼續(xù)，氣氛重新變得虛偽而熱鬧。蘇晚晴卻如坐針氈。她尋了個借口，
提前離開了客廳，想到花園里透透氣，理清思緒。夜風(fēng)微涼，吹散了她心頭的些許躁郁。
她必須接受現(xiàn)實——她成了蘇晚晴，一個注定悲慘收場的惡毒女配。沒有系統(tǒng)指引，
沒有金手指開掛，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對“情節(jié)”的了解和求生的本能。
原主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讓顧沉舟對她厭惡至極，離最后的結(jié)局只剩幾步之遙。
改變命運的第一步，就是必須立刻、徹底停止一切對顧沉舟的傷害和挑釁，
并想辦法改善與他的關(guān)系?？墒?，談何容易？顧沉舟因多年前的重大變故而患上緘默癥，
封閉內(nèi)心，拒絕與外界交流。原主過去一年的所作所為，更是雪上加霜。
想要融化他心中的堅冰，恐怕難于登天。而且，顧家虎狼環(huán)伺，
她的一舉一動都被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fù)。她正想的出神，
身后忽然傳來極輕微的輪椅碾過地面的聲音。蘇晚晴身體一僵，緩緩回過頭。月光下，
顧沉舟自己操控著電動輪椅，停在了離她幾米遠(yuǎn)的地方。
清冷的銀輝勾勒出他完美的側(cè)臉輪廓，也為他周身鍍上了一層更加疏離的氣息。他看著她，
目光沉靜，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蘇晚晴的心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動。他想做什么？
興師問罪？還是覺得她今晚的反常另有所圖？她努力擠出一個自認(rèn)為最友善、最無害的笑容，
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那個……你也出來透氣??？里面是有點悶哦……”話一出口，
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干巴巴的，蠢死了。顧沉舟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那雙幽深的眼睛，
在月光下顯得更加莫測。他緩緩抬起手。蘇晚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見他從西裝內(nèi)側(cè)口袋里拿出一個便攜的便簽本和一支鋼筆，低頭快速寫了幾個字，
然后撕下那頁紙，遞向她。他的手指修長白皙，骨節(jié)分明，帶著一種冷冽的美感。
蘇晚晴遲疑地接過紙條。借著月光和遠(yuǎn)處透來的燈光，她看清了上面那一行鋒利冷峻的字跡，
每一個筆畫都透著主人的冷漠與疏離：「別再玩這種無聊的把戲。無論你想做什么，
都是徒勞?！? 笨拙的靠近顧沉舟的輪椅無聲地轉(zhuǎn)了回去，
留下蘇晚晴獨自捏著那張冰冷的紙條，站在清冷的月光下。「別再玩這種無聊的把戲。
無論你想做什么，都是徒勞?！姑恳粋€字都像一根細(xì)小的冰針，扎進(jìn)她的指尖，
蔓延開細(xì)微的刺痛和寒意。他果然不信。他甚至認(rèn)為她剛才在宴會廳的急中生智，
是一種新的、更迂回的把戲。蘇晚晴深吸了一口微涼的夜風(fēng)，
將心頭那點委屈和沮喪強(qiáng)行壓了下去。沒關(guān)系，她告訴自己，如果換位思考，
她也不會相信一個作惡多端的人會突然幡然醒悟。顧沉舟的警惕和冷漠，合情合理。
改變印象是一場硬仗，她必須有耐心。第一步，就從減少他的厭惡開始。
回到那棟巨大、奢華卻冰冷得像博物館一樣的婚房別墅，
蘇晚晴立刻感受到了無處不在的低氣壓。傭人們恭敬卻疏離，
看她的眼神帶著不易察覺的審視和……同情？或許是對她即將再次碰壁的預(yù)判。
顧沉舟的書房是指揮中心，也是他的絕對禁地。原主從未被允許進(jìn)入，甚至多次試圖硬闖，
引發(fā)激烈沖突。蘇晚晴在書房門外徘徊了十分鐘，終于鼓起勇氣，抬手敲了敲門。
里面沒有任何回應(yīng)。她猶豫了一下，輕輕推開門。顧沉舟坐在寬大的書桌后，
正對著電腦屏幕處理文件，甚至沒有抬眼看她一下，完全當(dāng)她不存在。蘇晚晴端著托盤，
上面放著一杯剛泡好的熱茶——據(jù)她向傭人打聽，這是他慣喝的品種。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將茶杯放在書桌一角不會妨礙到他的地方。“那個……工作辛苦了，喝點茶吧。
”她聲音放得很輕，帶著試探。顧沉舟敲擊鍵盤的手指沒有絲毫停頓，
目光專注地停留在屏幕上，仿佛她是空氣。蘇晚晴有點尷尬地站在原地，
搜腸刮肚地想找點話說。她的目光掃過書房，注意到角落里一盆有些蔫頭耷腦的綠植。
原主根本不在意這些細(xì)節(jié)，傭人大概也不敢隨意動他書房的東西。
“這盆綠蘿好像有點缺水了，我?guī)湍銤颤c水？”她找到話題，走過去拿起旁邊的小水壺。
可能是她動作太生疏，也可能是心太慌，水壺沒拿穩(wěn)，不小心碰倒了旁邊的一個筆筒。
幾支昂貴的鋼筆和鉛筆嘩啦一下散落在昂貴的地毯上。蘇晚晴嚇了一跳，
手忙腳亂地蹲下去撿。顧沉舟的視線終于從屏幕移開，落在了她慌亂的背影上，
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依舊沉默?！皩Σ黄饘Σ黄穑?/p>
我不是故意的……”她趕緊把筆都撿回筆筒，臉頰有些發(fā)燙。出師不利，笨手笨腳。
她灰溜溜地站起身，發(fā)現(xiàn)顧沉舟已經(jīng)重新投入工作，似乎連一絲情緒都懶得為她浪費。
接下來的幾天，蘇晚晴堅持進(jìn)行她的“溫暖工程”。他看書時，
她會抱個墊子坐在不遠(yuǎn)處的沙發(fā)上，自言自語般分享一些網(wǎng)上看來的趣聞或者天氣。
“今天天氣真好，花園里的玫瑰好像又開了幾朵?！?“你看財經(jīng)新聞了嗎？
好像股市有點波動哦，不過我不太懂這個……” “王媽今天做的點心好像糖放多了，
有點膩，你喜歡甜的嗎？”得到的永遠(yuǎn)是沉默。有時她說得多了，他會抬起眼，
用那種沒有任何溫度的視線掃她一下，她就立刻噤聲，像個被老師盯住的學(xué)生。
她還心血來潮，找來了手語入門教材，對著視頻笨拙地學(xué)習(xí)。 晚飯時，
她試圖用手語比劃“好吃”。 結(jié)果比劃得亂七八糟，連旁邊的傭人都沒看懂。
顧沉舟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操控輪椅離開了餐廳。蘇晚晴在他離開的背影里，
清晰地看到了一絲……無奈？或許還有不耐煩。挫敗感像潮水一樣涌來。她做的這一切，
在他眼里，大概就像蹩腳的馬戲團(tuán)表演吧？不僅可笑，而且煩人。這天夜里，她睡不著，
下樓想倒杯水喝，卻無意間看到書房的門縫里還透出燈光。已經(jīng)凌晨一點了。她猶豫再三，
還是去廚房熱了一杯牛奶端過去。這次她沒敲門，只是輕輕推開一點門縫，
將牛奶放在門邊的小幾上，輕聲說了句“很晚了，早點休息”，然后就迅速離開，
沒有試圖進(jìn)去，也沒有等他回應(yīng)。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輕輕帶上門后，輪椅滑動的聲音響起。
顧沉舟來到門邊，目光落在那一杯冒著微微熱氣的牛奶上，看了許久許久。
3 無聲世界的微光日子一天天過去，蘇晚晴漸漸習(xí)慣了這種“自言自語”式的相處。
她不再那么急切地期待回應(yīng)，也不再因為他的無視而輕易氣餒。
她開始真正像一個“小太陽”一樣，自顧自地散發(fā)著微弱卻持續(xù)的熱量。
她發(fā)現(xiàn)顧沉舟雖然沉默，卻是個極度整潔和有條理的人。于是她不再笨手笨腳地動他的東西，
而是會在每次離開他書房前，細(xì)心地把沙發(fā)靠墊擺正，
或者把他看完后隨意放在桌上的書簽重新夾回正確的位置。她注意到他偏好清淡的飲食，
便偶爾會“順便”讓廚房準(zhǔn)備一些爽口的小菜，擺在他手邊，并不過多言語。
她甚至開始分享一些更瑣碎、更真實的心情。 “今天看到一只鳥撞在玻璃上，嚇了我一跳，
好在它后來飛走了?！?“嘗試學(xué)烤餅干，結(jié)果失敗了，黑乎乎的一團(tuán)，
王媽偷偷笑話我來著。” “昨晚做了個噩夢，夢見考試一道題都不會，嚇醒了……哈哈，
是不是很傻？”她的話語不再是刻意找來的話題，更像是自然而然的流淌。
有時是嘰嘰喳喳的麻雀，有時是窗外的雨聲，成了這棟冰冷別墅里一種新的背景音。
顧沉舟的態(tài)度似乎有了一絲極其微妙的松動。他依然不看她，不回應(yīng)，但當(dāng)她說話時，
他翻閱文件的速度有時會慢下來那么幾秒。她放在他手邊的水杯，偶爾會被喝掉一些。
她夾在書里的便簽條（上面寫著“這篇評論很有意思”），下次再去時，
會發(fā)現(xiàn)書頁有被翻動過的痕跡。最明顯的一次，是顧薇薇又來“拜訪”，
明里暗里嘲諷蘇晚晴只會熱臉貼冷屁股，嫁過來一年了連丈夫的房間都進(jìn)不去。
蘇晚晴正想著怎么不卑不亢地懟回去，一直沉默的顧沉舟卻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平板。
他沒有說話，只是操控輪椅，緩緩移動到蘇晚晴的身前，恰好隔開了她和顧薇薇。然后，
他抬起眼，目光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看向顧薇薇。顧薇薇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在那無聲的注視下，氣勢一下子矮了半截，訕訕地找了個借口，很快告辭離開。
蘇晚晴愣在原地，看著顧沉舟寬闊卻略顯孤寂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酸酸澀澀，又有點發(fā)暖。他是在……維護(hù)她嗎？盡管他依舊什么也沒說。
轉(zhuǎn)折發(fā)生在一個周末的下午。蘇晚晴午睡醒來，覺得別墅里異常安靜。她下樓路過書房，
門罕見地沒有完全關(guān)上。她下意識往里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顧沉舟并不在書桌后。她正要離開，
視線一掃，卻看到輪椅的一角露在沙發(fā)旁邊。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攫住了她。她輕輕推開門。
只見顧沉舟倒在地上，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布滿細(xì)密的冷汗，一只手死死地抵在胃部，
眉頭緊鎖，唇色發(fā)白，顯然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他似乎想掙扎著去夠書桌上的呼叫鈴，
卻因為脫力而無法移動。蘇晚晴的心猛地一沉。他的胃病犯了！原情節(jié)里提過，
他因為長期飲食不規(guī)律和工作過度，有嚴(yán)重的胃病?！邦櫝林郏 彼@呼一聲，
立刻沖了過去，蹲在他身邊，“你怎么樣？藥在哪里？”顧沉舟意識似乎有些模糊，
但聽到她的聲音，艱難地睜眼看她，眼神里帶著一絲罕見的脆弱和抗拒，
似乎不想讓她看到自己這副樣子。蘇晚晴沒時間顧及他的自尊心了。
她迅速在他書桌抽屜里翻找，果然找到了胃藥。她又飛奔去接了溫水，小心地扶起他的頭，
幫他服下藥。他的手冰冷，指尖甚至在微微顫抖。蘇晚晴的心揪緊了。她沒有離開，
就坐在他身邊的地毯上，用手帕輕輕擦去他額頭的冷汗，聲音放得極柔極緩：“沒事了，
吃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別怕，我在這里陪著你。”她一遍遍地重復(fù)著安撫的話，
不知道是在安慰他，還是在安慰自己狂跳的心。藥效漸漸發(fā)揮作用，
顧沉舟緊繃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呼吸也變得平穩(wěn)。但他始終沒有完全昏睡過去，
那雙深邃的眼睛一直半睜著，沉默地、復(fù)雜地看著眼前這個焦急得眼圈都有些發(fā)紅的女人。
她眼底的擔(dān)憂，不像假的。他閉上眼，似乎極輕地、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這一次，
當(dāng)他再次睜開眼看向蘇晚晴時，那萬年冰封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東西，
悄然裂開了一道細(xì)縫。4 裂痕初愈自胃痛事件后，別墅里的空氣仿佛發(fā)生了某種化學(xué)變化。
顧沉舟雖然沒有對蘇晚晴立刻變得熱情，但那層堅硬的、拒絕一切靠近的冰殼，明顯變薄了。
他開始允許蘇晚晴在他的書房里待更長時間。有時她抱著一本書窩在沙發(fā)里，安安靜靜地看，
一待就是一下午，他也不會流露出不耐煩。更讓蘇晚晴驚喜的是，
他開始了極其有限的“回應(yīng)”。有時她會就某個財經(jīng)新聞或商業(yè)案例提出幼稚的問題，
他或許不會開口，但可能會在平板電腦上調(diào)出相關(guān)的數(shù)據(jù)圖表，
短暫地推到她面前讓她自己看。有時她問他晚餐想吃什么，他不會說話，
但可能會在便簽紙上寫下一個簡單的“粥”字，或者“隨意”。甚至有一次，
蘇晚晴在處理一份原主留下的、關(guān)于她名下一個小資產(chǎn)的繁瑣文件，
看得頭暈眼花、唉聲嘆氣時，顧沉舟操控輪椅過來，沉默地抽走她手里的文件，
快速瀏覽一遍，然后用紅筆圈出幾個關(guān)鍵條款和需要修改的地方，再遞還給她。
蘇晚晴看著那清晰有力的筆跡，受寵若驚，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謝謝你，顧沉舟！
你真是太厲害了！”顧沉舟對上她那毫不掩飾的、充滿崇拜和感激的目光，微微一怔，
隨即有些不自然地移開視線，操控輪椅回到了書桌后。但蘇晚晴敏銳地捕捉到，
他的耳根似乎泛起了一絲極淡的紅暈。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心跳漏了一拍，
隨即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欣喜。他不再是完全無動于衷了！她的小太陽策略，
似乎真的開始融化冰川了！這份悄然滋生的暖意，很快迎來了第一次小小的公開考驗。
在一次顧家的家庭聚餐上，一位慣會捧高踩低的遠(yuǎn)房叔伯，
大概是聽說了蘇晚晴近來“安分”不少，又想借題發(fā)揮，
故意當(dāng)著眾人的面對顧沉舟說：“沉舟啊，聽說你最近氣色好了不少？
看來晚晴終于懂事些了，知道怎么照顧人了？不過也是應(yīng)該的，畢竟你們是夫妻嘛，
總不能一直像以前那樣胡鬧……”這話明褒暗貶，既踩了蘇晚晴過去的不堪，
又暗示顧沉舟需要依靠別人照顧，隱隱觸及他的殘疾和隱疾。餐桌上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蘇晚晴心頭火起，剛要開口反駁，卻見顧沉舟放下了筷子。
他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但眼神卻冷了下來。他沒有看那位叔伯，
而是目光平靜地掃過在場的所有人，然后，
做了一件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事情——他緩緩伸出手，
將他面前那碟蘇晚晴剛才多夾了兩筷子的、她喜歡的清蒸鱸魚，輕輕推到了她的面前。
一個簡單至極的動作。沒有任何言語。卻像一記無聲的耳光，打在了那位叔伯臉上。
清晰地表明了誰是他認(rèn)可的人，以及輪不到別人來置喙他們的關(guān)系。
那位叔伯的臉色頓時變得精彩紛呈。蘇晚晴看著眼前那碟魚，
又看看顧沉舟冷峻卻線條柔和的側(cè)臉，心臟像是被泡在了溫泉水里，暖得發(fā)脹，
酸澀得幾乎要落下淚來。他再一次維護(hù)了她。用他獨有的、沉默卻有力的方式。
一股洶涌的、陌生的情愫在她心口破土而出，迅速蔓延。那不再是單純的求生欲，
或是對他遭遇的同情。
……真的有點喜歡上這個沉默寡言、外冷內(nèi)熱、在無人看見的角落里獨自承受痛苦的男人了。
這個認(rèn)知讓她感到一絲慌亂，卻又夾雜著難以抑制的甜蜜。然而，這份剛剛萌芽的心動，
很快被擔(dān)憂所覆蓋。她越是靠近他，就越是能感受到他內(nèi)心深處沉重的創(chuàng)傷和孤獨。
原書的情節(jié)像達(dá)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他的緘默癥會好，他會強(qiáng)大到無所不能，然后，
會毫不留情地處置她這個“惡毒女配”。她的努力，真的能改變既定的命運嗎？
她這份悄然動心，最終會不會又是一場飛蛾撲火？正胡思亂想間，聚餐結(jié)束，眾人移步茶室。
傭人端著剛沏好的熱茶過來。一位年輕的傭人或許有些緊張，腳下不小心絆了一下，
手中的茶盤傾斜，那壺滾燙的熱茶眼看就要朝著顧沉舟的胳膊潑去！蘇晚晴瞳孔一縮，
幾乎是本能反應(yīng)，想也不想就猛地側(cè)身擋了過去！
“嘩——”大半壺?zé)岵璞M數(shù)潑灑在她的后背上，隔著單薄的衣料，劇烈的灼痛瞬間襲來。
“嗯！”蘇晚晴痛哼一聲，臉色霎時變得慘白，身體晃了晃，幾乎站不穩(wěn)。
整個茶室瞬間亂成一團(tuán)。驚呼聲，道歉聲，腳步聲雜亂地響起。蘇晚晴疼得眼前發(fā)黑，
冷汗直冒，但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她感覺到一只冰冷而微微顫抖的手，
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她艱難地抬眼，撞進(jìn)了顧沉舟那雙從未如此劇烈波動過的眼眸里。
那里面，充滿了震驚、焦急，
以及一種近乎恐慌的情緒……5 破曉之聲劇痛像是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蘇晚晴的后背上。
她眼前陣陣發(fā)黑，耳邊的驚呼和嘈雜聲變得遙遠(yuǎn)而模糊，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軟倒。
預(yù)想中摔倒在地的疼痛并未傳來。一只有力的手臂猛地攬住了她的肩膀，
支撐住了她下滑的身體。那只手冰冷，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與她背后火燒火燎的疼痛形成鮮明對比?；靵y中，她艱難地抬眼，
對上了顧沉舟近在咫尺的臉。他的臉色比她這個受傷的人還要蒼白，
那雙總是古井無波的黑眸，此刻像是被投入了巨石的深潭，
翻涌著劇烈的震驚、鋪天蓋地的焦急，以及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近乎恐慌的情緒。
他的嘴唇抿得死緊，下頜線繃得像拉滿的弓弦。他似乎在極力克制著什么，
眼神死死鎖住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臉。傭人們慌亂地圍上來，有人去拿醫(yī)藥箱，
有人跑去叫家庭醫(yī)生，顧薇薇在一旁假意驚呼，其他親戚們神色各異，竊竊私語。
但這一切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蘇晚晴所有的感官，
都聚焦在攬住她的那只手臂傳來的微顫，和顧沉舟那雙泄露了太多情緒的眼睛上。
他……在為她擔(dān)心？甚至……害怕？這個認(rèn)知奇異地緩解了一些背后的灼痛。
家庭醫(yī)生很快趕來，初步檢查后確認(rèn)是燙傷，需要立刻處理。傭人們想上前扶蘇晚晴去房間。
就在這時，顧沉舟的手臂卻收緊了些，阻止了旁人的動作。他依舊沒有說話，
只是用那雙沉得嚇人的眼睛掃視四周，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qiáng)勢，讓所有騷動瞬間平息。
他一手緊緊環(huán)著蘇晚晴，另一只手操控輪椅，以一種異常沉穩(wěn)卻快速的方式，
親自將她送往樓上的臥室。他的動作小心而精準(zhǔn)，盡量避免碰到她背后的傷處。
蘇晚晴靠在他冰冷堅硬的胸膛前，能聽到他胸腔里心臟劇烈而急促的搏動聲，
咚咚咚地敲擊著她的耳膜，比他此刻任何外在表現(xiàn)都要慌亂。
醫(yī)生在臥室里為她清洗傷口、上藥。整個過程，顧沉舟的輪椅就停在臥室門口，他沒有進(jìn)去，
卻也沒有離開。門虛掩著，他沉默的身影投在門縫下的光影里，像一尊凝固的守護(hù)雕像。
藥膏的清涼暫時緩解了灼痛，加上之前的驚嚇和疼痛消耗了大量體力，蘇晚晴趴在床上，
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她在隱約的刺痛和口干舌燥中醒來。
窗外天色已經(jīng)漆黑，臥室里只開了一盞昏暗的壁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