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那一下“咯噔”,跟踩空了樓梯似的,讓蘇雪隱半天沒緩過神。
月亮門那邊早就空了,只剩下幾片竹葉子被風吹得晃悠。她站在那兒,腦子里跟過電影一樣閃回剛才那個側(cè)影——高,瘦,肩線平直,穿著深色衣服,氣場隔老遠都能感覺到一股生人勿近的涼氣。
是誰?
林墨染找來盯梢的?不像,那婆娘現(xiàn)在應該沒這膽子,也沒這品味能找來這種級別的人。
“清風明月”本尊?跑來線下確認了?她后背有點發(fā)涼。
或者是……沖著她剛才在沙龍上那點表現(xiàn)來的?這圈子里的人,鼻子都這么靈嗎?
她一邊腦子里亂糟糟地琢磨,臉上還得維持著恰到好處的微笑,跟最后幾個過來打招呼的媒體和博主客套完,腳底下有點發(fā)飄地往外走。
剛出院子門,還沒想好是坐地鐵還是咬牙打個車,一輛黑色的車就悄無聲地滑到了她跟前。車標她不認識,但看那流線型和啞光漆面,就知道便宜不了。
車窗降下來,露出來一張男人的臉。
就是剛才月亮門那個身影的主人。
離近了看,沖擊力更強。五官深刻得跟刀削出來似的,眉眼尤其出色,但眼神太沉,像結(jié)了冰的深潭,看不出半點情緒。鼻梁很高,嘴唇薄薄的,抿成一條沒什么溫度的線。整個人透著一股子矜貴的冷漠,看她的時候,不像看一個人,倒像在評估一件什么物品。
蘇雪隱心里那根弦瞬間繃緊了。這男人,絕不是一般人。他看人的方式,讓她想起前世那些手握權(quán)柄、視人命如草芥的顯貴,甚至更……危險。因為他眼里連那種居高臨下的興趣都沒有,只有純粹的審視。
“蘇小姐?!彼_口了,聲音比想象中要低沉一點,沒什么起伏,像質(zhì)量很好的大提琴最低那個音階,震得人耳朵微微發(fā)麻?!盎顒咏Y(jié)束了?”
廢話。不然我站這兒干嘛?蘇雪隱心里嘀咕,但臉上一點沒帶出來,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眼神里適當流露出一點陌生和警惕:“您是?”
“傅月刃?!彼麍笊厦郑院喴赓W,好像這名字就該誰都知道似的。“剛看了你的品香分享,很有意思?!?/p>
蘇雪隱飛快地在腦子里搜索了一圈。原主那亂七八糟的記憶里沒有,她自己這幾天惡補的財經(jīng)新聞和娛樂頭條里……好像有點模糊的印象?某個巨頭公司的老板?非常年輕,但極其低調(diào),幾乎不在媒體前露面。
居然是他?
她心里更警惕了。這種級別的人物,跑來一個小眾沙龍,還特意等在門口跟她搭話?怎么看怎么詭異。
“傅先生過獎了,”她垂下眼睫,語氣拿捏得客氣又疏離,“我只是隨便說了點個人感受,登不上大雅之堂?!?/p>
“個人感受?”傅月刃重復了一遍,語調(diào)平平,卻莫名讓人覺得他話里有話,“能把‘竹韻’那位眼高于頂?shù)氖紫{(diào)香師說得頻頻點頭,可不僅僅是個人感受。”
他頓了頓,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觀察她的細微反應:“蘇小姐對古典香道的見解,不像這個年紀的人能有的。倒像是……浸淫此道多年?!?/p>
來了。又來了。和“清風明月”那個“誰教你的”一樣的質(zhì)疑,只不過換了個更委婉、也更咄咄逼人的方式。
蘇雪隱感覺自己的后脖頸有點發(fā)涼。這男人比林墨染難對付一萬倍。他不用大喊大叫,就那么看著你,輕飄飄一句話,就能壓得人喘不過氣。
她指尖悄悄掐了一下手心,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抬頭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讓眼神顯得真誠又帶著點被質(zhì)疑的無奈:“傅先生說笑了,我可能就是……看書雜了點,平時瞎琢磨的。比不上真正的行家。”
“是嗎?!备翟氯胁恢每煞竦貞艘宦?,視線從她臉上移開,似乎掃了一眼她身后還透著熱鬧勁的院子,又落回她身上,“看來蘇小姐‘琢磨’的東西,確實很雜。琵琶彈得也很有……風格?!?/p>
他連直播都看了!而且明顯聽出了那曲《十面埋伏》里的殺伐之氣!
蘇雪隱感覺自己的笑容快要僵在臉上了。這男人到底想干嘛?把她查了個底掉?
“興趣愛好而已,”她干巴巴地回答,心里警報聲尖嘯得快要沖破天際,“讓傅先生見笑了?!?/p>
“興趣是好東西。”傅月刃像是沒聽出她的抵觸,語氣依舊平淡,“能讓人……出乎意料?!?/p>
他最后四個字說得很慢,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意味。
然后,他像是忽然失去了興趣,或者說,已經(jīng)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微微頷首:“不打擾蘇小姐了。希望下次見面,還能有更多……驚喜。”
車窗無聲升起,隔絕了他那張沒什么表情的俊臉和迫人的視線。黑色的車子平穩(wěn)地滑入車流,很快消失不見。
蘇雪隱還站在原地,手心里全是冷汗。
初秋的傍晚,風吹過來居然有點刺骨的涼意。
傅月刃。
他最后那句話,根本不是告別,而是明晃晃的預告。
還有,他那個眼神……探究,審視,還有一絲極淡的、仿佛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趣謎題般的……興味?
比直接的惡意更讓人頭皮發(fā)麻。
她下意識地抱緊了手臂,總覺得那輛黑色的車雖然開走了,但那雙冰冷的眼睛,還藏在某個角落,繼續(xù)注視著她。
這日子,真是沒一天消停。