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琳把電動車蹬得快要散架,鏈條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解體。
下午三點的陽光毒辣得很,她終于在差五分三點的時候,
一頭撞進(jìn)那片老樓投下的、帶著陳舊苔蘚氣的陰涼里。她胡亂抹了一把額頭上黏膩的汗珠,
鎖好車,從車筐里拎出那個洗得發(fā)白的帆布工具包,小跑著沖進(jìn)三單元黑洞洞的樓口。
空氣里立刻彌漫開老房子特有的復(fù)雜氣味,
一種混合了塵螨、慢火燉煮的中藥、木頭腐朽和若有若無霉味的綜合氣息。
李琳對這股味道再熟悉不過——這是歲月、孤獨和衰老的味道,
是她工作中無處不在的背景氣味。做上門護(hù)工已經(jīng)三年了。護(hù)理專業(yè)畢業(yè)時,
同學(xué)們大多削尖了腦袋往大醫(yī)院擠,她卻出人意料地選擇了這個行當(dāng)。
母親在長途電話里唉聲嘆氣:“琳琳啊,讀了這么多年書,怎么就去伺候人了呢?
醫(yī)院不是更體面、更穩(wěn)定?”但她忘不了實習(xí)時在醫(yī)院看到的那些老人:躺在冰冷的病床上,
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像被世界遺忘的孤島。她更喜歡現(xiàn)在這樣,走進(jìn)老人的生活,
感受他們的溫度,而不是等待他們被病痛送進(jìn)來。雖然收入微薄,爬樓爬得腿細(xì),
受氣受累更是家常便飯,但至少能讓她在這個偌大的城市里勉強(qiáng)站穩(wěn)腳跟,
還能每月省出一些錢,寄回那個遙遠(yuǎn)的小縣城,支撐弟弟的大學(xué)夢。302室。
她喘勻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被汗水浸透的額前碎發(fā),
敲響了那扇漆皮剝落、露出里面暗沉木色的門。門上貼著的福字已經(jīng)褪成了蒼白,
邊角卷曲著。門內(nèi)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然后是金屬門鏈嘩啦作響的謹(jǐn)慎聲音。
門開了一條窄縫。一只眼睛,嵌在層層疊疊的皺紋里,像藏在古老巖層中的寶石,
警惕地、從上到下把她仔細(xì)掃描了一遍?!瓣惔鬆??我是安康養(yǎng)老中心的護(hù)工,李琳。
跟張主任電話聯(lián)系過的,以后每周一、三、五下午我來照顧您。”她擠出熟練的職業(yè)性微笑,
聲音不自覺地拔高,確保門里的人能聽清。門鏈嘩啦一聲卸下。門開了小半扇,
剛好容她側(cè)身擠進(jìn)去。一股熱浪混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極其“豐富”的氣味撲面而來,
讓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那不是尋常老人家中該有的藥味或單純的塵味,
細(xì)微氣味的混合體——舊棉布的沉味、金屬的微銹、各種塑料與材質(zhì)老化后散發(fā)的獨特氣息,
還有一種廉價的、試圖掩蓋一切卻反而讓氣味層次更加復(fù)雜的古龍水味。光線異?;璋?。
客廳唯一的窗戶被厚厚的、暗紅色的絨布窗簾嚴(yán)嚴(yán)實實遮去了大半,只留下一道縫隙,
讓一束光柱從中劈入,照亮空氣中億萬飛舞的塵屑,像一場無聲的微型沙暴。而更多的光線,
似乎被房間里無處不在的“它們”貪婪地吸收殆盡了。紐扣。 成千上萬的紐扣。
茶幾上、沙發(fā)扶手上、舊電視柜上、甚至地板沿著踢腳線的地方……所有能利用的平面,
都被各種材質(zhì)、顏色、大小、年代的紐扣占據(jù)著,分門別類,
盛在透明的塑料收納盒、敞口的鐵皮餅干盒、或是直接攤開發(fā)黃的舊報紙上。
料的、木頭的、貝殼的、牛角的、金屬的、陶瓷的、甚至還有幾顆像是拙劣模仿的寶石鈕扣,
在昏暗中發(fā)出微弱的、油膩的光。它們靜靜躺在那里,像一片沉默而斑斕的海,
徹底淹沒了這間老屋所有原本的日常功能,構(gòu)建出一個奇異而封閉的王國。房間正中央,
一把扶手磨得光滑的褪色藤椅上,坐著這個王國的國王——陳大爺。他瘦,干癟,
像一枚被漫長歲月狠狠抽干了水分的老核桃,套在一件過于寬大的、洗得發(fā)白的舊工裝里。
有趣的是,衣服上釘著的幾顆扣子,明顯是幾種不同款的,顯然是后來替換上的。
但他看她的眼神,卻銳利得驚人,帶著一種老小孩式的毫不掩飾的挑剔和審視。
“遲到了四分半鐘?!彼曇羯硢?,像粗糙的砂紙摩擦著老樹皮,“你們年輕人,
時間觀念都喂狗了?”李琳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把“路上紅燈多”的辯解咽回肚子。
“對不起大爺,下次我注意。咱們今天先從量血壓開始?”她晃了晃手中的工具包,
試圖引導(dǎo)回正軌。“量什么血壓!死不了!”老頭不耐煩地一揮手,
枯枝般的手指徑直指向墻角一個敞開的紙箱,“先幫我把那箱‘新兵’檢閱了!白的歸白連,
黑的歸黑連,花的...唔,花的就當(dāng)文藝兵,單獨放一盒!我告訴你,有一顆放錯,
我都能看出來!”李琳:“...”她默默咽下那點無奈,認(rèn)命地走過去,蹲下身,
開始面對那一箱雜亂無章、仿佛匯聚了全世界服裝邊角料的舊紐扣。
她在心里告訴自己:這是工作,時薪三十五塊呢,弟弟下個月的生活費、房租水電,
都指望著它。耐心,李琳,你需要耐心。但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機(jī)械的分揀紐扣只是開胃前菜。
折磨”是老頭隨之而來的、幾乎無窮無盡的、關(guān)于每一顆或普通或奇特紐扣的“獨家解說”。
他顫巍巍地捏起一顆不起眼的、邊緣有點磨損的褐色塑料紐扣,舉到昏黃的燈光下,瞇著眼,
仿佛在鑒賞一件稀世珍寶:“這個,瞧見沒?上個禮拜,路邊撿的。那天風(fēng)賊大,
呼啦呼啦的,一個胖小伙子的羽絨服估計是線老了,噗——一下,扣子就跟炮彈似的飛出來,
嘿,差點打中一只正追著泰迪屁股后頭跑的吉娃娃!哎呦喂,那狗攆狗的傻樣,
那胖子手忙腳亂的囧樣...嘎嘎嘎...”他自己先抑揚頓挫地講著,
然后被自己的描述逗樂,嘎嘎地笑起來,露出光禿禿的牙床。李琳努力擠出一個敷衍的笑容,
嘴角咧了咧,手下分揀的動作不敢停。心里嘀咕:這有什么好笑的?
他又拈起一顆泛黃的、中間有倆孔的舊紐扣,材質(zhì)像是某種廉價的樹脂:“這個,更有意思。
就前邊兒那個‘老胡記’早點攤兒上,夾在燒餅里的!好家伙,
差點把我這顆好不容易保留下來的老牙給崩飛嘍!我跟那老板老胡說,‘你這燒餅,硌牙!
是練暗器呢?得賠!’你猜怎么著?他賠了我一碗免費的胡辣湯,油辣子管夠!嘿,賺了!
”李琳干巴巴地捧哏:“您老可真行,精打細(xì)算?!彼乱庾R地瞥了一眼那顆紐扣,
邊緣確實有個小小的缺口?!澳潜仨殻∪兆泳偷眠@么過!”老頭得意地晃晃腦袋,
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夸獎,然后又拿起一顆半透明的、帶著不規(guī)則云紋的灰色玻璃扣,“這個,
更絕!上上月,人民公園,一棵老槐樹底下。倆小年輕,哎呦,吵得那叫一個兇,
跟唱戲似的。女的氣得直跺腳,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兒,男的想去拉她,一伸手,
哎——吧嗒一聲,袖口這扣子估計沒縫牢,就崩飛了,滴溜溜滾,剛好掉我腳邊兒上。
”他頓了頓,狡猾地瞥了李琳一眼,渾濁的眼睛里閃著一點期待的光,似乎在等待她的互動。
李琳只好配合地問:“然后呢?您還給人家了?”“還?干嘛要還?
”老頭理直氣壯地一瞪眼,“然后那姑娘氣得扭頭就跑,小伙子趕緊追哇,
慌得跟鞋底抹油似的,誰還顧得上一顆扣子!我就彎腰,撿了個漏!嘿,你說這扣子,
”他把扣子舉到耳邊,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是不是聽了半場免費的戲?它要是能說話,
準(zhǔn)能告訴你那小伙子后來追上沒、倆人后來和好沒。嘖,年輕真好啊?!彼赂碌匦χ?,
把紐扣精準(zhǔn)地丟進(jìn)一個標(biāo)著“意外之喜”的鐵皮糖果盒里,那盒子已經(jīng)快滿了。
李琳這次倒是真心實意地跟著笑了笑。她忽然發(fā)現(xiàn),這老頭那些看似無聊透頂?shù)墓适拢?/p>
卻像一面面古怪的鏡子,
不經(jīng)意間折射著這座城市角落里每天都在發(fā)生卻又被無數(shù)人忽略的人間煙火氣,
帶著一種粗糲又鮮活的生命力。她一邊分揀著那些“文藝兵”紐扣,
一邊下意識地想象起那對在公園老槐樹下爭吵的年輕情侶的模樣,他們后來和好了嗎?
房間里暫時安靜下來,只有紐扣落入不同盒子時發(fā)出的清脆聲響,啪嗒,啪嗒,
像細(xì)碎而綿密的雨滴。陽光在西斜,透過窗簾的縫隙,移動著光柱,
正好落在陳大爺那雙布滿深褐色老年斑、青筋凸起、指節(jié)粗大變形的手上。
他正極其輕柔地用一塊細(xì)軟的麂皮布,
擦拭一顆乳白色的、溫潤得像玉又像是某種厚重貝殼的舊紐扣,
眼神是一種李琳從未見過的專注和溫柔,那層慣有的乖張、挑剔和玩世不恭完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虔誠的平靜,仿佛指尖流淌的不是時光的磨損,
而是某種極其珍貴的回憶。那一刻,
李琳心里忽然掠過一絲極其細(xì)微的、難以捕捉的疑惑:這些看似普通的扣子,對他而言,
真的僅僅只是用來打發(fā)無聊時光、收集故事的破爛嗎?這滿屋的紐扣海,
是否藏著更深的秘密?但這個念頭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只是泛起一絲漣漪便迅速沉沒。
陳大爺似乎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目光,立刻恢復(fù)了那副頑童般的神情,
將那顆白色紐扣隨手丟進(jìn)一個專門放置類似紐扣的精致木盒里,
粗聲粗氣地指揮道:“愣著干嘛?神游天外呢?那堆‘黑連長’還等著你檢閱呢!
動作麻利點,一會兒天黑了,還得量血壓呢!”“哦,好,馬上?!崩盍栈琶κ栈啬抗?,
重新埋首于那片黑壓壓的紐扣中。只是那個瞬間他異常柔和的神情,
像一顆被無意間埋進(jìn)土壤的種子,悄無聲息地落進(jìn)了她的心里,等待著某場澆灌。
日子就在這些稀碎、無聊、甚至常常讓人感到些許膈應(yīng)和無奈的“紐扣冷笑話”里,
不緊不慢地流淌過去。李琳感覺自己快成了陳大爺?shù)膶偾榫w垃圾桶和冷笑話回收站,
裝滿了這些看似毫無意義的、來自城市各個角落的碎屑。
她跟同事吐槽:“就那個302的陳大爺,怪人一個!他那屋子,邪乎!全是紐扣,
下腳的地方都快沒了!還有他那張嘴,更邪乎!逮著你就講每顆扣子的來歷,
什么崩飛的、硌牙的、吵架崩掉的…我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簡直是精神污染!
”同事是個比她年長幾歲的姐姐,聞言拍拍她的肩,寬慰道:“忍忍吧,琳琳。
聽說他沒什么親近的家人,老伴好像很多很多年前就沒了,無兒無女的。性格是孤拐了點,
說話也不招人待見,但心眼不壞。上次張主任過去看他,
他居然還記得問人家女兒小時候的哮喘病好點沒,還硬塞給主任兩顆大白兔奶糖,
說是給孩子的。張主任的女兒都快上大學(xué)了。”李琳有些驚訝,
這和她日常接觸到的那個錙銖必較、言語刻薄的陳大爺似乎有些微妙的出入。有一次,
倒春寒,李琳不小心感冒了,喉嚨沙啞,說話帶著濃重的鼻音,還不停地吸鼻子。
陳大爺難得地沒有在她一進(jìn)門就開始他的紐扣故事會,而是瞇著眼,
像打量一顆沒見過的奇異紐扣一樣,上下打量她半天,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最后才嘟囔著:“年紀(jì)輕輕,身子骨這么弱,像根豆芽菜。一看就是平時不好好吃飯。
”然后,他居然顫巍巍地起身,挪到那個狹小卻異常干凈的廚房,摸索了一會兒,
端出來一碗冒著熱氣的姜茶——碗沿還有個明顯的缺口,但洗得發(fā)亮:“喝了吧,驅(qū)寒。
別傳染給我這把老骨頭,我可經(jīng)不起折騰。
”李琳捧著那碗溫?zé)岬摹⒔稉浔巧踔劣行﹩苋说慕?,一時間愣在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姜茶很辣,明顯姜片放得過量,但一口口喝下去,從喉嚨到胃里都暖烘烘的,
確實驅(qū)散了不少寒意,連帶著鼻子似乎也通暢了些。“謝謝您,大爺?!彼畔峦耄p聲說,
語氣里多了幾分真誠。老頭像是被這聲道謝燙了一下,立刻別過臉去,
假裝專心致志地研究手里一顆黑色的四孔紐扣,嘴里還硬邦邦地扔出一句:“謝什么謝,
我是怕你傳染我!”但李琳眼尖地瞥見他那只沒戴助聽器的耳朵根,微微泛起了紅色。
還有一次,她蹲著整理一盒新?lián)旎貋淼募~扣時,
胳膊肘不小心帶倒了一個旁邊剛剛分揀好的、裝滿彩色有機(jī)玻璃扣的塑料托盤。嘩啦一聲,
成百上千顆五彩斑斕的小扣子歡快地蹦跳著,撒得滿地都是,滾落到家具底下、角落縫隙里。
李琳心里猛地一緊,腦子里瞬間閃過老頭可能會爆發(fā)的雷霆之怒。
她幾乎已經(jīng)做好了迎接一頓咆哮或刻薄數(shù)落的準(zhǔn)備。但出乎意料的是,
陳大爺只是看著那一片狼藉,愣了一下,然后擺了擺他那雙枯瘦的手,
語氣甚至稱得上平靜:“罷了罷了,撿起來就是了。人嘛,吃五谷雜糧,哪有不手滑的時候。
我這把老骨頭,以前打翻的墨水缸、飯碗,比你打翻的扣子多多了。
”他甚至艱難地、慢慢地彎下腰,脊柱發(fā)出輕微的咯吱聲,幫她一起一顆一顆地?fù)焓啊?/p>
他的手指已經(jīng)因為年歲和可能的關(guān)節(jié)問題而變得不太靈活,
撿起一顆光滑的小扣子往往要嘗試好幾下,神情專注得像是在進(jìn)行一項極其重要的工作。
安靜中,只有紐扣被撿起放入托盤時的輕微碰撞聲。忽然,他低聲開口,像是自言自語,
又像是對她說:“我外婆以前說過…扣子要是無緣無故掉了,那是有人在想你嘍。
”李琳撿扣子的手停住了,抬起頭,有些愕然:“真的嗎?還有這種說法?
”她老家好像沒這講究?!爱?dāng)然是假的!哄小孩的!
”他又立刻恢復(fù)了那副慣有的、故意惹人嫌的頑童表情,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溫情只是幻覺,
“哼,要是真的,那我這滿屋子的扣子,得是有多少人想我想得睡不著覺???
嘎嘎嘎…”他又發(fā)出那標(biāo)志性的、有點刺耳的笑聲。但那一刻,李琳坐在地板上,
仰頭看著這個笑得露出牙床的怪老頭,忽然覺得,他似乎也沒有那么討厭,
甚至有點…可憐又可愛。
白色或淡色的貝殼紐扣、溫潤的玉石扣單獨放在那個最精致的、帶著淡淡樟木香的小木盒里,
時不時拿出來,極其輕柔地擦拭,眼神會變得遙遠(yuǎn);他的床頭柜上放著一個老式的木質(zhì)相框,
但里面是空的,只有一塊同樣顏色的襯底;每次她結(jié)束工作準(zhǔn)備離開時,
他總會狀似無意地、眼睛盯著別處問一句“后天還來吧?”,得到肯定答復(fù)后,
又會立刻飛快地補上一句“來就來吧,記得準(zhǔn)時點,別又磨磨蹭蹭”。
她試過小心翼翼地追問:“大爺,您攢這么多扣子,零零碎碎的,到底圖啥呀?
是不是…有什么特別的用處?”她想象過也許老人有個做手工的愛好,
或者想用紐扣粘一幅畫?老頭當(dāng)時正對著一顆需要縫回去的四孔黑紐扣較勁,
穿針引線的手抖得厲害,聞言頭也不抬,用他那慣常的、夸張的語氣回答:“圖個樂呵!
等哪天我湊夠了一個億,我就把它們?nèi)惯M(jìn)護(hù)城河里,聽響兒!那得多帶勁!嘎嘎!”得,
又是白問。李琳啞然失笑,徹底放棄了探究。但隨著時間悄然從春季步入初夏,
陳大爺?shù)摹凹~扣笑話”開始出現(xiàn)一些微妙的變化。有時,一個故事講到一半,他會突然卡殼,
陷入一陣長時間的沉默,眼神飄向窗外或被窗簾遮擋的虛空,
仿佛透過手中那顆小小的、冰涼的扣子,看到了別的什么遙遠(yuǎn)的東西、遙遠(yuǎn)的人。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