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一直進(jìn)行到黃昏時分，這才一個個全都談完，周懷安已經(jīng)基本搞清楚了狀況。
在即墨的五大家族中，以黃家實力最為雄厚。
因為黃家的黃宗昌是天啟末年崇禎初年的御史，因得罪閹黨而辭官歸鄉(xiāng)，其父親在萬歷天啟年間更是擔(dān)任過兵部尚書，屬于可以直達(dá)天聽的人物。
在即墨縣衙，巡檢黃瑞昌就是黃宗昌的本家堂弟。
而郭家和楊家也都在山東布政使司和萊州知府衙門有人，典吏郭登出自郭家，教諭楊敞出自楊家。
一旦對他們?nèi)倚袆?，他這個知縣怕是不得安寧。
周懷安是要干大事的，可不愿意把時間和精力浪費(fèi)在內(nèi)部的權(quán)力斗爭中。
想來想去，也只有周家和藍(lán)家是個軟柿子，靠著祖上的余蔭，在即墨積累了巨額財富，在朝堂和地方并沒有得力的實權(quán)人物。
而且周家和藍(lán)家囂張跋扈，作惡多端，一點(diǎn)兒也不冤枉。
選定了目標(biāo)之后，周懷安伸了伸懶腰，走出了公事房。
李大牛一直站在公事房的門口，看到周懷安出來，趕緊說：
“大人，小燕已經(jīng)把飯菜做好了，回后院吃飯吧。”
周懷安一愣。
“小燕是誰？”
李大牛呵呵一笑。
裝，你把小姑娘帶回家，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就是那個在城外抱著你小腿，硬要跟著你的那個小姑娘。”
周懷安這才想起來這事兒，這一下午忙得，把這事兒都忘記了。
兩人離開前衙，來到后院。
后院是一個一進(jìn)的院子，類似于四合院那種，中間是用青石板鋪成的空地，栽種著幾棵樹。
有一棵高大的棗樹，樹冠足足占據(jù)了四分之一，棗樹的下面，還有一個石頭的茶桌。
王小二趕緊迎上來，一邊走一邊介紹：
“大人，正中是大堂，大堂的旁邊是你的書房，另一邊是你的臥房，小燕的臥房在你的臥房旁邊，方便照顧你的起居?！?/p>
“左右?guī)楷F(xiàn)在空著，我和李大牛，還有小燕子爹娘一家暫時住在前排。”
小燕一家聽到聲音，趕緊迎了上來，跪在周懷安的面前，又是砰砰磕頭。
小燕的爹說：
“多謝大人救命之恩，從此以后，我們?nèi)揖褪谴笕说呐停瑸榇笕烁皽富鹪谒晦o?！?/p>
周懷安本來想親手扶起他們的，想了想，抬抬手，淡淡地問：
“起來吧，你叫什么名字？為什么當(dāng)了流民？”
幾人起身，小燕爹說：
“小人叫鄭大壯，是高密縣人，有一把子力氣，也識得不少字?！?/p>
“本來家里有幾畝薄田，風(fēng)調(diào)雨順日子勉強(qiáng)能過，但這些年年年大旱，只能把田賤賣換點(diǎn)糧食。”
“但今年官府說我們家五口人，要出兩個人的徭役，否則就要交二兩銀子。”
“小人既沒有兩個勞動力，也拿不出銀子，家里也沒了糧食，只能帶著全家逃難。”
“在路上，老娘為了孫子，自己餓死了，跟著流民來到了即墨。幸虧遇到大人，要不然我們?nèi)叶紩I死?！?/p>
說著又要下跪，周懷安長嘆一聲，將他扶了起來。
他也清楚，這就是如今大明千千萬萬老百姓的縮影，天災(zāi)人禍，動搖了大明的根基。
“鄭大壯，你暫時跟著王小二吧?！?/p>
他又看看小燕，這小姑娘梳洗了一下，長得也算俊俏。
“小燕，以后這后院的事兒你負(fù)責(zé)，明天和你娘去街上，給后院添置一些需要的物品，再給你們所有人做幾身衣服?！?/p>
“王小二，給小燕二十兩銀子?！?/p>
小燕一聽，連連擺手，她以前連二十個銅板都很少見到，哪里見過二十兩銀子。
“大人，奴婢，奴婢膽小，怕做不好?！?/p>
周懷安聽了，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額頭，哈哈大笑。
“你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抱住我的小腿不撒手，還有什么是你不敢干的？”
小燕又跪了下來。
“大人，奴婢爹娘和弟弟都快要餓死了，這才斗膽，沖撞了大人，請大人責(zé)罰?！?/p>
周懷安已經(jīng)聞到飯香味了，也早就餓了，揮揮手。
“開飯吧?！?/p>
“是，大人?！?/p>
小燕答應(yīng)一聲，麻溜地爬起來，突然又轉(zhuǎn)身問道：
“大人，屋里有點(diǎn)熱，院子里涼快，在院子里吃飯如何？”
周懷安點(diǎn)點(diǎn)頭。
“以后這些事兒你自己看著辦，不要事事都問我?！?/p>
山寨里三百多號人，如果所有事情都要他來決定，那不得累死。
周懷安招呼眾人坐下吃飯，李大牛和王小二端著飯碗站在桌邊，鄭大壯夫妻蹲到墻角，小燕站在桌邊一直伺候著。
周懷安也沒再說什么，這是古代，身份有別，他當(dāng)然入鄉(xiāng)隨俗。
眾人很快吃完飯，小燕和她娘麻溜的收拾完桌子，又給周懷安泡了一壺茶，周懷安招呼李大牛和王小二坐下。
“王小二，明天早上你回山寨一趟，告訴老二老三，計劃有變。”
“讓他們明天晚上帶著兄弟們一起行動，上半夜偷偷進(jìn)城，搶劫周家和藍(lán)家，我只要銀子，下半夜搶劫周家和藍(lán)家在城外的糧倉?！?/p>
“把少量銀子和糧食送到龍山，其余的全部送到嶗山山寨?！?/p>
“記住，所有行動盡最大可能不殺人。”
兩人一聽，震驚得張大嘴巴，半天反應(yīng)不過來。
李大牛摸了摸腦門兒，問道：
“大人，你這剛剛當(dāng)了縣令，就勾結(jié)土匪搶劫縣城，你就不怕……？”
王小二皺眉沉思片刻，說道：
“大人，即墨城墻高大，城墻上也有巡邏，要想毫無動靜進(jìn)城，根本不可能?！?/p>
“一旦動靜鬧大，莫說能否攻得進(jìn)縣城，就算搶劫完，也肯定來不及逃出去呀。”
周懷安笑道：
“從外面很難攻進(jìn)來，那就從里面?！?/p>
王小二眼睛亮了亮，又說：
“大人，你的意思是讓一部分兄弟白天進(jìn)城，晚上偷偷打開城門，放倒巡邏兵，神不知鬼不覺地進(jìn)城?！?/p>
“可是，兄弟們不是逃兵就是流民，哪有合法身份證明?。俊?/p>
周懷安呵呵一笑。
“別忘了，本官是縣太爺，辦理身份證明的衙房不就在前院嗎？”
王小二明白了，也笑了起來。
“大人英明！這活兒我會，我先搞30張，大人蓋印就行?！?/p>
這時，李大牛開口了。
“大人，既然搶劫了，把所有銀子和糧食都送到山寨就行了，干嘛還脫褲子放屁，要送少量去龍山，那是張大疤子的地盤?！?/p>
周懷安沒有回答，看看王小二，王小二知道這是大當(dāng)家在考他，撓撓頭，沉思片刻，突然說：
“大人，你是想嫁禍給張大疤子，然后再派兵剿了他?！?/p>
“這樣，在大人的英明領(lǐng)導(dǎo)下，很快抓到了劫匪，奪回了財產(chǎn)，但大部分財產(chǎn)明面上是被劫匪轉(zhuǎn)移或者揮霍了，實際上進(jìn)入了我們山寨?！?/p>
周懷安拍拍他的肩膀，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
“孺子可教，快去吧，搞30張身份證明。”
王小二答應(yīng)一聲，就溜進(jìn)了前衙，留下李大牛還在那里發(fā)呆。
這讀過書的，花花腸子就是多，他到現(xiàn)在還沒完全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